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终点，但不是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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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立轩从这丝毫不加掩饰的尖锐笑声中，认出了疯子的身份。
“你、你是……”舌头上的疼痛让他几乎没法伸直舌头，说话模糊不清。
疯子猛地将他推倒在地上，身上的绳结并没有被揭开，手臂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出了一道伤痕，他闷哼了一声。
血色疯子很满意于见到他的如此狼狈，嗬嗬地笑道：“听话一点。”
郑立轩不想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但是死而复生的家伙以这样一个地狱般的可怖模样再一次出现在面前，他的心神被狠狠地震撼着，无法做出恰当冷静的判断。
宣止律：“我好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看见我觉得害怕吗，还是感动于没有真的害死我呢？”
如果是放在之前，郑立轩甚至可能会毫不商量的朝宣止律的脸上吐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要脸、是在是太过不要脸了。
但现在，他不能这样做，对方显然已经不是人了，这样做除了让自己送死之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郑立轩压抑着荒诞和排斥，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
宣止律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由他来做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可爱，只有骇人：“什么为什么？看来我咬的太重了，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的眼睛不复那层璀璨的金色，而是死人一样的灰白。
郑立轩忍耐着疼痛，说：“宣、止律，停下……”
是的，我认识你，我将你推进地狱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但是我不接受你所说的报复，我们都做了同样的事情，这不是一种报仇，这是泄愤。
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宣止律咬破了舌尖，嘴边流出浓厚的鲜血，他强摁着他的脸，将污浊、充满致命病菌的血液呕进了他的嘴里。
郑立轩发出了嘶哑的呼喊，饱含惊恐和厌恶。
他是目者，不要动摇，污血无法影响他，也不会要了他的命。这不过是宣止律为了折磨他而做的事情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恶心，太恶心了。
宣止律笑了：“味道不错吧。”
与此同时，他眼神恐怖地捂住郑立轩的嘴，不让郑立轩有一丝机会吐出哪怕一点那些血液。
郑立轩确信了，这是一只朝他发泄着滔天怒火的鬼，从地狱深处爬了回来，现在只决心要消灭掉一切厌恶的和愤怒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看过这个眼神，在秦钧的身上见到的。
郑立轩突然知道，有时候会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说什么了。秦钧的眼里有时只是很短暂地出现过他的身影，但是在更多时候只有一簇冰冷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
在死亡铸就的这一条前行路到达终点之前，是不会停止下来的……
郑立轩的嘴里都发麻了，强烈的苦味挑动着他的精神，直到他咽下去为止，宣止律才松开了桎梏。
“咳咳……呕呕呕……”他抓狂地扣着自己的喉咙，吐出一滩滩粉红色的呕吐物，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是自己的血还是宣止律的血。
等到郑立轩精疲力尽地抬起头的时候，宣止律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冷静又死寂地看着他。
郑立轩心惊地想，现在还想干什么，要杀掉我吗。
“死亡的滋味，就像是你刚才一直在做的那样，不断地抠挖着喉咙，很痛、反胃到想要呕吐，但是还有更多更多的苦涩涌入嘴里。”宣止律咧开了嘴，说：“现在你也尝到了一点点、尽管只是一点点，但是我很满意。”
郑立轩沙哑着声说：“你、我明明看见你掉下了牛背，为什么……？”
宣止律背后生出一根的肉柱穿透了郑立轩的小腿，说：“我从自己的死亡中，看见了一些东西，神的启迪引领着我。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或许你对别人来说是珍贵的目者，但是对我来说，你与蝼蚁无异。你是注定要成全我成神的人，所以接下来，我会对你非常残忍，直到光门大开为止。”
那根肉柱钻进了郑立轩的肉里，在里面翻搅起来，郑立轩抱住腿，痛苦得连呼吸都困难，一时汗如雨下。
当疼痛超过一个阈值的时候，郑立轩已经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身体在抽搐，隐约中他感觉到自己在高速地移动。
风就在他的耳边呼呼地吹。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郑立轩一旦神智清醒一些，就会被宣止律强迫着喂下不知名的东西，然后又会被极端的痛苦折磨得昏过去。
他的精神就在这样的极端拉扯中逐渐变得脆弱，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长久的昏睡越来越长。
