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总想拐我私奔》坠山海

3、试探（三）

　　于宫女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玉珂自内文学馆学成后，便被崔宫正挑去了身边学人事掌宫规刑罚，并不常做侍候人的功夫。

　　更何况是为国师这位见面才几次的外男宽衣。

　　萧疏听见玉珂有些变调的声音，原本熄下的逗弄心思又冒了出来。

　　他转了一点身子，玉珂便瞧见了这位传言中清冷国师平直的下颌线条，还有高挺的鼻梁下翘起的薄唇。

　　只是薄唇吐出的话并不清冷，隐隐还有一丝责问：“难道说我理解错了，玉珂不是贴身宫女？”

　　玉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好硬着头皮告罪：“国师大人天人之姿，奴恐手脚粗笨，污了大人衣衫。”

　　萧疏不置可否，绕过前院的长廊，踏入房间。

　　身后是细碎平稳的脚步声，萧疏听在耳中，唇角勾了起来：原来还是个会害羞的小宫女，那还是有点意思的，毕竟，聪明人总是好交流一些。

　　玉珂立在房间的一角，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端详房间内的摆设。

　　一架木骨绢面山水画屏将寝殿与厅堂隔开，玉珂只能瞧见窗边宽厚的曲足棋桌，三三两两摆了一副残局，棋子圆润，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

　　白色衣衫在屏风后若隐若现，许是靠近了床榻，那罐嗓音变得有些懒散：“玉珂怎么不过来？我还在等你宽衣。”

　　玉珂应了一声，匆匆绕过屏风。

　　那个清瘦高挑的国师背对着来人，双臂打开着，原本别在腰间的紫玉长笛被随手扔在床尾，将宝蓝色的锦被压出长条状的凹陷。

　　“玉珂一会儿看棋盘，一会儿看长笛，看来兴趣很广泛嘛。”萧疏动了动手腕，玉珂便瞧见了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她只在圣人最倚重的赵侍卫手上看见过这样明显的青筋，一时想到了什么，急忙收起眼神，却并不敢接话，只小心翼翼伸手去解那松松垮垮的腰带。

　　萧疏感受着腰间若即若离的触碰，漫不经心道：“你还喜欢看书？那有没有研究过棋谱。”

　　玉珂吓得手腕一扭，结结实实按在了萧疏劲瘦的后腰，力度并不算小，但那人竟像毫无所感一般，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奴蠢笨，不过是在书中看看热闹。”玉珂提起精神，起身捻着那件衣衫的颈侧往后带。

　　“看热闹？书中的热闹有什么可看的。”厚重的蜀锦被脱了下来，萧疏转过身，只着一件中衣，直愣愣立在她眼前：“听杨总管说你自小在宫中，可曾羡慕过宫外的风光？”

　　两人距离近得有些意外，冷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混合了一点淡淡的草药香气。

　　玉珂不说话，面上却泛起一丝热意，好在今日原本就上过一层胭脂，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变化。

　　萧疏并不在意，后退两步坐在了床上，将锦被往身上一拉，指了指窗边棋桌上的残局：“我要出宫几日，圣人让我挑个侍卫带着，我用不上侍卫，不如带个贴身宫女。”

　　紫色的玉笛被锦被带着滚了几圈，撞在床边的木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玉珂多看了两眼。

　　萧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你想吹笛子？”他翻了个身，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也行，我睡醒之后你能吹一曲让我满意，或是解两步残局，我便挑了你陪我出宫。”

　　玉珂盯着他的后脑勺，忍不住咬了牙，说出的话依旧恭敬：“大人，紫玉长笛是圣人所赐，这般随意丢弃叫人看见，恐被认为对圣人不敬。”

　　萧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要告状？”

　　“奴不敢。”

　　萧疏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你如今也算我身边的掌事宫女，这些事你负责，我只管好好睡觉。”

　　玉珂没想到只是转移对方注意力的话，却揽了更多的活在身上。

　　她索性直言不讳：“大人，奴蠢笨，不会下棋。”

　　萧疏摆了摆手，又倒了下去：“说出口的话正如覆水难收，我管不着你找谁帮忙，实在不行，你还能去找棋谱。”

　　玉珂不再说话，将外衫挂在横杆上之后，轻手轻脚退到了屏风外，视线飞快掠过汉白玉制成的棋盘。

　　她所学庞杂，书看得也多，崔宫正并没有阻止，反而在皇宫贵人们赏赐的时候，为她讨要一些旧籍和纸墨。

　　“在这宫廷之中，女子命薄，若你自去经历那些磋磨后方能明白，我宁愿你多看些书，哪怕从中多领悟到一分，兴许也能在今后救你一命。”

