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三个点两个点一个点

5、05.

　　大概是做了很丢脸的事情。
　　秦方一觉睡醒，睁眼便意识到。
　　再下意识抬手摸上额头，不烫了。
　　看来去趟医院还是管用。
　　秦方撑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把脸埋进膝盖：完蛋，麻烦人家送到出租屋楼下，还坐人车后座哭了一路，杀了我吧！
　　随后床头闹铃响起，秦方愤恨地反手将它捞回来，随后看到“6：30”以及“星期一”的字样。
　　他沉默地将闹钟关闭扔到床尾，连滚带爬地翻下床铺：杀了我吧！今天上课还得遇见人家！
　　请假是不能再请的，他一转校生，刚入校没一个月呢，天天请假让班主任怎么看他？
　　虽然在父母眼里，他是个十足的不良少年，实际上他最为遵纪守法，除了学习成绩一般，其余行为表现妥帖得堪称老师的军大衣。
　　军大衣本衣此时生无可恋地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吃牙膏，凹陷的双颊和眼底的青黑都彰显着他大病初愈。
　　原来病得还挺严重，秦方后知后觉，喝了口牙杯里的自来水，把口中的泡沫漱出来。
　　既然他病得很严重，那么他昨天的奇葩行为是否可以得到原谅？
　　秦方希冀着，祈祷着，盼望着。
　　但还是把偷偷带进教室的一兜子虾饺放在前桌的书堆上。
　　“昨天……谢谢了。”
　　低头忸怩地道谢，没等到应有的反应才忙不迭抬头，女孩正捧着单词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身后。
　　秦方顺着那目光回过头，果不其然与赶来守早自习的班主任对上了视线。
　　“说了好多次啦，不要把早餐带进教室。”
　　“那我现在就吃完？”秦方脑子一抽，话便脱口而出。
　　“那你现在就出去站着吧。”老班笑弯了眼，银框的眼镜片闪出寒光，“顺便带上你的早读课本。”
　　秦方领命出门，不过忘记把虾饺带走。
　　等在门外沐浴完清晨的风和阳光，秦方蔫蔫地回到座位，前桌的女孩扭头，把那袋凉掉了的虾饺端端放在他课本上。
　　“你的虾饺。”苏相宜说。
　　秦方赶紧往回推：“不，是你的虾饺。”
　　“首先谢谢你的好意，其次我不想被老师叫到外边罚站。”苏相宜将他扫了眼，睫毛微颤，随即转眼看向右手边的同桌，嘴角浅浅上扬，“以及你要是实在不想吃……”
　　同桌姑娘立马接茬：“可以给我，我还没吃早饭。”
　　“以及我不怕罚站。”
　　这一唱一和，估计是秦方在外边罚站时，俩人都商量好的。
　　“主要是都凉了，不嫌弃就好。”秦方自然没有拒绝。
　　而后眼见着同桌利落地挑出袋子里的竹签，戳了一只虾饺送到苏相宜嘴边后，再自己心满意足地解决剩下的。
　　“你的感谢，我帮你送到了。”边吃还边往自己身上揽功，但性格态度又拿捏得不叫人讨厌。
　　秦方预感自己可能会与这姑娘成为朋友。
　　至于前桌……视线停在苏相宜鼓起来的腮帮时，秦方忍不住笑。
　　前桌很可爱，吃东西的时候可爱，一本正经又不失真诚的时候也可爱。
　　“这家虾饺挺好吃的。”秦方看着前桌蹙眉咀嚼的小表情，下意识没话找话。
　　“是还阔以。”另一边苏相宜的同桌吃得口齿不清地搭茬。
　　苏相宜倒老老实实地咽下后，才慢慢开口：“是哪一家啊？”
　　“嗯，就在人民广场附近。”秦方想了想，“但他没有挂招牌，得走到那里才知道是哪家。”
　　“你连从医院到学校的路都不记得，怎么还摸到了人民广场那边？”苏相宜的关注点有些奇特。
　　“因为今天早上跟导航走，走岔了路，一气之下决定先吃个早饭再说，然后就买到了很不错的虾饺。”秦方一五一十说道。
　　“也是缘分。”苏相宜又笑了下，嘴角幅度小，但秦方捕捉到，“不过你也快来一个月了吧，再记不住路该咋办？”
　　“不光记不住路，还记不住班上的人。”秦方小小声说。
　　“难怪在路上叫你，你都不应声，原来是压根没记住我们！”自个儿右手边一直趴桌子的男同桌抻了个懒腰，自来熟地在他肩膀擂了一拳。
　　“你是？”秦方很给面子地追问。
　　“林焕，焕然一新的焕。”同桌打了个哈欠，再抓一抓头顶鸡窝似的短发。
　　“我叫何慕萧。”前桌的同桌也立马自我介绍道，“不记得可以多问几遍，我们都很好说话的。”
　　苏相宜赞同地点点头：“以后表达感谢也不用买东西，都是同学。”
　　“准确地说，都是朋友。”林焕大力地拍拍秦方的肩膀，“有事你尽管说。”
　　“刚刚秦方买的虾饺很好吃。”何慕萧幽幽补了一句。
　　林焕瞬间炸毛：“啊，为什么没人叫我！”
　　果然还是得送东西的吧，秦方默默地扒拉开自己肩膀的胳膊，至少虾饺是必要的。

