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魂梦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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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衡的目光中，程念慢慢放弃了那些原本平常，此刻却显得奢侈的愿望。他退后半步，低叹着说：“我想下山一趟，给家里打个电话。”
如果这条时间线消失，那他将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父母。
“好。”这一次，商衡没有阻止，他走近程念，牵起后者的手说：“我陪你。”
昆仑山中早就没了路，如今天色又浓墨一般黑沉粘稠，下山一趟不是易事。
商衡坚持作陪，末喜也没有催促。
最后的最后，她愿意给他们一点时间。
商衡与程念并肩而去，昆仑山境中寂静下来。没有风声，没有虫鸣，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仿若时间静止了似的。
末喜走到黑泽身边，与黑泽并肩而坐。
此行虽是为了救黑泽，但说到底，这也将是他们最后的相处时间了。
末喜第无数次回忆他们的初见。一段黑绸将她带离了嘈杂纷扰的地面，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泡桐树花海。
沉默的黑甲暗卫嘶哑着开口说：“阿衡说，要保护好同伴。”
于是，他便数次救她于危难之际。那道坚实的背影，永远坚定的护在她身前，仿若这世间最伟岸的山脉。
她拼了命想要走进这座山。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其实，这一世的末喜根本就没有靠近过黑泽。她这样形同鬼魅的人，是不该出现在黑泽生命里的。
她总是远远的看着黑泽，看着他游泳时飞溅而起的水花，看着他与同伴谈笑时上扬的唇角，看着他骑车时飞扬的发丝，看着无数红着脸的漂亮姑娘将粉红色的情书塞进他的怀里。
她的黑泽，是这么的耀眼夺目，被大家喜爱着。于是末喜更为迫切的想要结束这一切。
她想让涤尽杀戮之气的黑泽平安进入轮回，哪怕这轮回里没有她，哪怕他们再也无法相见，她都乐意。
她只想让黑泽以后都能过这样的生活，不用耀眼，只要开心。
可惜，黑泽还是倒下了。
他的父母亲朋为了救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末喜也终于狠下心，去找阿衡。
她知晓这一世的阿衡心性平淡，只想一切随缘。在确保程念平安之后，便没有再与程念接触。连仲虺也常常被他拒之门外。
她不敢直接上门，便费了点心思，将泪骨之事透露给仲虺。又提前抵达笔架山，拿走了同甫遗骨。
与阿衡定下了十月昆仑之约。
有同甫泪骨在手，她才有请求阿衡相助的机会。
之后，她以修道者的身份出现在黑泽父母面前，用重明之息为黑泽固魂，换取了黑泽短暂的清醒。也因此博取了黑泽父母的信任，同意她带着黑泽赶赴昆仑。
她原本以为，只要阿衡大人召唤出重明神鸟，借助重明神力，帮黑泽过完一生就可以了。
待黑泽命数将尽时，她愿以自身为媒介，送黑泽回到原本的时间线，正式开启普通轮回。
谁知，阿衡大人不仅要救黑泽，还妄图纠正时间线。
这么一来，她要守着他过完这一生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待时间线合并，他们都将回到最初。那时候，她将会忘了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末喜转眸看着黑泽，低声说：“这次，换我守护你。”
只希望，再来一次，她莫要辜负阿衡大人的信任，不要再做出那些偏执荒唐的选择。
她不求每一世黑泽能够长生，只求顺利完成既定轮回。
不知过了多久，仲虺诈尸一般突然跳了起来。
他皱着眉迅速环顾四周，然后眼不错睫的看着末喜，连声问：“都结束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没有失去记忆，他们人呢？”
末喜被仲虺兜头问懵了，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那个……，还没开始。他们下山了，程念去给家里打电话。”
仲虺愣了片刻，继而被汹涌而至的心有余悸压弯了腰。他撑着膝盖深深的喘了两口气，这才不要命似的大笑起来。
末喜还从未见过仲虺这般模样，她站起身，犹豫着问：“你……没事儿吧。”
仲虺没有回应末喜，仍然弯腰笑着。他就这样笑了很久，然后抬步就往山下跑。
末喜追了两步，随即便停下了脚步。一是仲虺跑得太快，二是他们之间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无论是争执还是妥协，那都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她只知道，阿衡大人一定会上山，亲手结束这一切。
她能做的，便是安心等待。
仲虺跑在昆仑密布的林木间，心底的不甘和愤怒若是化为烈火，将会焚尽这整片山林！
他万万没想到，阿衡居然会罔顾他的意念，强行对他出手。整整三千年，就连最初的最初，他们总是意见相悖、争论不休的时期，阿衡也没有对他做过这样事。
