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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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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桥临别时跟乔楚生说明天见,但是第二天,乔楚生并没有见到林桥。
不见也好。乔楚生想,平白无故多了个未婚妻,真是闹心。
路垚还在遗憾,没完没了地念叨:“老乔啊,你说你要是抱住了林桥的大腿,这一辈子不是就不用愁了嘛!你不愁,我们也就不愁了……”
白幼宁不胜其烦:“路三土,我听你这话,怎么好像你那么羡慕楚生哥呢?”
路垚:“当然了!能不羡慕吗?那可是林桥——北平林家啊!多有钱啊!!”
白幼宁懒得再与他掰扯,问乔楚生:“今天打算查什么?”
乔楚生说:“再审一审那厨子和服务生吧,看看能不能从他们俩嘴里问出点儿什么。”
白幼宁:“行吧,那你们有什么最新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我先去报社了。”
乔楚生看着白幼宁哼着歌儿离开,问路垚:“幼宁心情很好啊?”
路垚告诉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呀,要升职啦。”
“升职?”
“上海滩各大新闻媒体、报社同行一致认为,应该让幼宁当新月报社的新任主编,带领行业,走向辉煌!”
“……”
乔楚生不禁替上海新闻业的未来捏了一把汗。
两个人来到巡捕房,又把案发当时在现场的厨子阿胖和服务生阿彪叫过来问话。
先问的是服务生阿彪。阿彪说:“一周前,严领班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公董局的董事要在一周后包下金玉兰会所,严领班按照流程进行登记。第二天,我看见严领班的手腕上多了一块金表,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是买不起那么贵重的表,所以我就问他金表是怎么回事。严领班告诉我,金表是那个电话预定会所的人送给他的,算是定金。他还说这回都是大客户,给的小费肯定不会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接待,有好处大家分嘛!我一听,当然愿意了,有钱赚谁不乐意啊!就托严领班给我换了一次排班。
“当天晚上九点多,严领班过来说可能要忙到很晚,吩咐阿胖做点夜宵,让我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吃完了就有点犯食困,想着反正当天也没别的客人,稍微迷瞪一会儿也不打紧,所以就回员工休息室里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再睁眼就是十一点了。我怕耽误正事,赶紧起床去会所大厅,结果刚一出门就撞上了严领班。他神色慌张,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我问他怎么了,他磕磕巴巴地告诉我,会所死人了!我跟他跑到大厅,就看见了那八个人倒在了地上。严领班说他去报警,让我去叫阿胖看着现场,我就又赶紧去厨房找阿胖。大晚上的阿胖也偷懒儿打瞌睡呢,我急忙把他摇醒了,让他陪我一起去大厅看着……”
路垚:“案发当晚有没有别的人进入金玉兰会所?”
阿彪不确定道:“这……我不知道,我十点左右就一直在休息室里睡觉,不太清楚有没有人进入会所。不过那天从下午五点钟开始,会所就没有再接待任何客人了,也没有安排其他的预定。到了六七点的时候,我又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没看到有人逗留在房间里。而且严领班报案后,巡捕很快就到了,期间我和阿胖在大厅看着,也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
乔楚生对路垚说:“金玉兰会所作为上海滩数一数二的高档会所,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除了要提前预约,进去的时候也要实名登记。我已经让阿斗核对过登记簿,跟他说得一样,当天晚上没有别的客人。”
路垚又问阿彪:“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
阿彪想了想,“没有,我们的员工休息室有两个铃,一个是客人专用,另一个是用于紧急疏散的。当晚这两个铃都没有响过,要是响了,我肯定就醒了。”
醒?路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说你大概从十点开始就睡着了,那到十一点之前,你就一次都没有醒过吗?”
阿彪点头。
路垚想了一下,半开玩笑说:“你到底是吃了多少东西,食困能困那么久?”
阿彪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前几天一想到马上能赚笔大的,就特别兴奋,突然放松休息了一下,就……再说睡着了哪里还能顾得上时间呀。”
路垚说:“也对,那当晚厨子都做了什么吃的?”
阿彪老实回答:“阿胖是北方人,会经常包一些饺子备用,那天晚上他就是煮的饺子。其实我们的员工餐也就是一些饺子面条什么的,做起来方便快捷,不会耽误我们服务客人的时间。”
问完阿彪,路垚又问了厨子阿胖。
同样的问题,阿胖的回答跟阿彪差不多,也是说自己吃完饺子就在厨房打盹儿,直到会所出了事儿才被阿彪叫醒。
只是阿胖情绪比较激动,回答问题时动不动就爆粗口,连乔楚生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娘的!老子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邪门儿的事儿!呵忒!早知道就不换班了,真晦气!”阿胖骂完了又问,“乔探长,路侦探,这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啊?哎哎哎,我先说明啊,人死了跟我没关系!你们要赶紧证明我的清白,不要耽误我找工作……”
乔楚生本就心烦,被他这么一问,更是语气不善:“你瞎操什么心!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阿胖瘪了瘪嘴,嘟囔着:“反正那鬼地方我是不愿意呆了,给多少钱我都不干了!碰到这事儿真是触霉头!哼,连严领班都要走呢,我有手艺傍身,还怕找不到一份好工作了……”
路垚一听,急问:“严子胜要走?”
