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寒食 06 ...
-
魏犨一嗓子惊飞了隔壁院子的鸟，心不甘情不愿的搬进了采光稍好一些的东房。东房门前没有无辜的杏树给程念砍，他只能勉为其难的放了魏犨一马。
重耳啧啧称奇：“前辈果然厉害。”
用一株随手插的树枝，换来了倔驴搬家。
哪成想，魏犨搬家只是他们这方小院鸡犬不宁的开始。
重耳之前结交的好友里，有两位公族之子。一位见多识广、谦和有礼，名叫贾佗。一位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名叫先轸。这二位一直明里暗里较着劲，都认为自己才应该是晋国第一公子。
这较劲体现在方方面面，与重耳结交就是其中之一。
自打知道魏犨搬进重耳的小院，这两位公子就坐不住了。怎么能有人比自己更近一步接近重耳呢。贾佗与先轸各自回家收拾行李，拉着大车小车奔赴重耳小院，十分不巧的在小院门前碰了头。心怀怪胎的两个人草草向对方行了礼，前后脚挤进了小院。
靠在影壁前护卫小院的魏犨之前跟着重耳时，见过这两位，知道两人与重耳关系不错，于是没有阻拦，放两人进了院子。
重耳正蹲在西房孤零零的小树前浇水，见到这俩人，匆忙把身体还给程念：“前辈，交给你了。”
一直以来，与贾佗、先轸相交的都是程念，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精，重耳暂时还把握不好说话的尺度。在魏犨和申生面前，重耳已经可以应对自如，让他现在就直接面对这两只狐狸，程念也没有把握，只能伸着懒腰接过了身体控制权。
他之前正在打盹儿，此刻眼皮轻轻一掀，声音懒洋洋的：“呦，二位这是计划逃荒吗。”
先轸嘴皮子利索，抢占先机：“听闻这方小院风水绝佳，想来你这里挤挤，不介意吧？”
“我也……”贾佗慢了半步，挎着圆鼓鼓的包袱：“我也想来你这儿借宿。不知可还有多余的屋舍。”
重耳目瞪口呆，他这小院风水绝佳？之前可从未听说。
程念拎着水壶，挡在西房门前：“就还有北房能住人，二位不介意的话，可以挤挤。”
这一来居然要住主房，两位狐狸显然是没有料到。此刻面面相觑，进退两难。要真住进去，那可真是无礼“到家”了。
两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随重耳的，这事还没成，先压在未来主子的头上了，以后哪儿来的脸侍奉其左右。
先轸眼珠一转，看着程念背后的西房，再次抢占先机：“我看这西房不错，杏花微雨，景色怡人。这屋给我吧。”
贾佗唇角抽了抽，恨不得把先轸的嘴缝起来。让他一个人住主房，那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贾佗看了眼铁塔一般的魏犨，微微一笑：“我和魏兄挤挤。”
魏犨倒是不介意，直肠子的武人闻言还主动搭话：“那你住主室，我住偏室。我去搬东西。”
魏犨不介意，程念也不好多说。只是牢牢站在西房门前，半步不让：“这屋子不适合住人，先轸兄就住北房吧。”
接连两次抢占先机，导致此刻崴了脚的先轸讪笑着摆手：“哪有不适合住人的屋子，我住进去就合适了。”
正计划搬东西的魏犨，凉凉警告：“这屋子你不能住。”
好不容易保住一株杏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重耳砍掉唯一一株喜欢的树。
“你就住北房吧，宽敞。”幸灾乐祸的贾佗趁机插刀：“不然你那十几车东西，还真放不下。”
先轸可没这么容易认输，尤其对手还是贾佗。他笑嘻嘻的问魏犨：“不知东房还能不能加一张榻？”
东房总共就一间主室，一间偏室，再有就是主厅了。主厅用于会客，没有住人的道理，魏犨认真想了想：“主室很宽敞，可以加榻。”
已经被分配了主室，正在幸灾乐祸的贾佗笑容差点儿没绷住。让他和先轸住一间屋子，那不得翻了天？
“你东西那么多，根本放不下。”
先轸从来分得清主次，人能留下才是最主要的。东西好安置，放在主房也行。他如愿一身轻，语调欢快：“东西就交由重耳兄安置吧！”
程念免费看了一出好戏，心情愉悦。退半步让开了西房：“仓库很大，放两位兄台的东西，应该是够的。”
正在搬家的魏犨：“还有我的。”
东房一下子住进三个人，真的是满满当当。把魏犨的长枪短刀挤得没了安置之地，又得挪腾一番。好在魏犨不在乎，为了新朋友搬个家，他一百个乐意。
两个读了一肚子书的公子在耿直的武人面前没了脸，再不爽快，也只能一派祥和的住进了一间屋子。
对于两人之间的较量，程念看在眼里。如今阴差阳错让两人住进一间屋子也好，以后还有漫长的流亡之路要彼此陪伴，提前磨合十分有必要。