阿衡是料定了他终将忘记这一切，所以才敢如此对他么？！
不对。仲虺骤然停下脚步，脸上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口子，他却无知无觉似的，愣在了原地。
阿衡怎么会怕他有情绪，无论他愤怒也好，不甘也好，阿衡都有得是办法应对。反正成汤已经做了决定，他一个少数派，本来也不占优。
程念和商衡联手，说服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阿衡根本没必要对他出手。但阿衡还是这么做了，明知此举会让仲虺伤心，还是做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帮他减轻心底的负担。
仲虺喘着粗气，狠狠地砸了眼前古木一拳！指骨被树皮碾裂，鲜血瞬间沿着树木枝干流了下来。
选择既定，阿衡知晓仲虺所有的情绪，故而选择利落出手，帮他结束这一切。
反正他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又何故忍受这些难耐的煎熬和令人心碎的抉择呢。
只要成汤做了决定，阿衡便不会再犹豫。他会肩负所有的一切，送他们重新开始。在此之前，他不想看仲虺痛苦。
所以，不是他不重要。他在阿衡心中的地位，可能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重。
仲虺在原地平复心绪。第一次冷静下来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合并时间线，他们会回到时间线分化的最初。阿衡要做的，不仅仅是连接两道时间线这么简单。
阵法之事他一点都不懂，仲虺握紧双拳，艰难的思索着。黑汜打通时间通道，就耗尽了全部魂力，直接魂散。阿衡的魂力自然比黑汜强，又拥有这条时间线留存的全部重明之息，所以仅是联通时间线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他拿捏不好，若是要将时间线合并，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阿衡口中的媒介，是必须魂散，还是有一线生机。
仲虺看了山下一眼，随即转头上山，去找末喜。
程念说得对，最后的最后，他要给予阿衡坚定的陪伴与支持。而不是哭闹着反对，去给阿衡添堵。
这时，靠在结界边缘，看着程念与家人视频通话的商衡，若有所思的朝山上看了一眼，随即，摇着头笑了。
他就知道，仲虺会想通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做他的同伴，还真是不容易。
仲虺如此，程念亦如此。
程念正举着手机，让屏幕里的父母看他身后奔涌咆哮的大河。如今山下阳光明媚，正是午饭时分。
程念的父母守着一桌菜，与千里之外的程念通话。程母说：“离河岸远点，鞋袜打湿了难受。”
程念笑着离河岸远了一些，说：“以后有机会你们也来看看，这边风景好，空气也好。到时候在附近搭个帐篷，好好玩几天。”
“好啊。”程母说：“到时候叫上你的好朋友，人多热闹。到时候你们到附近玩，妈妈给你们煮饭。”
程念的笑容凝固片刻，很快便点了点头，说：“好啊好啊，他们都想尝尝您的手艺呢。你们快吃，一会儿菜凉了。”
程母笑着说：“我们不急，先看看你。”
程念有的是办法哄父母，便佯装威胁说：“不行，你们先吃饭，不然我挂电话了啊。”
程父低哼一声，对程母说：“让他挂。小兔崽子。”
“念儿这是挂念咱们呢。”说着，程母把手机放在了支架上，给两人都添了饭，说：“快吃吧，不然他不能放心。”
程父便不再多话，低头扒了口饭。
程念笑着说：“年纪大了，多吃点菜！好了好了，你们吃着，听我说啊。
爸妈，你们以后啊，多注意身体。每年要定期去体检。等老爸退休了，你们要多出去走走。
这些年为了照顾我，你们辛苦了。以后啊，可以放松心情，到了每个地方，都多住几天。尝一尝当地美食，好好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
爸妈，你们要知道。无论我在哪里，都牵挂着你们。
所以，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程爸咽了口菜，看着程念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今儿怎么这么啰嗦。”
“说什么呢。”程母撞了程父一下，笑着说：“念儿放心，我和你爸都好着呢。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成，妈等着你啊。”
“嗯嗯。快吃饭吧。挂了啊。”程念翻转镜头，让镜头对着宽广的大河。深吸了两口气，平复着酸涩的心绪。
他举着镜头走向昆仑结界，借着震耳的水声，对镜头后的父母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踏入结界的瞬间，手机屏幕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第159章 魂梦 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