但是总还是不能够满足宣止律的要求，对方只会死寂地注视着他，不断地打量他评估着他，仿佛在考虑着郑立轩是不是真的合适的人选。
郑立轩知道对方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些东西，但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直到有一次，他在晕眩之前，嘶哑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要是对我有所求的话，就说出来啊，这样一直折磨我，也没有任何用，我不知道你要什么的话就无法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痛苦已经变得难以忍受，他的全身上下每一根能感觉痛苦的神经都遭到了最残酷的酷刑。
但是宣止律并没有回答问题，痛苦还在变本加厉地持续。
郑立轩开始祈祷死亡，当痛苦变成了一种常态，那么死亡就成为了不得已的出路。
有人打开了一扇门，捂住了口鼻，污浊的空气里有腐肉的气味。
来人走到房间中央，地面上躺着一个形体扭曲的人，仔细看去，就能看见那人身上扭动着的鲜红血条，整层皮肤下都在蠕动。
宣婧俯视着地上的人，轻声道：“幸好你还活着，要是你死了，那我就白来一趟了，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地上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扭曲着。
“如果你一直不醒，我不会把你搬出去的，醒醒！我叫你醒醒！”来人大力地推搡着郑立轩。
郑立轩在苦痛中睁开了眼睛，难得看见的不是宣止律那张可怖的脸，尽管也没有好到哪，是一张让人厌恶的熟人面孔。
你是、谁？
“没死就起来，我顶多能拖延半个小时的时间，等我哥回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郑立轩咳嗽起来，他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晕眩且混乱的。
有人大力摇晃着他，只是让他感觉更加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喂！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郑立轩：“咳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出毛病了，怎么会见到一个理应已经死掉了的人。
宣婧的脸上交错着刀痕，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痕，她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冷淡地说：“大难不死，现在成了你的后福。既然你能听见我说的话，那么行动也应该不在话下了，走吧。”
郑立轩完全摸不着头脑，全身上下的剧痛让他难以行动，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皮肤、他的身体……变成了骇人的样子。
“我、这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
“谁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哥成了个神经病疯子，在外面大肆杀着人，”宣婧突然拽住了郑立轩，说，“原本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我哥他变成这个样子都怪你。”
郑立轩被猛地拽了一下，本来就没站稳，又摔向地面，他现在是又痛又混乱。
“你没事吧，能动吗？”宣婧连忙伸手去拉他，她现在对于郑立轩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想过只是这样轻轻地一推就能够让郑立轩摔倒。
郑立轩捂着头，说：“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宣止律现在在哪？你又是怎么回事？”
宣婧将郑立轩的一边手臂搭在肩膀上，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哥，连死了都还是讨厌我，非要找到这里来想弄死我，他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的，我们得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郑立轩疼得几乎神志不清，压根没有多余的气力注意宣婧在说什么。
开了门，见到的就是一片火海。
宣婧的眼底只有血般的殷红，她无动于衷地搀扶着郑立轩下楼。
“我其实压根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个跟你一块的男的叫什么名字，如果他不来……”
她突然抬头，一根鲜红的肉柱由天花板直直地落下，茅箭一般插透了她的眼睛、大脑、脑壳。
郑立轩只觉得旁边的人一下子软了下去，没了外力的支撑，他也随之摔在地上。
在痛苦中，那根肉柱缠上他的脚，将他倒吊着挂了起来。
血液往下直冲脑袋，他迷迷糊糊地想，人脑袋充血多久就会死掉来着……？以前有一段时间曾经搜索过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内心那么阴暗……一味地想要看见尸体的模样、死亡的气息，很天真也很愤怒的日子。
但是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这些灰暗的东西，反而发现死亡原来也可以是一件如此鲜活的事情，那些面色灰白的“死人”会咆哮，会撕咬，还会奔跑和呼吸。
