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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流年 08 ...

  •   江南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容若的来信就没有断过。可能是担忧两人生活清苦,还总随信寄各种东西。

      这次随信寄了新得的绛州澄泥砚。这东西程念知道,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有次考试还考了绛州澄泥砚的制作工艺,程念记得它的制作工艺可追溯到汉朝,历代皆为贡品,他只隔着博物馆的玻璃窗看到过。

      如今,他通过吴兆骞的眼睛,欣赏这凝聚着古代工匠精神的小小砚台,万分感慨。

      “看看人家这弟子。”程念碎碎念:“光召一年能来一次信不错了。”

      吴兆骞在心底笑了一下:“光召如今升了西安守备,忙。”

      “你就给他找借口吧。人容若不是也进了吏部。”程念忿忿不平:“没良心的小东西。”

      也就是程念矫情,吴兆骞不在乎这些。都是宁古塔出来的,能好好活着就行。况且陈光召也不是真的不关心自己老师,只要研制出新方子,都会第一时间给吴兆骞寄过来。秦岭一带特有的药材也没少寄。

      江南入冬的时候,又收到容若的来信。说是来年开春之后,今上要亲至江南巡查民情,介时容若将伴驾同行,盼与顾贞观和吴兆骞见面。

      对于容若的到访,大家都很期待。二十年来,容若愿意倾尽所有,救吴兆骞这样一个陌生人,很难不令人动容。

      与顾贞观和吴兆骞相比,最兴奋是程念。上次在京城匆匆一面,他都没来得及好好与这位深情才子相处。可惜他没有实体,若是能让纳兰容若给他签个名带回去,那该多好!

      在程念时不时的碎碎念中,吴兆骞的病情越来越重。

      除夕原定去城中参加老友聚会,最后也因为吴兆骞突然加重的风寒取消了。这下不仅是顾贞观担心,连程念都开始劝。

      顾贞观还会因为吴兆骞的坚持,暗自纠结顾虑。

      程念可不管那么多,他直接指着吴兆骞的鼻子叫嚣:“让大夫看看怎么了?!好不容易团聚,你想就这么病死,又留远平一个人?”

      “咳。没有。”吴兆骞无奈:“远平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这旧伤伤到了肺经,根本就治不好。何必要浪费时间精力,白白给远平希望呢?”

      “那你计划啥时候把真相告诉他?”程念实在劝得费劲:“入冬以来远平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人都瘦了。”

      “若是他知道,就更睡不着了。”吴兆骞眷恋的看向顾贞观。

      顾贞观正坐在竹舍门口煮药,砂锅咕咚着气泡顶开盖子,一阵浓白的暖烟将人包裹了进去。透过门外的雪光,能隐约看到抹单薄的身影,似乎被风一吹就散了。

      确实比京城重逢时瘦了许多。

      程念看不得这种剧情走向,怅然地自暴自弃:“随便你吧。”

      “如果我死了,你还会存在吗?”吴兆骞突然转移话题。

      程念有气无力:“不知道啊。应该不在了吧。”

      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不会就这么成为孤魂野鬼吧!程念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打了个冷颤。

      “也许还能见见你呢。”吴兆骞笑了一下。

      “可拉倒吧。”程念打了个哈欠:“比起你,我更想多看远平几眼。”

      吴兆骞笑了,适时问:“还不知如何称呼兄台。”

      “朋友们都叫我橙子。”说起这个外号,真和上辈子的事儿似的。程念此时特别想念爸妈、张渐、胖子,甚至还有点儿想念商衡。

      要是他真的回不去了,他们应该会难过的吧。

      ……

      冬去春来,随着天气的转暖,吴兆骞的病情暂时平稳下来,有了好转的趋势。顾贞观和程念都松了口气。

      容若到访的那天,吴江下了些小雨。山里雾蒙蒙的,看什么都不真切,有了几分仙境的意味。

      他踏着林间铺就的青石小道徒步上山,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都是纳兰府里和顾贞观相熟的。小厮们抬着几口箱子,里面是这段时间容若为老师准备的礼物。

      吴兆骞陪顾贞观一同在门廊处侯着,远远就看到林间这一行人,都统一穿着纳兰府朱红色行服,很醒目。

      吴兆骞笑了一声:“这么大阵势。”

      “挺好。”顾贞观也笑:“山路难行,是我之前交代的,让他多带几个人。”

      “还是远平思虑周全,容若毕竟是御前的人,小心些是对的。”吴兆骞朝容若挥手,又怕人看不见,干脆扬声喊了句:“容若!这边!咳咳……”

      他这突然一扬声,把身旁的顾贞观吓了一跳,忙给吴兆骞拍背:“别喊,你病还没好。”

      “咳……没事。”吴兆骞拍拍顾贞观的手,说:“待客要紧,不用管我。”

