《春日暮归》露晞向晚

2、下雨天的眼泪

　　十几岁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有时候也会想到要有怎样的缘分和运气才能和偶然遇到的人产生一丝丝羁绊。绝大多数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是不会出现在我之后的人生中的吧。

　　我以为那个人于我而言也是这样的存在。以为他只是夏末秋初转换之际的小插曲，或者只是偶然从我身边飘过的蒲公英，可是我忘了，蒲公英是特别的，虽然几率很小，但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中他也会附着在过路人的衣襟上。

　　或许在我丝毫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属于我们之间的羁绊就已经开始了。

　　沐茗中学，按照排名的话应该算是我们这第二好的学校吧，文理科各有两个重点班，肩负了学校的升学率，不过我并不在其中。

　　数学和理科一向是我的弱项，全靠语文和英语提分，所以能够顺利被这所学校录取就满足了，但是这好像辜负了我妈的期望，她希望我去更好的学校，哪怕已经被现在的学校录取了，花好几天时间跑着去问人，最后说可以托关系进去一中的一个差班。

　　但其实我一直很抗拒，并不想去所谓的好学校，只想平平淡淡，顺利地度过高中三年，为此一直在和我妈闹别扭，开学那天也是我爸送我来的，来的时候老爸还劝我服个软，其实我也知道妈妈都是为了我好，我答应了。

　　到周三的时候，班长通知说下午的军训因为下雨临时取消了，改上自习，所以我就准备去食堂给妈妈打个电话。已经都过去了几天了，兴许她已经气消了吧。

　　学校比较老旧，没有安装电话亭，又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听杜若说大家都是在食堂阿姨那里用座机打电话的。因为一般饭后和课间打电话的人比较多，所以打算趁着自习课的时间去打个电话。

　　下午上课之后跟班长说了一声，就去食堂了。还好运气不错，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打电话。

　　写着手机号的纸条一直被握在手里，都变得皱巴巴的，好在数字还能看得清晰，在拨号的几秒钟内，我不停地在脑海中想着等会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气消，可是电话压根没接通，接连几次之后。已经顾不上提醒自己一会要说些什么了，在第四次拨号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请问是哪位？”她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妈，是我。”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

　　“对了，我是想和你说一下，我们这周六中午才放学，”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

　　“嗯，我听你爸说了，”她的声音很低沉，感觉还没有气消。

　　“学校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和你吵的，”我鼓起勇气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我现在在这就挺好的。”

　　“好，以后有什么事都找你爸吧，我管不了你了。”说完电话那头便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手还没反应过来放下空荡荡的电话筒，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从小到大，我最怕妈妈说这样的话，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只想待着这所学校，并不想去竞争那么大的学校，也许我就是这么懦弱吧。

　　这句话背后是要挟还是毫不在意，我已经分不清了，唯一肯定的是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再也顾不上附近有没有人了，那一瞬间只想痛快地哭一场，轻轻地放下了电话听筒之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几步，转身在窗户边站着，祈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能够将我的哭泣声淹没就好了。

　　眼泪一直不争气地流着，好似在配合窗外不停坠落的雨滴，毫无转圜的余地，只能被迫地发泄出来。

　　玻璃窗户有些年头了，四周的木框表面满是岁月的痕迹。被泪水模糊的镜片同样模糊着窗外的景色，掺杂着此刻的雨声，正好也顺势掩盖了我的眼泪和悲伤。

　　正当我想擤鼻涕时，一摸口袋才发现竟然忘记带纸巾出来了，瞬间的窘迫使得一下子人清醒起来，伤心也先暂时中止，犹豫了一会准备向老板娘借纸巾。

　　结果过去才发现老板娘不在，只有一个男生正在打电话，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在的啊，他...不会看到我哭了吧...才刚开学没几天就要发生这么丢脸的事情吗...不对，是已经发生了...