　　外人眼里公正不阿的冷脸宫正，将所有的柔情都给了玉珂。

　　这残局她认识，是前朝金谷九局棋的其中一局，在民间早已经失传，只是□□皇帝攻入皇城时收捡得当，故而当今皇宫还留有一本棋谱。

　　这棋谱还是崔宫正自皇后娘娘处得来的两页临摹残卷，她当时细细钻研过，绝不可能看错。

　　这国师竟如此受惠帝宠爱，连金谷九局棋谱也能拿到手，看来江照年说国师拿自己没有办法的话也不能全然相信。

　　玉珂最后看了一眼那残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步步退出了寝殿。

　　躺在榻上的萧疏听见那脚步毫不停留地离开房门，眼中蕴了几分若有所思。

　　他方才想了许久，终于记起那温润的男声，并不是什么侍卫，而是惠帝找到自己时侍候在侧的太常寺协律郎，听说姓江，和太子、三皇子都有些关系。

　　她与那姓江的来往密切，不可能不认识这十分出名的棋局。

　　按惠帝老狐狸一般的心性，这宫女本该定然不知情才是，连那姓江的也未露口风，可她看到棋局竟无半分意外。

　　既不可能是真的蠢笨，便只有心思深沉。

　　她究竟是谁的人？

　　趁着萧疏睡觉的空档，玉珂也在偏殿的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

　　半睡半醒之间好似听见有铃铛声，玉珂心里还有些奇怪，怎么二公主的哈巴狗会来三清殿这样偏僻的地方。

　　铃铛声声依旧，玉珂猛然发现，好像是从正殿传来的。

　　她慌忙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叩响了萧疏的房门。

　　一声清澈的男音懒洋洋应道：“进。”

　　玉珂理了理鬓发踏进房中，绕过屏风，就见萧疏依旧躺在床上，只一只手伸出了锦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铃铛柄，正在轻轻摇晃。

　　泉水一般的声音从那个金色的铃铛中流出，握着它的手指色泽如玉，两相映衬，有种说不出的奢靡诱惑。

　　“大人，您醒了。”玉珂已经有了贴身宫女的自觉，从横杆上取下衣物展开，“奴伺候大人起床。”

　　萧疏却将手收回被中：“你去柜里寻一套天青色的衣衫来。”

　　玉珂垂着头，正好能瞧见那双湿润的圆凤眼，她只当国师大人的起床气犯了，将白色衣衫在横杆上晾好，在床边的衣柜中小心翻找起来。

　　“大人，柜中只有一套天青色的圆领长衫，瞧着尺寸有些小了。”玉珂将衣衫展开抖了抖，手中的丝绸便如水一般漾开。

　　萧疏从床上支起身子，手肘撑在床边：“不小，那是给你穿的。”

　　好在玉珂和他打了几回交道，已经养成了良好的接受能力，才没叫这华贵的衣衫落到地面：“奴皮糙肉厚，穿不得这样的衣衫。”

　　萧疏用手撑着头，系发的丝带早不知被滚到哪里去了，一头青丝便垂在了床榻之上：“难道要大人我帮你宽衣？”

　　玉珂被吓了一跳，连忙蹲身行礼：“禀大人，奴不会下棋，也吹不出笛子，恐没有陪同大人出宫的福分。”

　　“我今天睡得好，睡得好心情就好，便给你这个福分。”萧疏还是半躺在榻上，上好蚕丝制成的中衣因着这个动作滑落几分。

　　玉珂闻言，老老实实起身谢恩，却一眼瞥见国师漂亮的锁骨，还有脖颈下方恰到好处的凹陷。

　　非礼勿视！

　　她匆匆低下头，正要那些衣服告退，萧疏又笑了：“玉珂，你看什么呢？”

　　玉珂答不上来，虽然已经知晓了几分国师这人的不拘小节，但她依旧不知道怎么说。

　　从萧疏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颤动的睫羽，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到连平日的赖床都省了，一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帮我更衣。”

　　玉珂在原地站了片刻，将手中的衣衫放在了桌上，起身为萧疏穿衣。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兴致高涨，但趁心情好的时候打探准没错。

　　于是玉珂一边为他系上腰带，一边佯装好奇道：“大人，您出宫要去何处？”

　　萧疏仰着头不知在看哪里：“你应该说，我们出宫要去何处。”

　　玉珂听见他把“我们”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立刻改口道：“大人，我们出宫要去何处？”

　　萧疏满意地低下头，就见几根纤细的手指挽着腰带穿梭一番，那条纯白色的腰带便成了他叫不出名字的精致模样，只是……

　　“玉珂，男子的腰带也是这般系的吗？”

　　玉珂的手指就顿住了，有些猝不及防地抬起头。

　　那双湿润的凤眼满是困惑，离得近了，玉珂甚至能看见男子鼻梁左侧那颗小小的红痣。

　　她低下头看着那个双耳结，少见地嗫嚅了一会儿：“奴没有侍候过男子更衣，且宫中男子多用蹀躞带，奴没有见过大人这样的腰带……”

　　萧疏低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摸了摸，很牢固，比之前松松垮垮的样子好多了。

　　“挺好看的，就这样吧。”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会儿我们便出宫，去天静宫待上三五天，你既是我的贴身宫女，记得将我们的东西收拾好。”

　　玉珂正要福身告退，忽而听见天静宫的名字，这不是每年圣人祭祀的地方吗？

　　想到太常寺那个令江照年讳莫如深的意外，她心里的好奇又被勾了起来，但国师大人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打探对象。

　　于是她抱了衣服，规规矩矩告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