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暮归》露晞向晚

1、我们的初遇是单属于我一方的

　　第一章: 我们的初遇是单属于我一方的
　　在沐茗，夏秋之间的界限总是不太分明。就拿此刻来说，窗外还能听得到些许蝉鸣，大街上的人们大多还穿着短袖，明明在海森小馆吃完面还会热的直流汗，明明还是夏末稍显炎热的日子，沐茗中学却提前开学了，美其名曰让学生们提前感受高中的氛围，家长们当然是很乐意的。只不过苦了还沉浸在欢乐假期中的学生们。

　　就这样，在七月下旬的某一天，热熏熏的空气中夹杂着男孩女孩子们的声音和未消退的蝉鸣，大家吵吵闹闹地走进了这所学校，吵吵闹闹地开始了我们人生中最难忘的青春记录。

　　从小到大，其实开学对我来说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我介绍，因为无话可说，一般不超过五句就卡壳了。不是因为不想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而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没有拿得出手的爱好，唯一能提一提的，可能只有语文作文写的不错了吧。

　　久而久之，我的自我介绍就形成了一套独家模板。同学们好，我叫苏允合，平时喜欢写东西，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印象中，一旁的老师总是有些尴尬地问道，“这就完了吗？”

　　这次也不例外。

　　我呆呆地点头回答，“嗯，就这么多了。”

　　接着在大家默契的鼓掌声中快步回到了座位上。

　　老实讲，走回座位的那几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终于可以卸下几天以来的忧虑和负担，终于完成了一件对自己来说很了不起的事情。

　　其实比起说些什么，我更愿意用钢笔写下来。日子过得那样快，以至于回忆总是以比我们能接受的速度流逝地更快；而钢笔就不一样了，蓝色的墨水会在日记本上留下恒久的印迹，等我们真正想要遗忘时，它会把选择权交在我们手上。

　　这样长大之后，回头看我的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不会只剩下努力回忆某个时刻，却想不起来的模糊片段，而是有一些确切的记录，证明那个人真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证明我们曾在一个校园，证明，我曾对他念念不忘，证明，因为是他，所以才无法轻易遗忘。

　　2015年八月二十五日——夏末的某一天天气：虽然热些但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世界，像是过路人扔下的小石头把一潭平静的湖水搅出了涟漪。

　　军训结束刚刚解散没多久，本来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待会。却被好朋友杜若拉着去看旁边男生们的篮球赛，可是刚在最外围找好位置，隔壁班的女孩子们就一下子涌过来了。一边是吹哨的学生喊着不要超过这条线，一边是女孩子们不停的推推挤挤。

　　在这一团乱糟糟的哄闹中，我竟被挤到了前面，转过身想要找杜若时，却看见她被女孩子们堵在了最外面，一脸羡慕地往我这里看着，做着“一会篮球比赛结束见”的口型，我有些无奈，我们应该互换一下位置的，因为是杜若感兴趣我才跟来的，但事已至此，只能看完球赛再想办法出去了，于是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待女孩子们安静下来，一股局促感却适时地涌上心头，周遭都是陌生人，而此刻自己又站在前排的位置，哪怕没人注意到，也会感到一丝不安。艰难地转身看了眼后面的女孩子们，她们把这片区域已经围的水泄不通了，一开始就不抱期待比较好吧，最后就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篮球比赛尽快结束 。

　　对篮球了解不多的我，只能跟着身旁的人一起鼓掌，一起加油，用这些大家都会做的小小动作将自己淹没在这平凡之中。

　　好几个男生在围着一起打球，我却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即使穿着深绿色的军训服，也显得格外不一样，高高的个子，一双深邃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非常容易亲近，耳边的碎发不时被微风吹起。

　　随着男生一次次投篮成功，人群中一次次传来惊讶兴奋的喊叫声，在女生们的呐喊声中，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梁yuan he，我忍不住小声默念起他的名字，试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发音，好奇着这几个拼音究竟对应着哪两个汉字，在默默地重复中，忍不住嘴角微扬。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且不明原因，我本能地用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想要让自己快些平静下来，可是心脏好像反而跳地更快了，泛红的面颊，出汗的手心一直在衣服上不停地摩擦。我就这样混在人群中，祈祷着没有人发现我的异样。

　　短短的几分钟，那少年的模样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明明是普通的军训服，穿在他身上，这令人有些讨厌的衣服似乎也被赋予了生命力。拼尽全力投球的少年，没投中也会安慰身边的朋友的少年，不因此气馁的少年，最后胜利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少年。在这短暂的记忆中，关于他的一切，都是鲜活而富有生命力的，而我的世界，似乎与之格格不入，一个暗淡平庸的接近黑白的世界。

　　好不容易熬到了比赛结束，准备悄悄从空隙中离开了。没想到正在我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慢慢突出重围的时候，左肩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这下人群中的我显得格外突出了，转身也不是，不转身也不是了。磨蹭了一会只好慢慢地转过身来，在转身的刹那，疑惑的目光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眸，汗水已经把额间的碎发打湿，裹挟着满是期待的眼神。一瞬间女孩子们齐刷刷地看向了我，从小习惯淹没于人群的我，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当然也因为这个男生正是刚刚默默关注的那个人。

　　未等我反应过来，那男生开口了，极有分寸感，一字一句地向大家解释着，看得出来他想尽力化解着这尴尬的气氛。

　　“同学，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人了，抱歉。”男生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没，没，没关系，”从小到大，一紧张就会口吃，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习惯呢。在彼此眼神对视的刹那，我看到了那男生眼中转瞬即逝的喜悦，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好了，梁远贺，我们再来一场吧。”

　　“好啊，来就来。”他应声道。

　　众人的目光很快被重新吸引到比赛上，刚刚的事情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我终于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梁远贺，班主任找你。”又有个男生的声音传来。

　　“好，来啦，”少年把球扔给朋友，像只欢快的小兔，一溜烟地向教学楼跑去了。只留下一个渐渐消失的绿色背影。在少年离开之后，那群女生也一下子散开了，篮球场上也安静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被云遮盖着的太阳此刻也解除了禁锢，一束束太阳光朝着我站的这个地方洒了下来，太阳光晃得眼睛有些刺眼，手上，胳膊上感受着阳光的炽热与温暖，也不再冰凉。

　　晃过神来，这片地方只剩下自己还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只几分钟的功夫，阳光消失，又留下一片阴影，可是我的心跳却变得剧烈起来，我努力告诉自己平静下来，却仍然久久无法平静，这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是因为贪恋太阳光片刻的温暖，还是不肯轻易从这场仲夏夜之梦中醒来呢。他只是将我认错了，我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我又在期待些什么呢，明明我们从始至终只是毫无关系的两个陌生人而已。

　　甚至所谓的“仲夏夜之梦”，对他而言，只是一场认错人的乌龙而已。对我而言，虽然是第一次和这样的男生对话，第一次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心动。我努力想要变得不卑不亢，想要变得冷静一些，可是他把手轻搭在我肩上的那刹那以及我回过头看到的那双眼睛，都让人无法轻易平静。

　　也许我该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脑洞大开和和自卑敏感，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少女，总不能因为在小说中看到那种浪漫的邂逅，就硬生生地把人家的错认赋予一定的命运的色彩，到底在生出一些什么不该有的期待呢。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只不过，是他记得我，而我把他给忘记了，一个人的记忆可以从记忆中抹除，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出回忆，可是眼神，动作，神情却会留存的时间更长。

　　我对于他大概也是如此吧，也许我早已认出来他了，只是当时的自己还不知道，那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彼此眼神交汇的刹那，我的心脏，狂跳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