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易水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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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念执着的一次又一次跨越墓门，不知跨越过多少次，终于一抬头便看到了商衡，一身古袍的商衡。
阵终于破了！
程念疾走两步，只一个背影，他已察觉到商衡的不同。伫立于墓室内的商衡，比程念记忆里的，瘦得多。将人抱入怀里之后，这种感受便越发鲜明。
怀里的人骨骼嶙峋，那一直以来劲瘦有力的腰身，如今只剩盈盈一把。仿佛多用些力气，就能将其折断。程念放轻呼吸收敛着心中澎湃而至的思念，他不敢用力了。
商衡倏的被人抱住，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轻轻握住了程念的手。然后转身，将人反抱进了怀里。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久远的“过去”相见，却许久都没有说话。一方不见天日的墓室之内，一对来自后世的魂灵紧紧拥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念才匆忙抬头，说：“咱们出去吧，伯桃还等着呢。”
一直以来，程念都是以魂体之身回到“过去”。要么是寄居在“曾经自己”的灵窍之地内，要么是直接拥有“曾经自己”的身体。故而他与“曾经自己”只通过灵窍之地交谈过，还未曾有今日这般面对面见面的机会。
这次左伯桃不顾自身安危，几乎费尽来世气运，才救得程念自由。程念无以为报，无论如何也须得亲自道谢才是。
话音落地之后，商衡却仍旧未动。他抱着程念的双臂收紧，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他已经走了。”
程念抬头问：“什么？”
“伯桃已经去轮回了。”商衡又抱了程念片刻，随即牵住程念的手，说：“闭眼，我带你回去。”
故人已去，唯一让人庆幸的，便是他能亲手带程念回去。
程念依言合眼，紧紧握住商衡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缓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风亭村民宿内特有的木质雕花顶灯，室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天光，程念可以看清临窗木桌上放置的不锈钢水壶。
两百年没见天日，骤一见光，程念还有些不适应。他皱着眉缓了许久，才敢借着天光去看更多东西。
他们应该没有沉睡多久，室内的陈设依旧是他们入睡之前的样子。不锈钢水壶旁，还放着剩了半杯水的水杯。水杯旁静静躺着一支他从田间采摘的紫色小花。那小花居然还没有枯萎，细小的花瓣层层叠叠堆积绽放，可爱的让人心安。
程念动动手指，身侧早已没了商衡的影子。他翻了个身，躺在商衡的位置上，将薄被抱进了怀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商衡还是老样子，不愿将他置于任何危险之地。此刻的商衡与仲虺一定在前往荒山的路上。至于古时的荒山在当今何地，不用程念费心。商衡有的是办法。
程念先是抱着被子，百无聊赖的躺了一会儿。随即起身，去找手机。没关系，商衡不带他，他也不去添乱。他可以自己找些事儿做，等商衡他们回来。
程念拿起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先是给薛教授打了电话，请了大三上半学年的假。薛教授知晓他身体不好，没有多问，只说让他好好休息，他会帮程念安排延期毕业。
距离神秘人定下的十月昆仑之约不足半月。寻找遗骨之事商衡不带他，可以。但昆仑之行程念是不可能放弃的。以前的他没有记忆，商衡如何抉择都可以。这一世他既已知晓过往，那无论结局如何，他都要与商衡一同面对。
程念下定决心，便又给爸妈打了电话。他这个暑假没有回家，期间只给爸妈发过几次微信。程念父母向来开明，如今程念长大了，他的爸妈不愿拘着他，暑假就放任他在外游玩，不强求他归家。
视频接通，两百余年未见，镜头里妈妈的笑颜依旧，正看着程念问：“你不会是一觉睡到这个点儿才起吧？”
抵达风亭村后，程念发过朋友圈。程妈知晓儿子和朋友这几日在风亭游玩，见到程念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小村落过于无聊。
程念打了个哈欠，起身拉开了窗帘，看着镜头问：“还真是，老爸人呢？”
