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只写了一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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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星期一的早晨五点半。当大部分人还在继续美梦的时候，在陈秋涵那五十平米的房间某处——
“哟西！”陈秋涵用一条红带子勒住额头，继续在跑步机上跑着，他一边喘气，一边对着摆在跑步机对面的一面镜子摆出微笑的神情，边微笑边喊口号——他自己花了一整个周末写的计划书里的一些口号：“I CAN!”呼呼…“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呼呼呼…“枪杆子里出政权！”……累死了……“加油！加油！”想要打倒那群人，首先就要有强健的体魄，然后就是强悍的气势了！只要每天这样锻炼一个小时，一定可以的！恩！
六点半，陈秋涵洗漱完毕，将衬衫的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也扣起来，带上眼镜，斗志满满地走出了家门。
叮——第一天：
“哇，小陈今天气色不错嘛！”教数学的老吴在拿着教案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对擦肩而过的陈秋涵说道。陈秋涵报以非常热情的微笑，“因为心情好！”
“啊啊，那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吧，呵呵呵。”老吴边摇着头笑年轻人就是有活力边走了出去。
哒哒哒哒哒……秒针飞速转动着。就像搏斗前的心悸一般。
终于，他的课到了，该上场了。陈秋涵走进教室，教室里的一切果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没有人因为上课铃响了而有上课的意识。陈秋涵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会得到扭转，因为，他不打算坐以待毙了。
“同学们。”这次，他没有一上讲台就说“下面开始上课，请把书翻到第XX页”，他打算来一次语重心长的谈心，“已经教了大家一周多了，却从未与大家交流过，这几天，我进行了非常深刻的反思。我觉得，是时候让我们大家有一次亲密的接触了……”
“喂，把那边的茶杯递过来一下”“要死啊，别抢我的早餐！”“哈哈，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还是处女！”“我真的好想上你……”
……没有人买他的帐。
方虞坐在座位上翘着脚眯着眼，似乎根本不打算听他的课，又似乎在等着看他的笑话。陈秋涵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同学们！”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在教室里说话，几乎是喊出来。教室里的嘈杂停顿了一霎那。“大家难道就这么不喜欢上课吗？不喜欢上课的话为什么还要来上学呢？如果不得不来上学，那起码就应该拿出学生的样子来！不拿出学生的样子来，学校的存在形同虚设！上学也全然没有意义不是吗？！”
……一整个教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他，目光都很木然，也很无谓。他皱着眉头，探着上半身，摊着双手，一副苦心传道的传道士样，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每个人的眼神是否有被打动的痕迹……
一分钟过去……
“就打算在那家PUB啊”“没错，一打就趴下了”“它家的铁板烧啊最好吃了！”“那我们等下就去天台上吧……”
又、又继续……
“下面开始上课，请把书翻到第30页……”陈秋涵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垂下绷得紧紧的双肩，低下头，翻开书，小声开始惯例般的说辞。他知道，第一天，失败了。
叮——第二天：
“哎，小陈今天气色也还不错嘛。”老吴又在拿着书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朝陈秋涵打了个招呼。陈秋涵也朝他笑笑，“恩，心情好！”
“呵呵。”老吴又笑笑。
哒哒哒哒哒……
刚进教室，陈秋涵就将书往讲台上一扔，然后再慢慢走过去。边走边说：“注意一下，明天起每天早晨开始默写50个方程式，没有默出来的人放学留下来重默。”
没人理他。
“听到没有？”他看看依旧乱七八糟的教室和那些心不在焉的学生，咬紧牙关“没听见也没关系，我照常默写。惩罚制度就按说的办。”他余光瞄到前排的几个学生耷拉着脸小声嘟囔着什么，知道还是有人在意的，不由窃笑了一下。
又瞄了一眼方虞，他面无表情，闭着眼睛靠在后门边，似乎睡着了。哼。最好不要默不过去，不然留他到清早！