　　原来没有看上去那么生人勿近，只是因为不认识人，所以才端出副冷漠架子？
　　“想不到好好一帅哥，竟然是个路痴外加脸盲。”何慕萧半个身子挂苏相宜身上，是被晚自习掏空所有精神气，只能拜托苏相宜把她搬回宿舍，“他今天已经是第三次问我叫什么了。”
　　苏相宜尽职尽责地扶着自个儿室友兼同桌，低头看着并不算明亮的前路：“没事，慢慢的，就熟悉了。”
　　“不过，他倒是对你印象深刻。”提起此事，何慕萧立马来了精神，“好相宜，说说你昨天到底帮他啥忙了？”
　　苏相宜撒开她，“能自己走就自己走啊。”
　　“啊呜，相宜，你别岔开话题！也别把我丢下！诶诶，相宜！”
　　室友兼同桌哪里都好，就是一张嘴特别能叭叭，苏相宜适应了一年，终于总结出一套办法，即是敌进我退，不听不听慕萧念经。
　　用沉默糊弄过一切八卦事宜。
　　不过，到底是还要面对秦方，毕竟前后桌。
　　前段日子能互不打扰，多亏了秦方不记人，以及苏相宜自己的有意躲避。
　　名字出自同一首诗这种事，很容易被人打趣啊，哪怕苏相宜都伪装成鸵鸟了，还是不免从何慕萧嘴里听到一些些班上其他同学对她和秦方的调侃打趣。
　　而且好死不死，他俩还是前后桌。
　　再加之秦方送虾饺被罚站一事发生，这两天的调侃似乎又多了一个量级。
　　苏相宜无奈，在保持鸵鸟不听不看的状态同时，祈祷着秦方不要去解释这些事情。
　　因为真的，越解释越混乱。
　　奈何这转学生过于莽撞，有人不看眼色地过来询问，还热情洋溢地回答：“你们都误会了，苏相宜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算给她把虾饺店买下来都是应该的。”
　　虽然颇有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但话一出口总是会被人过度解读。
　　例如“救命恩人啊，那可真好嗑”“买虾饺店，好另类的宠妻宣言”之类的。
　　最后还是何慕萧把人给怼回去了，扭头看向秦方时还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这种问题，最好还是别回答了。”
　　“那也不能放任他们造谣吧。”秦方大咧咧地反怼。
　　惊得埋头苦睡的林焕猛然抬头，不明真相地嚷嚷：“拒绝造谣！造谣的考试零光蛋！”
　　声浪之强，一下子震到了方才的好事者，人扭头过来想反驳两句，结果林焕倒头又睡。
　　苏相宜也只得开口道：“主要现阶段还是高考最重要，别人的私事并不是试卷上的题目。”
　　“相宜说得没错。”何慕萧朗朗笑道，随即冲苏相宜挤挤眼，示意她看身后，“再有谁那么无聊，我何慕萧第一个怼，知不知道尊重人啊！”
　　苏相宜偷偷地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秦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基本没有过分熟稔的举动，都似乎保持着前后桌微妙的距离感。
　　大概饶是坦荡如秦方，也还是受不了背后的指指点点？
　　苏相宜猜测，但也不好妄下定论。
　　直到某天体育课上，苏相宜被秦方叫住：“下课等我一会儿。”
　　等到同班陆陆续续往教学楼方向走，秦方与包括林焕在内，打篮球的几个男生挥手作别，就抱着个篮球和苏相宜站在操场的绿色护网旁，默默地站了一分钟。
　　秦方开口：“我想我应该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苏相宜答得干脆。
　　“没有你就不会配合我，跟我保持距离了。”秦方缓慢且真诚道，“也是我太迟钝，从你回怼人家的玩笑时才发现，你对这件事很介意。”
　　“明明之前也听到些调侃的风声，但没往其他方面想，很抱歉没有一开始做出反应，让你平白受了些困扰。”
　　啧，这人，处事方式得体到不太像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本来也不该他来道歉，只要避过这段时间的风头就好。
　　“我倒没什么困扰，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苏相宜故作轻松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那接下来也就只好保持距离了。”秦方把球扔地上拍两下，似乎有点泄气，“我还想着和你成为朋友呢。”
　　苏相宜心下一动，“你一开始都还不记得我是谁。”
　　秦方把球揽回怀里，笑道：“原来你在意啊？”
　　苏相宜别开脸：“没有。”
　　“现在记得了。”秦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