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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魂梦 29 ...

  •   北白山项目地,小组成员在林间为程念举办了小型的欢迎派对。

      夜间,项目地帐篷间简单的拉着几串彩灯,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吃着各种零食。胖子那四大包被分了个精光,渣都没留下。

      第一次下项目,大家都很兴奋。玩闹唱跳着,大有通宵不眠的架势。

      程念靠坐在距离人群不远处的一架单人帐篷里,欢声笑语听得真切,却不至于离火太近。同学们一会儿扔两包零食给他,不多一会儿,他身边就堆满了市面上能买到的各种零食。

      夜色深远,笑语很近。

      有女同学扎堆讨论着新出道的游泳小将有多帅,游得有多好。男同学们则纷纷不屑一顾的吹着牛。

      望着清亮的星空,程念心底那种没由来的情绪再次冒了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发生过似的。只是,少了点什么呢。

      程念翻着手机,几乎把所有APP都点了一遍。山里没有信号,许多APP都处于瘫痪状态。能用的功能寥寥无几。

      程念点开了相册。

      相册里按照时间整齐罗列着许多照片。他喜欢拍景胜过拍人,所以,近期照片里能看到许多养眼的绿色。

      这是他入江南之后拍的照片,山水竹林,连绵烟雨。程念一张一张滑过去,看到了北白山小镇那朱红色的门楼。

      这是他昏迷之前所拍,有些模糊的印象。

      程念深吸了一口气,点击照片,放大。将视角锁定在竹林一角,只见成片的细竹紧紧簇拥在一起,连竹叶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没有什么黑色风衣。

      程念关闭照片,刚要松口气。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头皮发紧,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他再次点击照片,颤抖着手指放大。竹子郁郁葱葱,一丛挨着一丛,根本就没有容人通过的空隙!

      所以,他究竟是为何,要涉足这样一片根本行不通的竹林呢?!

      程念的头如同被无形的锯子拉扯着,尖锐地疼起来。

      他抱着头弯腰,强迫自己不要细想。只要忘却,忘却便好。

      有脚步声靠近,一段干燥明朗的声音在程念身边响起:“喝点水。”

      程念接过水,皱着眉抬头。随即,看着眼前的人愣住了。

      一头利落的银白色毛寸,戴着副文质彬彬的黑框眼镜。五官搭在一起十分养眼,最养眼的,却是那人颈间戴着的一串朱砂。

      那朱砂分明很普通,小小的一颗。被一根黑色的绳子串着,悬在来人的颈间。程念突然心跳的极快,他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腕间,仿若他也曾有过这样一个手串。

      来人看着程念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便回了神。他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文学系,钟诲。”

      程念还愣着,目不转睛的看着钟诲颈间的朱砂,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看起来十分失礼,钟诲却不介意。他不见外的坐在程念身旁的露营椅上,笑着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

      程念的目光仍是随着钟诲,这才细看钟诲眉眼。一看之下,他也觉得此人十分熟悉,也许,此刻并非又是他的错觉与妄想,而是真的在哪里见过。

      于是程念直白的问:“哪里?”

      “……。”钟诲愣了片刻,失笑道:“估计是学校?”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搭讪,却被程念执着地问出了刑侦探案的架势。若是看着人发愣不接话算是失礼,那如今这架势就是无礼了。

      程念这才彻底回了神,挠着脑袋局促地打招呼:“钟顾问好,我是程念。”

      “我知道。”钟诲仍是笑着,说:“薛教授让我顾好你。”

      程念握着水瓶讪笑,说:“不用麻烦。”

      仲虺转眸看着夜空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你无需介意。”

      “你们文学系……”程念笑着问:“都是这么说话的么?”

      钟诲扶了下眼镜问:“怎么?”

      “没什么。”程念答:“文绉绉,挺好的。”

      仲虺笑:“研究古文时间一久,说话难免就……烦请见谅。”

      “您客气。”程念忙说:“日后有什么需要,您指挥我就成。系里这些事儿我熟。”

      “别一口一个您的,我没大你们两岁。”仲虺笑:“说是什么顾问,其实就是过来帮帮忙,顺便涨涨见识。以后叫我钟诲就行。”

      程念把怀里的零食一拢,递给钟诲,说:“成,那一起吃。”

      钟诲也不客气,尽数接了过去。

      程念问:“你们一般不是不用来项目地么,你怎么……”

      钟诲边吃边说:“这次项目我很感兴趣。想最快看到出土的东西。反正没什么事,就申请一起来了。”

      程念问:“你喜欢纳兰容若?”

      “不啊。”钟诲反看着程念问:“你懂得还挺多。知道纳兰和顾贞观的关系?”