下午，当陈秋涵心情愉悦地坐在椅子上时，广播响起：陈秋涵老师，请到校长室一趟，陈秋涵老师，请尽快到校长室一趟。
校长室内：
“陈老师啊……”校长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呆愣愣的，不知好歹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听说你在班里建立了某种制度？什么默写之类的？”
“恩，是的。我认为这有助于激发学生学习的积极性。”陈秋涵满怀信心道。
“积极性？陈老师……你果然是初生牛犊啊。”校长点起一根烟，摇头道“你们班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向我和学生管理部投诉了——很难办呐。”
“……哎？”陈秋涵感到莫名其妙，这件事有闹那么大吗？“可是，我都还没有开始……”
“没有开始最好！赶紧停手！陈老师，你是一位老师，不是一位教官~对待学生，要像春风细雨，而不是雷霆万钧…再说，你跟他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嗯？…他们可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啊……你懂我的。”校长看他一眼，挑挑眉毛，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校、校长……”
“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但是希望你好好检讨自己的做法和打算。然后写一份总结给我看一下。就这样。”依旧梳着宛如猫王一般夸张发型的校长仰起头往天花板上吐了口烟。
“校长……”
第二天，失败。
这天晚上，陈秋涵泡在他狭窄的浴缸里，蜷着腿，对着举着的手机深呼一口气道，“RUBE，拜托你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嘛？”电话那头，熟悉的女声伴着人声喧哗的背景声传来，“oh~thanks ,love to...well...”
“RUBE……”
“wait a moment please...在在，我在听啦。哎，我刚遇到一个超帅的老外哎，不过看在是你打来电话的份上~~~”RUBE一副其实自己可以重友轻色的腔调“我劝你不要再乱来了，你以为你在面对什么样的班级啊？连作为班主任的我也都只是每天陪他们玩而已，你竟想要改造他们！校长他们当然要跟你过不去——你~可是在拿他们的金饭碗开玩笑啊~~~”
“…我知道。可是再怎么样的学生都不能像这样吧…这样的学生放在哪里都根本不合格的。我觉得有必要对他们进行一下教育。虽说他们看上去已经有些麻木不仁了，但我觉得一定还是有办法打动他们的……”陈秋涵边捏着漂在肩边的黄色小鸭子塑料玩偶边说。
“ok~ok，你就是传说中的麻辣教师咯~~那么你说明天让我一大早让他们带着笔集合到操场到底是打算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拜托你了！”
“唔……”RUBE稍稍迟疑了一下，“好啦，看你这么努力，不过如果这次再不见效，我也要劝你停止尝试了哦？”
“恩，我知道了。”这一次，他决定用那一招。
叮——第三天：
“咦？今天小陈还没有来啊？”拿着来不及在家吃的早饭走进办公室的老吴有些惊讶一向早到的陈秋涵此刻却没有来的迹象。
“他啊，一大早就跟RUBE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教物理的孙老师对着办公桌上的小镜子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哼，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小鬼，竟然这么得RUBE的青睐——”
“是啊是啊，我们孙老师这么努力都没有被正眼看过一回呢~”也是刚到办公室的华月老师（语文）调侃道。
“喂，你这个老处女，乱说什么啊？我还跟RUBE一起共进过晚餐呢……”
“你说谁老处女啊！？”被称为老处女，而看上去也确实就是老处女的华老师立刻摆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嗯…不过这个年轻人倒是很有斗志的。昨天被叫去校长室据说就是因为……”老吴摩挲着下巴回想着。
“呵，想对S班那群孩子进行什么改造，我看他是缺少打击。”孙老师又拨了拨刘海。
老吴咂咂嘴，有斗志是好事，可惜并不适用在这里啊。
哒哒哒哒哒……
“喂！一大早把人叫来操场干嘛？”
“就是啊，人家还没吃早饭咧！还要带着笔？犯什么神经啊！”
“RUBE老师，到底要干嘛啊？还带着这个教化学的呆子，很莫名其妙哎。”
“最好快点结束，我马上就没耐心了……”
面对着面前一大堆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学生，RUBE吞了吞口水，“呃……呵呵，大家不要急，这个，今天集合大家来这里呢……是因为……”她伸手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身边的陈秋涵“陈老师！有事要跟你讲啦，呵呵……”背后又扯了陈秋涵一把“快说啦~~~”