程妈笑：“还没下班呢。”
程念将手机支在窗台上，捏着玻璃杯喝水，咕哝着问：“您中午做啥好吃的呢？”
“炖排骨呢。”说着，程妈将手机摄像头点了后转，对着厨房的方向。程念看到熟悉的砂锅在咕嘟咕嘟冒着气儿。程妈做菜是一绝，炖出的排骨入口即化，滋味醇香。程妈知晓儿子怕火，没有靠近灶台。待程念看清厨房，便又将摄像头调了回来。她看着程念睡眼朦胧的模样儿，只觉得心尖儿都是软的。出口的话也更软了：“念儿馋了吧，妈再给你转点儿钱，一会儿带朋友们去吃点儿好的。”
这一个暑假未归，程念的账户里就没有缺过钱。这几年年轻人流行穷游，程爸程妈虽然不懂，但能从字面意思推测出穷游的辛苦。两人时不时会给程念发个红包，就怕他在外面受委屈。
程念咽了口口水，喉头发酸。这一刻，他突然想带商衡回家看看，尝尝老妈的手艺。想到了，便对着手机说：“妈，过段时间我想带朋友回去。”
“好啊。”程妈当然高兴，便看着儿子问：“什么时候要回来提前告妈，妈给你们做几个好菜。”
“嗯……”程念支着额头想：“我要吃排骨、土豆丝儿、过油肉，还要吃水煎蛋。”
这些都是程念爱吃的，程妈自然知晓。她笑着说：“妈妈记下了。回头你问问朋友，看他们想吃什么，妈妈也都备好。”
“嗯嗯，妈妈最好了！”说着，程念隔着屏幕亲了程妈一口，撒娇似的说：“妈，我想你了。”
整整两百余年，自小长大，他还没离开过家这么久。之前被重明之息的事情催促着，他只能马不停蹄的往前跑。去到遥远的过去，来到陌生的城市。
他知晓了自己不仅是程念，还是成汤。是重耳、荆轲、左伯桃、陈同甫、吴兆骞。他经历了上千年的时光，几乎忘了他是程念。一个普通的考古系大学生，一个被爸妈照顾的很好的新时代青年。
这一刻隔着手机屏幕，与妈妈说着话。程念才终于踏踏实实的感觉到，他无需担心那些人力无法扭转的结局会何时上演，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深爱着他的爸爸妈妈，有不多但靠得住的朋友。有永远将他护在身后的商衡，有漫长平稳的一生。
这一生，比曾经的每一生都更令人期待。
没有硝烟四起的战火，没有居无定所的流离，没有重愈千金的重担。国家安定，家庭和乐。他和商衡，只是这烟火人间里最平凡不过的两个人。只要他们愿意，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电话里程妈怕儿子思家难过，已经主动转移的话题。年过半百的家庭主妇语气温柔：“你啊，先好好玩儿，攒攒经验。等以后你爸退休了，你还要带我们一起去那些好玩儿的地方呀。怎么样，小程导游有没有信心？”
“当然！”程念也想带父母去看看，看北白山的连绵烟雨；看笔架山的高耸巍峨；看绵山莽然千里；看风亭静谧安然。他要给父母讲许多许多故事，那些发生在遥远过去的相逢与遗憾。程念说：“跟着我，你们就放心吧！”
到时候，若是商衡也在，那就最好。
程念自信拥有这世间最好的父母，他们从来只以他的健康和快乐为先，从不苛责于他的功课与日后成就。
程爸很早以前就说过，让程念不必担心以后。因为他这一生拼命奋斗，就是为了让程念不必为生活所累，可以随心所愿。程妈也说，他们这一生只有程念一个孩子，所以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只要程念平安开心就好。如果程念这颗小树有树枝长歪了，他们才会动手将树枝砍去。万幸的是，程念这颗树很乖，扎根抽枝，笔直的朝着天空，长大了，所以程爸程妈很省心。
于是，就连他高考之后填报考古这样冷门且难就业的专业，他的父母也没有非议他半句。反而像旁人父母一般自豪且高兴，亲自带他挑选了许多大学生活需要的物品。程妈甚至还给他备了防晒和护手霜。
一直以来，遇到何种匪夷所思的境况程念都能无所畏惧。究其原因，就是他身后的爸爸妈妈。程念的爸妈，就是他面对世界之时，最坚实的后盾。
程念爱自己的父母，更信自己的父母。他相信，如果他把商衡带回家，他的父母一定会接受。他们会对商衡好，就像对他一样。
这个念头让程念心喜，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只想快一些结束昆仑之行，带商衡回家。
程念边和妈妈说话，边想象他们以后的生活。他想着商衡陪爸爸下棋，他就在旁边捣乱；他想着他们一起去很远的地方玩儿，然后再一起回家；他想着他们可以自己买房子，在爸妈附近，最好再养一只狗；他想着可以给仲虺留个房间，给他装最好的游戏设备。他想着以后的日子，甚至想到了小狗要叫什么名字。
想着，便说：“叫小回吧。”
程母没听清，问：“念儿说什么呢？”
程念笑着说：“妈，我以后要养一只狗。叫小回。”
回。
回家，回归，回到至爱之人身边，永不离分。
程母也笑了，说：“好呀。”
作者有话说第136章 易水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