这一方小院热闹起来没几日，几人就迎来了一个好消息：申生被正式确立为晋国太子了！
这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重耳父亲总共有三子，申生居长。重耳自幼不被待见，幼弟夷吾尚年幼，不足以担当重任。
自父亲年前正式继任国君，重耳就盼着申生早日被确立为太子。申生待人宽和，学识渊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但在正式任命之前，申生始终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继任太子之位，意味着将成为下一任国君的人选。他们的父君从来多疑寡情，申生只有谨小慎微，才能让父君彻底放下心防。
如今尘埃落定，不仅申生得偿所愿，重耳更是喜极而泣。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兄长继任太子，按照以往申生对他的照拂，从今往后将没人再敢轻辱于他。
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继任仪式当晚，申生果然还是来了小院。程念主动把身体还给重耳，将难得的独处时光留给兄弟俩。
时辰不早，东房里吵闹了一天的三个人鼾声震天，压得院中虫鸣之音抬不起头。
申生今天喝了不少酒，揽着重耳的臂膀热得灼人。兄弟俩并肩坐在门槛上看月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重耳从怀里摸出一支骨抉，野象骨的，不值钱，却是他这段时间亲手打磨的：“贺兄长继任太子之位。”
申生伸出右手，让重耳帮他戴上，不松不紧，恰好是他的尺寸。借着月光，他看到这块骨抉上雕着吉祥的龙马纹，没有很精细，却能从刀锋走向能辨认出是重耳的手笔。
申生轻轻抚摸着骨抉上的纹路，将重耳又搂紧了些：“兄长很喜欢。”
骨抉虽平常，但申生知晓，重耳不一样了。他的幼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不再唯唯诺诺不敢见人。他有了自己的朋友，能相约一同去打猎，能猎获野象这样庞大的生物。
申生心底涌起酸涩夹杂欣慰的情绪，酸涩的是他没能护重耳万全，才让重耳不得不自己变得强大。欣慰的是重耳终于可以保护自己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万一他有必须离开重耳的那一天，也可以放心。
重耳笑弯了眼，一双重瞳盛满了盈盈月色，清晰的映着申生的影子：“第一次做，还不好。等我再练一练，日后送兄长一个更好的。”
申生文武兼备，犹以箭术最为擅长。时下王族圈子里用弓箭之人流行戴玉抉，重耳现在买不起玉，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了骨。野象骨坚韧，亦能辅助兄长更好的射箭。
其实按照申生的射技，早已不用着戴护抉。但重耳送的，别说是骨制的，就算是皮制的，申生也喜欢。
“好。”申生笑着：“除非你送兄长一个更好的，不然兄长便一直戴着这个了。”
重耳点头，下定决心要买一块好玉。他的兄长日后要当国君，一直戴着骨抉可不行。
申生看着这方紧凑的小院，问：“如今你身边亦有了辅助之人，这么挤在一起不像样子，要换个大一些的宅院吗？”
如今他初任太子，尚敛着锋芒，自己还住着旧宅，却想着要给重耳换院子。
“住惯了。”重耳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摇头：“也不会再有更多人了，就在这儿挺好的。兄长来找我也方便。”
他们兄弟几人的宅子是挨着的，平日里忙起来虽然不常见，但想见时也不费劲，身手好的话翻道墙便是。
申生如今成了太子，早晚有一天是要住进宫里去的。到时候他们见一面就更难了，重耳可不想因为什么大宅子，现在就与兄长分开。
“也好。”申生摸着重耳的头：“需要什么就差人来告兄长，如今，你再也不必受委屈了。”
世人皆随权势而动，申生太子之位既定，那便没有人再敢轻视他呵护的重耳。重瞳也好，流言也罢，在看得见的权势面前，一切皆成云烟。毕竟谁也不会嫌命长，与未来的国君作对。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自申生正式继任太子之位那日开始，主动结交重耳的人更多了。
重瞳的公子重耳却一反常态，端起了矜贵的架子。
如今想进小院见重耳一面，难。
作者有话说第67章 寒食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