“喂喂，怎么又是这家伙啊？”“你有完没完……”“好烦啊”一看又是他，这群学生就更加不耐了，这个化学老师是要干嘛啊？最近不是要聊天就是要默写，受了什么刺激啊——童年失欢吗？！
“这里有些纸条，我现在把它们发下去给大家，请大家在纸条上写上自己今后的目标，然后按顺序大声念出来。请大家配合。”陈秋涵扬扬手里的一打细长纸条说道。
“哈？”所有人都一副呆愣像。RUBE也瞪着眼睛小声说“傻乎乎，你到底要搞什么飞机？”他真的是准备学电视剧那一套不成？！
陈秋涵没有多说话，只是将纸条分发到了每个不情愿的人的手里，“动笔吧。”他站回原处。
五分钟过去……
“呃……傻乎乎啊……你看他们都没有动笔的意思呢……”RUBE为难地来回看着学生和陈秋涵，这诡异的气氛让她浑身不舒服。尤其是面前的一大堆学生，完全面色不善。陈秋涵凝眉不语，也直直看着他们，像樽木头。
“呃……”RUBE再次开口，忽然看到学生中有人动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嘛，但是真的没劲！”说完把纸条扔到了陈秋涵的身上，愤然离去。RUBE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随后是更多人走过来把纸条扔到陈秋涵的身上或者头上，然后离开了操场。很快，他们面前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这时，其中之一也慢吞吞的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老师，你还是放弃做这些无用功吧……没人会吃你这套的。”然后也把空无一字的纸条轻轻丢到了地上，离开了。
现在RUBE竟然觉得陈秋涵很可怜了。她用十分不忍的眼光看着身边的小男人，他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在他身上头发上还有地上，都飘着那些没有写上一笔的纸条。正准备开口，剩下的最后一个学生走了过来。RUBE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帅的过分的男人朝他们走来，然后男人举起他手里的纸条，放在陈秋涵的眼前，“老师，我写了，请过目。”陈秋涵没有接的意思。
“呃，好，方同学，先给我好了。”RUBE立刻说。
方虞没有把纸条给她，而是伸手拉起了陈秋涵垂在腰侧的一只手，然后把纸条塞了进去。陈秋涵没有拒绝。之后，他的手又垂落了回去。方虞看着陈秋涵，然后轻哼了一声，走了。
……
“秋涵，走吧？”RUBE拉拉陈秋涵，他没有动静。这样的陈秋涵无疑有些反常。“秋……”
“RUBE，你先去吧，上午应该有你的课。还有…谢谢你。”
“这，可我没有帮到你啊…”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
“……好吧。”RUBE一边往教学楼走去，一边不时回头看向他，他却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学生们的反应应该伤到他了吧。秋涵这家伙，还真是一根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RUBE叹了口气。
“爸爸，对不起。”过了好一会，陈秋涵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不甚晴朗的天空，轻轻喃道。
当年，他的父亲曾是一位高中教师。那时他还小，跟着父亲去过一次他的学校。虽然小，但他感觉的出，父亲的学生们都十分爱戴他，也十分尊敬他。父亲教的并不是一般的高校生，而是工读学校的那些不良少年。那样的一群学生，却都被自己的父亲所感化了，并且在随后的日子里步上了正途……那样的父亲，一直是自己的榜样。后来父亲病逝，他的学生们都非常难过。有位学生告诉他，当时，所有的学生都根本不想上课，他父亲把他们集合在操场上，然后像今天这样给每个人发了纸条，让每个人写上自己的理想或目标，然后大声读出来。后来他们都读出了自己写的，那些被人不屑的，甚至被自己否定的愚蠢的理想也好，父亲却都给予赞赏的目光。然后他们一起在操场上跑步，放肆地奔跑，像要努力与过去告别一样。那之后，很多人就改变了不少……
陈秋涵蹲坐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这一次他又失败了。而且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像是被什么给附身了，净做些蠢事。
他松开手，从手心里掉下了一团被自己捏得皱掉的纸团，他才想起是刚刚方虞塞给自己的——他缓缓摊开那张纸——纸上只写着一个字。
“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只写了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