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寒食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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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还长，有些选择，不必急着做。
公子们初长成，申生也才刚住进宫。他们的根基尚不稳固，不必急着出发。
除夕一过，天气一日比一日暖。杏花开过一茬，晋国被泡在了连绵的春雨里。北国的春雨如丝似纱，路上行人无人撑伞，任这雨丝落在眉梢眼角，滋养被火盆烤了整个冬日的皮肤。
公子们坐不住，先轸找人在郊区围了几座山，放养了许多奇禽野兽，计划择阳光明媚的日子，叫上小院众人入山春猎。
重耳之前与先轸他们进过山，那时候几人随性而行，能猎到什么全凭运气。他们运气还不错，合力放倒了一头流离的野象，这才有了他送给申生的那块骨抉。
这次春猎可不同，全晋国青年才俊都会参加。春猎为期半月，这期间大家会住进山里，同吃同住。狩猎所获按等级划分，最终拔得头筹者可获得来自朝廷的奖赏。
这样的春猎活动每年都有，今年由小院出头组织，规模意义都与往日不同，谁不想在太子面前露脸呢。
春猎之事既已筹划，太子本人能到场那才最好。重耳肩负邀请申生的重任，在魏犨和狐毛的护卫下进了宫。
晋国王宫重耳只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得父君允许去探望母妃。申生入宫之后，他还没来过。好在太子居所宫内侍从无人不知，边行边问，重耳一行倒也顺利。
太子宫室内都是一直跟随申生的老人，见到重耳自然亲厚，主动带他去找申生。兄弟俩有些日子没见了，除了正事儿，必然还有许多私密话要说。魏犨和狐毛没有随重耳一起去内殿，跟着相熟的护卫去偏殿休息，给兄弟俩留足时间和空间。
朦胧细雨里，重耳孤身穿过繁花盛开的庭院。这方庭院里建着假山和小湖，错落种了许多花与树，在雨雾里看不真切，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清幽雅致。
比他们在宫外的住所大多了。重耳替兄长开心，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当真赏心悦目。
穿过一片拥簇的细竹林，重耳终于抵达了申生居住的内殿。站在此处看，这内殿修的极为气派，光三人合抱的廊柱就有八个。此刻内殿门窗都关着，有种外人勿入的庄严与肃穆。
程念啧啧两声：“大白天的关着门，申生何时这么怕冷了。”
重耳脚下打了个绊儿，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程念哂笑：“你不是怕了吧？”
“不知道。”重耳也弄不清自己此刻的心理，他那满腔即将见到兄长的欢喜里，不知何时混进去了几丝惶恐，他有些后悔没有提前联络申生，就擅自进了宫。
“走吧。”程念可不想白跑一趟：“里面的可是申生，他还能吃了你咋的。”
重耳深吸了两口气，还是没有动，他自说自话：“这样直接上门太过失礼，我还是回去让莫婆通传一声吧。”
莫婆是照顾申生长大的女仆，知晓重耳在申生心里的地位。刚才就是她把重耳领到庭院来的。她还说：“你能来，太子一定很开心。”
“得了吧。”程念最受不了重耳这不果决的性子，他激人：“你要是不敢就滚边儿去，我来。”
重耳单独与申生相处时，程念贯来装死。此时主动要身体控制权，让重耳汗颜到抬不起头。兄长是他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他若是此刻逃避，以后还有什么脸再见兄长。
激将法还是有用，重耳握紧拳头，迈上了台阶。
靠近之后，才发现内殿门没有关严。连日下雨，天气昏暗，殿内白天也点着烛。重耳站在门前，正要抬手敲门，抬眸之间，却透过眼前这指节宽的门缝，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内殿昏黄的烛火下，制作精良的笔墨竹简凌乱的扑了一地。他的兄长，正被人按住后背，死死压在书案上。
而按着兄长在其身后动作的，居然是他的贴身护卫只影。这个只影与申生形影不离，一直戴着半片银色面具。此刻，那半片银色面色下传来粗重的喘息，申生面色通红，眉头紧皱，却没有挣扎。站在这里，能听到其唇间溢出的痛苦喘息。
在重耳怒火攻心，就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程念强行夺过了身体控制权。他收起欲要敲门的手，转身就走。
重耳失控的咆哮声震得人心颤：“前辈！别走！快，救救兄长！”
“打不过。”程念迅速穿过竹林，消化刚才看见的场景。