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就很想说，没有人会期待自己死在某个角落，而是反而对于每一次冒险都有着希望自己是主角的期待，可以全身而退，可以毫发无损，但是更多的时候，似乎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所以真的，一开始很感谢的，感谢于活过的每一秒钟每一分钟，因为是那么的难能可贵，不知不觉之间，对于秦钧的依赖甚至超过了一切的盲目，想要相信，想要依靠，想要轻松地呼吸。
对方向他许诺了安全、食物和舒适的住处。
承诺一个个的被慢慢兑现，他有吃的，有穿的，生病了有人照顾，最重要的是，尽管是很短暂的一段日子，也确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陪伴。
好痛苦，可不可以再一次向我伸出手，真的、一开始很感激来着的，只是渐渐地，连这些都不再满足，希望得到更加多的照顾，被更加真诚地对待，一旦开始计较起来，愤怒就变得越加猖獗，对你的埋怨也变得无法克制。
只是想要得到一点安稳的依靠而已，真的错了吗……
郑立轩又一次站在了门前，大门同样无声，这一次连林旭都不在了。
他看着门，往后退去。
不要，我不想进门，进门之后呢，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能不再孤独吗，可以不再悲伤吗，可以变得幸福吗。
这扇门里，唯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惊恐地转身奔跑，不离开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这扇门所吞噬。
郑立轩猛地睁开眼，脑袋充血的沉重感依然滞留在身体上，但是鼻尖却嗅到人的气味。
“秦钧，为什么……”
他的心脏砰砰地跳，这是秦钧没错吧……他不知道，很熟悉的气息，但是怎么会就这样出现呢，一丝的惩罚也没有……怎么会来救他呢，这么艰难的一件事，为什么会愿意为了他而付出……
男人转过了脸来，应了一句：“有人告诉我来这里可以找到你。”
还是很淡漠的样子，但是淡漠的外表不意味着内心也是一样的冷漠。
郑立轩的眼泪一下滚了下来，他的后背很疼，疼得几乎撕心裂肺。
“对不起。”
“你做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吗，又不是你的错。”
“我什么也没做错，但是我觉得自己不该活着，因为我活着也没有改变什么事情。世界没有变好，一丝一毫都没有。”
“你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很重要。你对于你家人朋友来说很重要，你对于你自己来说很重要，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不是一定要改变世界，才叫做有意义。”
“可我、还连累到你……”他颤抖着说不完话，血一直在哗哗地流，从他的后背，也从秦钧被刺穿的伤口处，血液打湿了他的衣服。
“所以，我才说你很重要，因为你对我来说重要到，我愿意付出这一切来换取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机会。”秦钧的声音里听不出痛苦或者动摇，一贯的平静。
但是郑立轩这次终于听见了他话语中包含的温和情感。
不要害怕，也不要恐惧，你的意义没有人能够抹除，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死亡毫无意义。
郑立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次他想要好好地感受秦钧的温度。
他已经气若游丝，说：“别怕，哪怕我们死了，我们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再见的，有人这样告诉我……”
秦钧低低地应了声。
走下去，直到血流尽，直到悲鸣响彻天际，直到世界陷入火焰之中。
我们会在那扇门前再次见面。
郑立轩站在了门前，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抬头如此细致入微地打量着这一扇门，在等待中，一直在等待。
手上多了温暖的分量。
他转头，秦钧朝他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么，就是这样了吧，看看这扇门之后到底藏着什么。
现在，这扇门对于他来说就不再是那么恐怖的虚无了。因为可以确信，无论通往哪里，都不会再一次变得孤独。
门内世界呼啸着一望无际的灰色，灰色化为雨、成为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泥泞的地面，一切都像是褪色了的电影。
但是很嘈杂，巨大的虚像拥挤在灰色里，亿万年以来沉淀在地球上的死去的灵魂都汇集在了这里，它们的悲恸和痛苦引发了更深远的苦难。
那些疼痛变成灰色的雪，落在现实里。
在这个灰色世界的中央，屹立着一块显眼的黑色石碑。
郑立轩有种预感，那就是死亡螺旋完结的节点。
两人的手紧紧地交握着，开始朝着那个遥远的目标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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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就像当初那一场来得怪异的灰雪，世界下了一场没有由来的暴雨。
在漫灌的雨水流尽之后，一棵绿芽于贫瘠的大地上屹立不倒，有如一根刺穿透这死寂的世界。
“秦钧，过来看，这里长了棵狗尾巴草。”
“嗯，我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终点，但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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