　　顾不上考虑其他的了，当务之急是要擤鼻涕，于是赶紧转身先把眼泪都给擦了，然后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流鼻涕，有些难为情地问这个他是否知道老板娘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却忘记了镜片上早已沾满了眼泪，于是只好先难为情地用手指伸到眼镜里面胡乱地擦了几下，虽然还是不够清晰，但是看清楚一个人的样子已经足够了。

　　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之后，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眼镜擦了擦，还不如看不清...确实是之前见过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那个把我认错的男生，瞬间通红的脸颊呼唤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下意识地用冰冷的右手局促地贴着脸颊，想要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同学，是这样的，老板娘临时有事出去了，我刚好准备打电话所以才在这里的，这个给你用吧。”还是和初遇时一样温柔的声音，还是夹杂着礼貌和疏离。

　　我顺着他手心方向看去，是两小包纸巾，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小声地说了谢谢之后，就匆匆跑开了。当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快些离开。

　　“同学你的……”

　　淅沥的雨声中隐约中听到他的声音，或许我应该回头，可因为觉得太过尴尬和丢人，还是直接跑回教室了。一路上雨倒是减小了许多，等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想要擦眼镜时，才反应过来他给的纸还在口袋里，还好，没有被淋湿。

　　我拿出抽屉里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塑料包装，放在书包里，然后才慢悠悠地擦拭起镜片。这样一折腾，完全忘记擤鼻涕的事了，眼泪也好，鼻涕也好，早就止住了。

　　等重新戴上眼镜之后，世界才恢复了初始的明亮。我不禁望向窗外，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梦一般，妈妈的话，止不住的眼泪，下不停的雨，还有...他的出现，这一切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允合，你刚刚去哪了啊，刚那会雨下得可大了，你是不是忘记带伞了，衣服怎么湿湿的啊，”杜若关切地问道。

　　“对了，还有雨伞这回事，我记得我带雨伞了。”

　　“那怎么还把自己弄湿了啊，”杜若说着把自己刚接好的热水给我暖着手，又用纸巾帮我沾去衣服上的水。

　　“若若，你真好，发自内心的。”

　　“我一直都这么好呀。”我意识到再不换话题可能就是商业互捧了。

　　“是这样的，我上节课去给我妈打电话来着，雨伞应该是落在食堂了。”

　　“没事，一会吃饭的时候咱们快点去，伞应该还在。”

　　“若若你可真好，”说着忍不住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在我的好朋友面前，伤痛好像可以短暂地被遗忘了，她总有一种让人开心的魔力。

　　“按理说没人会偷伞吧，你还记得当时放在哪了吗？”

　　“我记得，我放在窗户那边了，打电话的地方。”不好的回忆一下子涌上来了。

　　“那更不应该啊，下午应该没多少人打电话吧。”

　　“没事，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我还有你呀，好久没有一起撑伞啦，”说着我拉起杜若去排队的窗口。

　　也许伞丢了也不失为一件坏事，否则估计每次看到雨伞都会想起这次的囧事吧。

　　“好呀，不过你比我高那你得撑伞。”

　　“这个是当然的啦。”

　　没有军训的一个下午就这样度过了，晚上班主任允许我们早些回寝室休息，下午一整个身心俱疲，所以洗漱之后就躺下了，可是脑海中却不断重新播放下午的片段，和妈妈的聊天，止不住的眼泪还有意外遇到的那个人，他的眼神，短暂的疑惑又快速转为另一种情绪，是同情吗...我也不确定。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趁着还没熄灯，又坐起身来，呆呆地望着身旁的纸巾出神，他们完好地被摆放在盒子里，还保持着我从那个人手中接过来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封口撕开了，正想细细看下纸巾的纹路的时候，灯熄灭了，于是趁着隔壁床台灯的光把封口轻轻贴上，重新把纸巾放在枕头旁边，我也安静地躺了下来，侧身的时候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迟钝了几秒钟之后，确认了这应该是纸巾的香味，淡淡的山茶花香就这样陪伴我安然入睡。

　　今天...虽然我的世界是阴雨天气，但是因为他的出现，也算是增添了一丝晴朗。不归我理性情绪所控制的心脏，似乎已经在期待下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