阿胖点头:“是啊。”
路垚:“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阿胖摇头:“那没说。不过也不光是严领班,会所出了人命,好多人都不想干了,嫌膈应!”
乔楚生心想,路垚急着要问清楚严子胜的打算,肯定是因为觉得严子胜很可疑,怕人跑了。
于是,乔楚生喊来阿斗,让阿斗盯住了金玉兰会所的所有员工,以及其他可能跟案子有关系的人,并通知他们结案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下午,乔楚生和路垚又一起去找死者的家属,想要向他们了解一下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和其他情况。
那些家属们无一不是把他俩骂得狗血淋头,那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总之就是嫌弃他们办案效率低,还容许小报记者跟着胡写乱写,徇私枉法。
二人无功而返。
回去路上,乔楚生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妈的,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路垚拍拍乔楚生的肩以示安慰,还跟他说:“比起这个,当初雷蒙德给你受的气就不算什么了吧?人嘛,都是这样,不开心之事十之八九,剩下一二,是特别不开心。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像幼宁一样,给点阳光就灿烂的……”
乔楚生冷哼一声,恨不得将整个法租界给掀了。等到了晚上同路垚和白幼宁一起回白府吃饭的时候,还是冷着个脸不说话。
直到饭桌上白启礼问起案子的情况,乔楚生才开口骂道:“那些家伙没一个是干净的!还有他们的家属,一个个的狗眼看人低!要我说他们就是死有余辜,还查什么查呀,就说是食物中毒结案算了!”
“胡闹么你这不是。”白启礼说,“金玉兰会所里食物中毒?你是想把我儿媳妇往火坑里推呀?!”
“儿媳妇?!!”白幼宁和路垚一同惊呼,随后齐刷刷地看向乔楚生。
乔楚生烦上加烦,索性闭嘴。
白幼宁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楚生哥,原来林桥说的都是真的啊?你真是她的未婚夫?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我怎么知道?”乔楚生不耐烦,“不该问的别问,吃你的饭吧!”
白幼宁:“风火狼烟,乱世佳人,上海滩租界巡捕房鼎鼎大名的乔探长和北平江湖大佬之女的爱恨情仇——”
乔楚生:“白、幼、宁!”
白幼宁双眼冒光:“莫非我当上主编后的第一篇文章就要轰动上海北平两地了!?”
乔楚生:“白幼宁!我警告你不要乱写!”
白幼宁不理他,八卦着一张脸又去问白启礼:“爹,林桥真是楚生哥的未婚妻吗?他们怎么就订了亲呢?是您的意思还是女方父亲的意思啊……”说着竟还去翻包找笔和本。
白启礼刚要给闺女讲一讲这里面的故事,就见乔楚生撂下筷子丧眉搭眼地往外走:“我吃饱了,先回巡捕房了。”
白启礼:“闺女,咱不理他,爹给你讲讲……”
第二天一早,验尸官就把八名死者的验尸报告送到了乔楚生的办公室,并告诉乔楚生:
“现在可以确定了,八名死者都是死于青化甲中毒。但有一点很奇怪,所有死者体内的青化甲用量都非常精确,一般人要是杀人,很可能会因为担心毒不死对方而使用过量的青化甲,造成尸体内部毒物积存较多。然而这八具尸体内的残留毒物表明,凶手用的刚好是致死量。此外,我还在部分死者体内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
验尸官说完就走了出去,正巧碰到路垚从外边走进办公室。
路垚直接从乔楚生的手里拿走报告,自顾自翻看:“青化物,量足的话不到三十秒就可以致人死亡,啧啧。”
乔楚生问:“你怎么看?”
路垚合上报告:“我怀疑报案人有问题。”
“你是说,凶手是严子胜?”乔楚生觉得不太可能,“他就一会所领班,去哪儿弄那么多剂量的青化物?还有,让他一个人在一分钟之内毒杀八个人,不太现实吧?”
“但如果他是一个化学天才呢?”
路垚递给了乔楚生一个牛皮纸袋。
乔楚生把验尸报告放在桌上,接过牛皮纸袋,打开看的同时听路垚继续说道:
“严子胜曾就读于圣乔治大学,主修化学,成绩斐然。两年前,即将毕业的他原本有机会出国深造,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校方取消了他出国进修的资格,还拒绝了他留校当老师的申请,甚至开除了他的学籍,将他赶出了学校。值得一提的是,严子胜当初是白老大资助的学生之一,所以出国留学的话,学费绝不是问题。
“后来迫于生活压力,严子胜不得不开始打工。可他除了化学什么都不会,又没有门路,就只能做一些苦工,大部分都不成一事,收入甚微,经常因为交不起房租而更换住所。奇怪的是,他住过的地方都会出现流浪动物莫名其妙被人投毒死亡的情况,但因为都是一些没人养的阿猫阿狗,所以谁都没当回事儿。不过我认为,这是严子胜对于自己不能继续钻研化学而深感不甘、心生怨气,渐渐起了的报复社会的心理——从毒害动物,到毒害人。”
乔楚生翻着手里圣乔治大学学生档案和一张张猫狗离奇死亡的照片,蹙眉问道:“这些消息你是哪儿来的?”
