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宴虞

11、11

　　辛禾从厨房出来时，院子里的赵易然还在跟那堆碗作斗争，该不用心还是不用心，不可能因为辛禾几句话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那敷衍态度在看见辛禾以后，稍稍收敛了两分。
　　赵易然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他进娱乐圈早，接触到的都是顶级资源，前辈带他，后辈敬他，同辈除了殷时之外再无对手，赵易然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
　　忽然碰见辛禾这么个小菜鸟，还是敢命令他的小菜鸟，赵易然觉得挺稀奇。

　　辛禾不明白赵易然那探究的眼神是要闹什么，她捧着果篮，朝赵易然递了递：“你要吃苹果吗？”
　　“我讨厌苹果。”
　　“那好吧。”辛禾抱着果篮走了。
　　赵易然：你可以再劝劝的。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懂客套。

　　辛禾溜了一圈，发现院子里没几个人，她找到正和大花儿玩的方至宜。
　　“其他人呢？”
　　方至宜托腮回：“殷时带月姚姐跟亦书姐出去了，邱芷姐好像在睡觉，秦舟不知道。”
　　一盘散沙，说好的要收拾院子，也没几个动身。
　　干得最卖力的，竟然是呼哧呼哧劈柴的成宇阳。
　　成：这柴真他爹难劈，手都要磨破了。

　　等到所有人重新聚在一起，送他们去老石村的车也来了。
　　司机操着一口方言，催促他们赶紧上车，他后面还有事。
　　辛禾不禁皱起眉头，明明这节目的投资也不小，制作方也是业内顶尖公司，可怎么哪哪都透出一股草台班子的气息。

　　上车后，看见坐在最前面的高月姚，跟坐在最后面的宋黎，辛禾忽然就懂了。
　　钱都花在邀请的嘉宾身上，制作经费已经告急。

　　里面座位并不多，中巴车，十几个位子，他们这么多人加上工作人员，挤得满满当当。
　　辛禾上车晚，可能是凑巧，只有殷时身边还有个空位。
　　她刚发现，殷时视线就落在她身上，平平淡淡的，瞧不出感情来。
　　辛禾想，他还真是个合格的演员。
　　嗯，她勉强也算吧。

　　她过去的瞬间，殷时也挪动了身子，更往里座去，将空间留给她。
　　辛禾立刻作出反应：“谢谢。”
　　“没事儿。”
　　他们就是这样，疏离又有礼貌，在镜头前做一对陌生人。

　　从安水镇到老石村，要坐四十来分钟的车。
　　山路崎岖，蜿蜒幽深，时不时就会来个极限拐弯。
　　前面的秦舟抱怨了两句：“我真要吐了。”
　　他旁边的方至宜也跟着，有气无力说道：“我头好晕啊。”
　　大家都不怎么习惯这种环境。

　　辛禾是特殊的那一个，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道路再颠簸，她也巍然不动。
　　辛禾十二岁之前，都是生活在这种地方。
　　山区，乡村，望不到头的茂密森林，坑坑洼洼的泥路斜坡。
　　辛禾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她是未婚先孕的产物，母亲生下她时，过得很艰难。

　　那个年代，这种事会被戳断脊梁骨，辛禾的母亲犹豫再三，终于找上了辛禾的爷爷奶奶。
　　对于年纪轻轻便因意外去世的儿子，二老愧疚不已，所以辛禾出现在他们身边以后，他们极尽疼爱，虽然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他们给了辛禾最好的一切。

　　再后来，辛禾的母亲做生意做得很成功，或许是物质条件变好，她觉得辛禾不再是累赘，又或骨子里的母性觉醒，总之，她有能力照顾辛禾了，她就把她带走了。
　　十二岁以后的辛禾，锦衣玉食，上最好的学校，享受最好的资源，她每天学的是钢琴舞蹈绘画，而不再是种菜竹编喂兔子。

　　辛禾的母亲不算什么恶人，她带她离开后，没有阻止辛禾每年回大山看望老人家，她想把老人接到北城去住，她从心里感谢他们照顾辛禾。
　　可两位老人家不愿意，他们在山里住了一辈子，出来，会觉得不习惯。
　　所以这么多年，辛禾就这样几头跑。

　　受工作的影响，辛禾这半年来状态不好，也一直没去爷爷奶奶那儿。
　　现在穿梭在类似的大山里，辛禾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她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车身一阵剧烈颠簸，辛禾差点摔出去。
　　车内叫嚷吃痛的声音此起彼伏。
　　司机大叔连忙解释：“刚一条狗突然从前面窜过去了，不好意思啊。”
　　情有可原，大家也可以谅解。

　　就是殷时，情况不太好。
　　辛禾无意中瞥见他脸色，惨白一片。
　　“你没事吧？”
　　殷时艰难摇摇头：“有点晕车，刚没注意撇到手了。”
　　辛禾见他实在难受得厉害，回头问了下工作人员，刚好他们是倒数一二排。
　　“还有多久能到啊？”
　　“大概十来分钟。”

