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物语》七月闻蝉

3、第 3 章

　　09

　　这一学期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学校老师怀疑我生病了，去医院看了几回，检查出的都是营养不良问题。

　　家里并不宽裕，妈妈隔三差五就会去河里钓鱼网鱼，家里的塑料桶里养了很多小河鱼。她每天变着花样做饭，可我总是没有胃口，村里开始有人说我得了癌症。

　　我听到耳朵里，不免胆战心惊。

　　因为生病是最可怕的了。

　　没有钱，又生了很奇怪的病，就只有在家等死。

　　晚上我哭了很久，伸手摸到肚子上的那条类似疤痕的细线，恨不能用刀刮掉那一块肉。但是手仔细摸了摸，又感觉不对劲。

　　我低头掀开衣裳，只见细小的银色鳞片已深深扎在了肉里，白炽灯下，折射出微微的光。

　　救命！

　　我用手指用力扣鳞片，结果却疼出满眼的泪，或许记起小鱼怪身上的的那条大鱼尾，我慢慢地躺回原位，心里想着明天是周末，要不要去找他问问看。

　　可小鱼怪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第二日天阴沉沉的，我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一路都没有人，越走河床越窄。

　　入了秋，秋风瑟瑟，白草秋霜尽布两岸，河流水位下降，都能看到河中央的大石头。与夏天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样子。

　　涉水而过，河对岸芦苇一大丛，找来找去，我只敢小声地喊着小鱼怪的名字。

　　本就没有太大希望，是以听到背后冒出的哗啦啦水响声，我先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水鬼呢。
　　清晨的水面上冒着丝丝缕缕的寒烟，小鱼怪这会子坐在石头上，因才冒出水，湿漉漉的，身上滚落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水面上，激起朵朵涟漪。

　　“小鱼怪，我得了个怪病。”

　　秋天天气凉，我没有让他看到我肚子上的疤，只大致比划后诉说了病状，但坐在石头上的小鱼怪像是没有听见，他望着水里的倒影，问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尾巴呢？”

　　“什么尾巴？”

　　小鱼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空中的水珠顿住，刹那间芦花如雪，落得水岸皆白。此情此景，绝非常事，我呆呆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

　　小鱼怪是妖怪，他该不会是要吃我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忙摇了摇头，人分好坏，妖怪应该也分好坏。况且跟小鱼怪认识这么久了，他吃我的馒头，我吃他的小河鱼，一放假就耍在一起，这感情好的跟麻花一样，他怎么会吃我的呢？

　　于是我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但小鱼怪不置可否，他随手捞出一只大河蚌来，认真问道：“你猜这里有没有珍珠？”

　　“没有，可能只有海里的蚌才有珍珠罢。”

　　小鱼怪咧嘴笑出声，像是在变魔术，他轻轻松松就撬开了河蚌的壳，哗啦哗啦的珍珠跟不要钱的水一样，当着我的面，一只流到我的胸口。

　　“我们是好朋友，这些珍珠送给你。不过……”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小鱼怪漂亮的鱼尾在珍珠堆里扫了扫，未几，尾巴一用力，我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近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俯身摸了摸我的脑袋，阴沉道：“你只有把这些珍珠数清楚了，塞回大河蚌里才可以回家。”

　　“怎么可能！这么多！”

　　我睁大眼，不敢相信，让他再说一遍，可小鱼怪高高地抬起尾巴，十分不耐烦，一脸“你不做我就一尾巴拍死你”的表情。

　　“我们不是好朋友么呜呜呜呜，为什么要数这些，这数到猴年马月也数不完呀！”

　　我瘫坐在地，被他用尾巴戳了几下，索性开始摆烂。

　　秋日天黑的早了些，我躺到傍晚，忍不住想要跑了，可小鱼怪就守在那里，誓不罢休，定要我数完再回去。

　　“不行，天太晚了，再不回去爸爸妈妈就要找过来了。”

　　我挤出眼泪，心如火烧，可无论怎么哀求，小鱼怪永远都是斩钉截铁的那几个字。

　　“不可以。”

　　我从没有这么讨厌过他。

　　天黑了，四周的珍珠莹莹放光，我望着村口的方向，心想这还不如死了好，因为这要是被爹妈找了回去，肯定不用解释，先来一顿打。

　　“小鱼怪，我想回家。”

　　“不可以。”

　　“你不可理喻！你好没道理！你这个妖怪，要吃人你就痛痛快快地吃了我好了，干什么这样折磨人！”我站起身，气得用珍珠砸他。

　　这些珍珠小的有米粒大小，大的有成拳拳头那么大，我用尽力气，小鱼怪只是不痛不痒地躲过，嘴里阴阳怪气道：“真当我不敢吃你？”

　　“你为什么要吃我？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吃的，真是没良心！”我指着他破口大骂。

　　小鱼怪皱着眉，良久，冷笑了一声。

　　“小孩懂什么。”

　　“对，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叫你这个老妖怪骗了！我要回家！”我跺着脚，从没有这么暴躁过，往日里最刻薄的此刻都不过脑子，统统骂给了他。

　　到最后，小鱼怪一尾巴将我拍到珍珠堆里，居高临下，眼神不善。

　　“小丫头片子，是我抬举你了。”

　　“你要干什么？”我被他的样子吓到，忙捂住眼睛打钱，“我错了。”

　　小鱼怪将我抓到面前，逼问道：“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骂你打你……”话说出口，我哇地一声哭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道，“我就想回家，我要死了，我要找我爸爸妈妈。”

　　“……”

　　小鱼怪掐着我的脸，嫌弃之后，怪笑道：“你错就错在跌了一跤，今天又来找了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正当要开口问他，小鱼怪紧紧捂住了我的嘴。

　　原来我们的头顶上，高高的河岸边，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

　　我伸长脖子，只看到一排排模糊的影子，像是潜在水中，望向水面之上，是不是有光影波动。

　　小鱼怪在我耳边笑，胸膛微微震动，我扭过头，恍惚间却见周围的白雪芦花成了飘飞的纸钱。
　　10

　　夏夜里倾盆大雨渐渐收敛了雨势，有滴答滴答的水声贴着墙，最后隐匿在土虫藏匿的穴.口。
　　晚归的男人敲响家门，不多时，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孩出来开门。

　　“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浑身是汗的小孩摇了摇头，浑浑噩噩又缩回床上。

　　她肯定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许多许多的珍珠，她数了很长很长时间，最后才发现都是假的。

　　小鱼怪的那只河蚌里，分明空空如也。

　　不对——

　　望着地上的影子，这个小孩又糊涂了。

　　因为她真的有一条尾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