      纳兰容若大步走近,笑着行礼:“问老师安。吴兄安。”

      顾贞观和吴兆骞一同回了礼,这是三人自京城离亭一别后,首次碰面,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程念看着容若凹陷的面颊,问:“御前做事很难吗?容若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山间起了风,吴兆骞没忍住闷咳了两声。

      顾贞观率先回过神来,招呼道:“瘦了,快请进。”

      纳兰容若也十分关注吴兆骞的病情,担忧地问:“吴兄这风寒还没好么?对了,我从京城带了些专治风寒的良药,太医院秘方,听闻很有效。吴兄,你试试。”

      “容若有心了,我一定试试。”吴兆骞将容若引到长案前,拍了拍蒲团:“一路劳顿,来,快坐!”

      顾贞观将随行的小厮安置在侧室,回来正好听到这句,挑帘打趣道:“汉槎这是嘴上答应的好,要真能好好吃药啊,这风寒哪儿能到今天了还没好。”

      吴兆骞拎起温在泥庐上的水壶,泡茶。

      “容若,来,快尝尝这甜茶。宁古塔不外传的古法制的,看喝得惯不。”吴兆骞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还率先喝了一口,举杯示意:“尝尝。”

      “咳……咳咳……吴,咳咳……吴兄这风寒,咳,怕不是喝这茶喝,咳咳,的……”听着是甜茶,纳兰容若就直接喝了一大口。结果被苦得抖了两抖,呛咳起来。

      吴兆骞哑声笑了:“哈哈”。

      “你呀,快别逗容若了。”顾贞观拿过纳兰容若的杯子,帮他重新泡茶:“喝不惯就不喝了。他还备了你喜欢的竹叶青,来,喝这个。”

      纳兰容若压下喉间的苦涩,双手接过。喝完一杯新茶,才缓过点劲儿:“嗯……谢谢老师。”

      “咳,远平给你备的春饼,尝尝。”吴兆骞将桌案上的盘子朝纳兰容若推了推。

      纳兰容若看着雪白的饼皮,想起前些年在京城的时光,犹如隔世。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隔了时空的思念,被熟悉的味道具化,酸涩了眼眶。

      纳兰容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连连点头:“嗯!好吃。”

      顾贞观笑着看容若:“多吃点儿。厨房里还煨着你爱喝的卤豆花,老师去给你盛两碗。”

      说着,就想起身去取。结果腿一软,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老师?”纳兰容若连忙扶了顾贞观一把,担忧地问。

      “没事儿。”顾贞观站好,理了理衣袍。朝纳兰容若点了点头,又朝吴兆骞笑了一下,转身去厨房了。

      吴兆骞看着顾贞观背影,若有所思的问:“咳,你老师啊,分明好好的在京城呆着,却不知怎么落了宁古塔罪人才有的老寒腿,一变天儿就腿疼。”

      说着又笑叹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是顾不好自己。”

      “老师他……”纳兰容若始终担忧的望着门外,欲言又止。

      顾贞观回来的很快,将端着的豆花递过去,制止了容若的话头:“来,尝尝。”

      纳兰容若接过碗,担忧地看了顾贞观两眼:“嗯。”

      程念看着这场景,“嘶”了一声,问吴兆骞:“这不太对啊,绝对有事儿。远平腿上这毛病,以前没有吧?”

      吴兆骞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若是不想说,再问也没用。”

      “对了,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当面请老师和吴兄帮忙。”纳兰容若放下勺子,犹豫着看向顾贞观。

      顾贞观笑了一下,将容若喜欢的几道小菜往他跟前挪:“说吧,别说你帮我救回汉槎,就是这些年的师徒情谊,只要是能用到为师的,定当尽力。”

      吴兆骞也说:“说吧。”

      “嘿嘿,那我说了啊。”纳兰容若有些不好意思,磕绊着开口:“不知老师愿不愿继续帮我编《饮水词》。那个,若是吴兄也能帮忙的话……”

      “这事儿啊,交给我们了。”顾贞观一口应承下来:“汉槎他,一直都很喜欢你的词。”

      “咳……嗯。”吴兆骞忍了咳,打趣道:“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嗯?”

      纳兰容若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顾贞观:“那个……”

      “汉槎。”顾贞观知道容若脸皮儿薄,帮忙解围:“来,容若,吃这个。”

      “嗯……就是随便写的……吴兄见笑了。”纳兰容若讪讪地夹了颗龙井虾仁嚼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对了,这些是我带来的新词,老师您收好。”

      顾贞观笑着接过,大致翻了翻:“这么厚一打呢。”

      不怕天才天赋高,就怕天才天赋高还勤奋努力。

      程念默默感慨:“不愧是闻名后世的大文人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流年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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