      “项目简介里有。”程念呢喃着说:“顾贞观,顾贞观……”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三个字,程念的灵魂就像被钟杵撞了一下似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些纷乱的画面沸水一般翻滚着,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仲虺关切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程念揉着额头,压下纷乱的心绪,问:“所以,你是对顾贞观感兴趣?”

      “是。”钟诲说:“不知为何,总想见见他。”

      程念皱着眉说:“印象里,好像有人说过,不一定会开棺。”

      钟诲笑:“嗯。不开棺也好。能来项目地看上一眼,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文学系对古时文人的崇拜程念不懂,他不便细问。但听钟诲这么一说,他也对即将开启的项目充满期待。

      仿佛,他也盼着能见顾贞观一面似的。

      钟诲又说:“比起纳兰,吴兆骞与顾贞观的关系更深厚。有传言,吴兆骞就葬在顾贞观附近。”

      程念看着莽莽山林,问:“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呢。”钟诲失笑:“虽说想与他们见一面,但我是不主张开墓的。出土的文物啊、诗词啊,有价值么。当然有。但是为此,便搅扰古人安眠,实非良事。

      所以啊,把传言当做传言就好,不必当真。”

      钟诲这番话,是要刨了考古系的根啊。程念讪笑两声,没有接话。

      钟诲吃饱了,才低叹着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感觉。就像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似的。

      见到一些人,会本能的觉得眼熟。细想,却又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就像你。

      到了一些地方,也会觉得眼熟。可是之前从来就没有到过。就像这北白山。

      听到一个名字,会觉得十分心动。可是,从未有过交集。就像顾贞观。

      还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总在追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分明很熟悉,很亲近,但一睁眼,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你们考古系的懂得多,说一说呗。

      这到底是什么,前世今生,还是平行时空?”

      程念握紧了水瓶,垂着头说:“我不知道。”

      他还以为是他昏迷导致了什么问题,原来,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不是他有多特殊,是这世事本就如此,说不清、道不明。

      钟诲说:“你昏迷的那片竹林我去看过。冒昧问一句,程念,你是觉得那片林子很熟悉,对么。”

      程念无法否认,他点点头。

      钟诲接着说:“我也觉得熟悉。甚至有种感觉。很久以前,我曾在那片竹林里约见过一位故友。”

      程念问:“你那位故友,不会总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吧。”

      钟诲摇头笑:“看不清。我就跟个吸血鬼似的,总是吸他的血。我只记得他的血,灼人又甜美。一口下去,整个人就像被烧着了似的。”

      这场景玄幻极了,程念却瞬间湿了眼眶。

      钟诲分明笑着,他却觉得心酸难过。仿佛有人曾在他面前如此,将所有精血献于同伴,然后孤身去了远方。

      他仿佛也能忆起那血液的味道,不灼人,也不甜美。苦涩极了。

      只一滴,便能让人断肠。

      钟诲说:“我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每次都要在能触动记忆的地方多盘旋几日。我能确定,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想记起他。”

      程念看着钟诲说:“医生说,不要执着那些虚妄。那些只是梦,早晚会忘记的。”

      “嗯。我知道。”钟诲笑:“这附近有个诸葛镇,听说景色不错。等项目结束,咱们一起去转转如何?”

      “好啊。”程念笑:“到时候问问大家,咱们一起去。”

      说着,程念又去看钟诲颈间的朱砂。他问:“你这个珠子……是哪里来的……”

      “这个啊。”钟诲摸着朱砂,笑着看程念:“看过《红楼梦》吧,我这珠子和那宝玉一样,是娘胎里带来的。”

      程念:“……。”

      钟诲说:“真的。当时接生的大夫还拍了照。

      都说这是命里带的东西,得随身带着。这不,一直带到了现在。”

      程念笑了一下:“挺神奇的。”

      钟诲也笑:“可不。”

      许是与钟诲这番谈话之故,当晚,程念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清朝。以吴兆骞的身份,陪顾贞观走过了艰难的一生。

      死别之际,他挣扎着对顾贞观说:“远平,不要难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顾贞观却说:“不会再见了。”

      透过吴兆骞的朦胧泪眼,程念看到了那一双黑沉的眼眸。

      如同万千年来浩瀚不变的星河,承载过人世的悲欢离合,最终高悬于天际,映照着人心。

      两个字挂在唇间,就要脱口而出。

      怎奈,他的大脑像被某种病毒入侵,强行删除了与之相关的记忆一般。他能感受得到,却再也无法触碰。

      于是,那两个字沉沉地含在他的唇齿间,他却说不出口。

      程念用尽了力气,骤然睁开了眼。

      山间晨光熹微,雾气浓郁。

      苍茫天地间,寂寥无声。

      程念坐在睡袋里,捂着胸口喘息。

      他真的忘记了一个人。

      一个,不该忘记的人。

      什么虚妄,什么梦境。他才不信。

      他要记起他,无论通过什么方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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