申生和只影居然是这种关系，怎么不早说！这下可好，被未经人事的重耳不小心看了个清楚，还误以为是只影在伤害申生。程念一个脑袋两个大，这让他怎么解释。
“前辈！”重耳声嘶力竭，声音都劈了叉：“快回去啊！兄长，兄长他！”
重耳心中的震怒，短短两步之间已经尽数被对兄长的担心取代。他打心底里没想过从程念手中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求程念：“前辈，求你了。咱们回去吧！我能打，让我来。”
“魏犨都打不过只影，你能什么能。”程念厉声：“别嚎了！只影没有伤害申生。”
“啊，啊？”重耳一百个不信，坚信是程念为了保护他找的借口，气急：“你都看见了！兄长很疼！前辈！我不怕只影！真的！让我回去！”
“小屁孩儿。”程念在庭院里找了个亭子，一屁股坐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谎话：“那是一种功夫，只影在帮申生疏通经脉，不能轻易打断。不信咱们一会儿再去，你亲口问申生。”
程念的话重耳向来听得进去，他喘着气，问：“真的吗，前辈。”
“什么真的假的，都说了让你亲口问申生。”程念佯装庆幸：“还好刚才走的快，若是不小心打断了他们，就惹大祸了。”
是不是惹大祸不确定，但撞见自己的兄长这般模样，那日后见面是真尴尬了。
重耳仍是担忧，抓着程念问个不停：“那功夫当真对兄长好吗？为何兄长会那般痛苦。”
“疏通经脉哪有不痛苦的？”程念头疼：“只影是申生的贴身护卫，战场上不知救过申生多少次。一直以来把你兄长护得滴水不漏，断不会行不利于申生之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重耳没有一万个心，他不大的一颗心跳得愈发慌乱：“兄长这是怎么了，居然需要只影帮他……”
虽然刚才说出口的话是让重耳自己问申生，但为着兄弟俩日后相处着想，程念还是决定帮重耳把这件事彻底按在肚子里。此时正好借着重耳的担忧，压下重击。他若有所思道：“要用这种功夫，那必然是自身经脉受阻，无法顺利运转。假以时日慢慢调理便能好，申生这般着急，借助只影的力量，应该是怕你担忧。”
重耳心绪繁杂，一时理不清程念的意思：“……。”
程念放缓语速：“春猎之事，申生应该有所耳闻。按照他的才思，定然想到了近期会与你碰面。若我推论无错，他是担心碰面之时被你看出异状，为他担忧，这才求助于只影。”
这是申生会做的事，重耳信了九分。他叹了口气：“前辈，咱们回去吧。”
程念满头黑线：“不急，这功夫得费些时间，咱们再坐会儿。”
“咱们回小院吧。”重耳情绪低落：“既然兄长不想让我担忧，那我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他今日一定很累，让他好好休息吧。”
“不必。”程念望着天：“宫里侍从都知道咱们今日来过，如今不碰面就走反而欲盖弥彰。多给申生一些时间便是。”
“那好吧。”重耳完全信了程念的鬼话，安分的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兄弟俩有要紧话说，所以没人打扰。程念端着重耳的身体，在这深宫的小亭子里一坐就是大半日。
傍晚时分，雨势渐大。他们今日再不去见申生，今晚便出不了宫了。程念约摸着时间差不多，果断起身：“走吧，现在你自己来，成不？”
重耳接过身体的控制权：“之前多亏了前辈，放心，我不会让兄长担忧。”
重耳与申生相处，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有了白天之事，程念此时还不能完全放松心神，时刻准备“夺权篡位”。
好在这次没有挂心太久，两人刚穿过竹林，就看到申生靠在廊柱上捧着竹简。
殿内烛火跳跃不定，申生更喜欢借一缕天光。他今日心神不宁，一听到动静便抬了头。他的幼弟正以手遮雨，迈步而来。
“兄长！”重耳三两步跨上台阶，站在申生面前，满脸久别重逢的欢欣：“你的庭院真大，我差点儿迷路呢！”
乍然见到幼弟，申生眉眼间升腾起鲜明的笑意，他把重耳揽进怀里：“你常来就好了。外面冷，随兄长进去坐。”
重耳“嗯”了一声，随申生踏入内殿。
正厅方正，两侧整整齐齐摆着六套桌椅，主位的书案上放置着成套的笔墨与书简。四处悬挂的烛台把这方厅堂照的清楚明朗，如同宫室主人一般坦荡磊落，仿若白日那场荒唐才是一场虚无梦境，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
重耳被申生安置在书案后的主座里，虽然拼命克制，但坐在这里，还是让他忍不住忆起兄长被人压在这里，满脸痛苦的模样。他噗通一声起身，两步离开书案。
申生倒水的动作一顿，满脸担忧：“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寒食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