　　辛禾松一口气，那还好一点。
　　她手伸进自己的包里摸了摸，打算拿手表看看时间，结果无意中摸到一盒糖。
　　好像是之前拍戏，剧组一个小姑娘送她的。
　　整整一盒薄荷糖，没拆开过，不知道有多少颗。
　　辛禾想了想，把糖拿出来递给殷时。
　　“你要这个吗？”

　　殷时半阖着眼，紧盯那一板糖。
　　她是哆啦A梦吗？殷时忍不住这么想。
　　辛禾的包里，总是装着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结婚之初，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几天，殷时就发现了。

　　他右手还疼着，尝试了几下没把糖盒打开，辛禾见状帮了他下。
　　葱白的手指从殷时掌心轻轻划了下便抬起，像羽毛一样，实感过于微弱，只留下一颗蓝色的糖果。

　　殷时忍不住抬眸看了看辛禾。
　　窗外阳光倾泻进来，几缕散在辛禾的乌黑的发间，慢慢将发尾映出光辉，她眉眼极为柔和，说话做事速度都慢，殷时发自内心觉得，辛禾的脾气有些太好了。
　　温柔到出奇。

　　已经被推到唇边的一句“谢谢”还没出声，辛禾扭转身子，朝着前排伸出手。
　　“你们要吃薄荷糖吗？”她轻声问秦舟跟方至宜。
　　“我要！”秦舟迫不及待。
　　“谢谢禾妈！”
　　“谢谢。”方至宜也跟着开口。

　　一整车的人，都收到了辛禾的薄荷糖。
　　乔亦书感受着喉间的凉意，朝着辛禾莞尔：“你抽中家长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这一句话已经成为大部分人的心声了。
　　在这两天，他们确实感受到了，辛禾的认真负责。
　　人人都不想受累，担责的又是个好人，他们哪还有不满意。

　　最后绕了一圈，糖盒是从成宇阳那里递回辛禾手里的。
　　他扬声一句：“谢谢辛禾姐。”
　　朝气十足，带着完全属于年轻人的清越朗朗。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的错觉，她似乎从成宇阳微亮的眸子里，读出些非比寻常的意味。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只觉有点别扭。

　　“能再给我一颗吗？”身旁的殷时骤然开口。
　　“嗯，你拿吧。”辛禾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身上。
　　一段插曲，就这么过去。

　　下车的那一瞬，所有人都感觉焕然新生。
　　四十分钟，过得很艰难。
　　他们被带去村里的小学，一路上，看见不少村民，他们用奇异的、打量的眼神观察着他们这一行人，作伴出行的，还会小声讨论两句。

　　村里老人孩子居多，青壮年劳动力基本都选择了外出务工，生活所迫，只能和家人分离。
　　明天小学是整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建筑。
　　教育和孩子，都代表着希望，哪怕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教育也从来没有被放弃。
　　整个小学，加上老师也才一百多号人。
　　听说会有明星过来，大家都非常激动，早早在操场上等着，准备上劳动实践课，
　　这是他们第一次上这门课。

　　两方会面，场面算得上很热闹，大家打着招呼，听学校和节目组的安排。
　　八角小院的嘉宾们，最开始对这项活动非常不感兴趣，但是现在看见那些孩子明亮中带着欣喜与期盼的眼睛，又忍不住软了软性子。
　　来都来了。
　　玩玩吧。

　　这里的劳动实践课，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内容，无非是带着孩子们做做手工、打扫卫生、给他们观看视频，最后在空旷的地方做游戏。
　　可如果不是节目组的介入，这里的孩子，永远不会上这一课。
　　他们从进入学校的那一天，就被灌输一种思想，他们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要为学习努力，有好成绩，好到可以翻过这座大山，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八角小院出了十个人，两人一组陪一个班的孩子，辛禾跟殷时则分别陪五年级和六年级。
　　辛禾正在教一个小姑娘折纸。
　　“你喜欢山茶花？那我折一朵送给你。”
　　辛禾动手能力很强，她挺喜欢做手工的，以前上学时，跟着班里一个同学学会了好多东西的折法，到现在都没忘。

　　身旁的小孩子全神贯注看着辛禾手上动作，两个人都很认真。
　　再远处一点，两个女孩正在讨论什么。
　　“她是不是辛禾啊？”
　　山里的孩子，有不少有手机的，他们也会上网、追星，对于娱乐圈，有那么一点了解。
　　“好像是诶，我好久都没有在网上看见过她了。”
　　“她不是害苏尤自杀，然后被雪藏了吗。”

　　不轻不重的，这么一句，窜进了好几个人的耳朵里。
　　这件事，大家多少都有听过，即便是之前不认识辛禾的人。
　　实在是出了人命，闹得太大，他们想不了解也没办法。
　　当年苏尤如日中天，最红的时候跳楼自杀，这当中到底有没有辛禾的过错，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说得清的。

　　“辛禾。”
　　众人正处于尴尬的境地，偏生殷时突然出了声，吸引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他好似没有觉察到这氛围，对着辛禾说了句：“你那还有彩纸吗？”
　　辛禾点点头：“有的，你要什么颜色？”
　　“绿的。”
　　“给。”
　　“谢谢。”

　　他们好像完全没听见那两个小姑娘的话，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只有辛禾自己清楚，她差一点就崩溃了。
　　她不是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