路垚顿了一下;“呃,是昨天晚上……老爷子给我的。”
“老爷子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饭都没吃完你就走了,你当然不知道。”
乔楚生看了路垚一眼,虽然感觉不对,但他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好含混地说:“行吧,你继续说。”
路垚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耸了耸肩,说:“没了。”
乔楚生:“没了?你逗我呢?”
路垚两手一摊:“我现在只能推测出这些,就算我对案子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那也得等……”
乔楚生见路垚不继续说下去,就问:“等什么?等我付钱啊?”
“等证据呗。”路垚笑了笑,勾住乔楚生的肩往外走。
“去哪儿?”
“金玉兰。”
路垚在乔楚生送给自己的那辆奔驰车旁停下。
乔楚生:“你开车啊?”
路垚:“练练手啦!”
“不是你别拿我练手啊……”乔楚生没说完就被路垚推进了副驾驶。
于是上海滩的街头就出现了一辆最新款奔驰轿车左摇右晃地画龙,引得路人惊叫连连、骂言不断的场景。
路垚有惊无险地把车开到了金玉兰会所。下车后,乔楚生一手拍打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手指着路垚:“我当初就应该送你一辆自行车!”
正说着,一辆别克轿车缓缓开到了他们后边,司机探出头来,对站在驾驶门旁边的路垚说:“先生,麻烦您把车子停正好伐?别横在路中间的呀!”
乔楚生忍不住笑着回应对方:“他要有那技术就不会停在这儿了!”
别克轿车内,林桥笑了笑,对司机说:“没关系,我下车走就行,你就停在这里等我吧。”顿了顿,又指着前边的奔驰车叮嘱,“你跟他保持点距离吧,最近车行修车挺贵的。”
乔楚生见从车上下来的是林桥,顿时想起了那个荒谬的婚约,心里激灵一下子,笑容也消失了,皱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林桥说:“我来看看,我的生意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路垚问:“你的生意?”
林桥点头:“实不相瞒,上个月我父亲已经与其他两位股东商议,将金玉兰的全部股份都转到了我的名下,所以现在,我是这里唯一的老板。”
路垚瞎操心:“一个出了命案的会所还能赚钱吗?”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金玉兰,一定能。”林桥笑问,“案子有眉目了吗?”
乔楚生有些不耐烦:“快了,你回去等着就行。”意思就是不用在这里碍事儿。
林桥听乔楚生的语气,笑容淡了两分:“金玉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听说很多员工都想要离职,所以今天过来安抚一下他们。放心,我绝不打扰你们办案。”
说完就径直走进会所。
路垚有点紧张地问乔楚生:“你就这么不待见她吗?”
乔楚生挑眉:“很明显吗?”
路垚重重地点头,然后说:“其实林桥……她人挺好的,你想啊,林家背景深厚,手眼通天,万一今后咱们办什么案子,她能帮的上忙呢。”
乔楚生说:“有你这个探案天才在,还需要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帮忙?”
路垚撇撇嘴,不与之争论,只是劝说:“总之你给人家留点面子嘛,别因为一场婚约……”
乔楚生:“闭嘴。”
路垚:“买卖不成仁义在……”
乔楚生:“闭嘴!”
路垚:“……”
金玉兰会所的大厅门口已经围了十几个人,全都是会所的员工和厨子,其中就包括严子胜、阿胖和阿彪。
经理跟他们解释,说巡捕房马上就能破案,让他们稍安勿躁。
那些人哪儿管得了那么多,都说不敢再继续干下去了,尤其是严子胜,第一个提出要马上签离职协议。
路垚注意到严子胜手腕上空荡荡的,就问他:“哎,你手上的表呢?”
严子胜下意识捂住手腕:“啊,那个,表……丢了。”
“什么?!那么贵的表丢啦?”路垚看上去比严子胜还心疼,“那可是劳力士啊,限量版啊!!”
“是、是吗……我还真不太清楚。”严子胜脸色僵了一瞬,解释说,“昨天我家遭了贼,唯一一件值钱点儿的东西还被偷了,真是……唉,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倒霉的恐怕不是你。”路垚忽然笑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而是那八位董事吧。”
严子胜:“路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路垚指着严子胜、“你就是杀害法租界公董局那八位董事的凶手。”
乔楚生蹙着眉心,小声问路垚:“你能确定吗?”
路垚偷摸儿瞥了林桥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地在一旁喝着茶看他们办案,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说:“当然。”
周围众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仿佛忘了这是一起杀人案件。
乔楚生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路垚清了清嗓子,说:“接下来,我就好好说一说凶手的犯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