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御街》千千山月

14、Chapter_14

　　小赵莫名觉得气氛突然古怪起来，裴阑远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定在原地纹丝不动，更奇怪的是站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竟然也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他依然在呼吸，眼睛还能眨，或许会以为大家一起进入了定格时空。

　　小赵很想赶紧拿完东西回去，毕竟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做，但裴阑远没有动作他也不敢行动，只得一起跟着站在原地当木头人。

　　最先开口的是祁姜，她指着桌上的东西道：“你好，你订的东西都在这了，打完九折一共842，微信还是支付宝？”

　　裴阑远也反应过来，听她这语气是想要装不认识，“微信。”

　　他一言不发地扫过码付了钱，确认祁姜收到之后才指着那堆东西差遣小赵，“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了就先回去吧。”

　　“那你呢？”小赵不假思索地就反问出口，他一个人要么全拿蛋糕要么全拿咖啡。

　　十二杯咖啡装了三个袋子，外加三个蛋糕盒，两个人一起拿回去刚好。

　　“还是一起拿走比较好，动物奶油不宜放太久，咖啡也要趁热喝。”祁姜这话完全是说给裴阑远听的，倘若他有自知之明，现在就该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但显然他没有这个打算，直接拉开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你先把咖啡拿回去，纪骏那边快结束了，剩下的我让他顺路来带走。”

　　小赵很有眼色，话不多说拿起纸袋就往外走，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要回去和同事们吐槽，裴总怕不是看人家老板长得漂亮，想留下来搭讪。

　　“等会儿，把我的那杯放着，”裴阑远往沙发垫上一靠，从小赵手里接过温热的咖啡，挥一挥手很是随意，“行了，你去吧。”

　　小赵很快就拿上东西离开，店内又安静下来，音乐也不知何时停了。祁姜对面前那人的存在视若无睹，自顾自走到水池边清洗先前客人留下来的杯子。

　　裴阑远一点没觉得不自在，他靠着沙发打开杯盖慢慢品尝咖啡香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祁姜忙碌的背影。窗外暖阳照在身上，竟让人产生了丝岁月静好的错觉。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裴阑远始终只是看着，好像他也不过是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

　　邱宁悦从纪骏车上跑下来，因为路边不能停车所以她顾不上多说什么，匆匆和祁姜打了声招呼就拎起蛋糕火急火燎地走了。

　　“老板，你们店里有抹茶千层卖吗？”店里还剩两个女人，正坐在窗边小声地聊天，裴阑远晃着空了的咖啡杯走到收银台前看向空空如也的甜品柜。

　　“上次我在杭州住的酒店里点了份，味道实在不尽如人意，不知道你们店里有没有？”

　　水池里的东西洗无可洗，祁姜捏着那块毛巾迟迟不肯转身，顿了顿又打开水龙头一遍一遍地搓拧。

　　裴阑远看着她的动作没忍住笑了，“再搓都能干净地用来洗脸了。”

　　闻言，祁姜终于放下毛巾，擦了手走到他面前，“真不好意思，如您所见，我们店里的甜品都已经卖完了，就算没卖完也没有抹茶千层这个品种。你若想吃，不如换家店吧。”

　　台面上放有手写菜单，“抹茶千层”四个字就明晃晃地躺在上面，一块32，倒不算太贵。

　　“是我眼睛不好么？要不你再帮我看看？”裴阑远指了指菜单上的字，又将那张纸转过去推到祁姜跟前，颇有种不依不饶的意思。

　　那两位女客人在此时起身，背包要走之前还不忘喝完最后一口榛果拿铁。

　　祁姜没搭理他，正准备出去收拾桌子，裴阑远就伸手一拦，还没个说法就先她一步走到窗边那桌收了杯子。

　　“你这工作说得好听叫咖啡甜品师，其实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洗多少杯子盘子，记得多擦点护手霜。”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落到祁姜耳中难免曲解了意思，只能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

　　“裴阑远，你到底要干嘛？”擦干最后那只杯子，祁姜假装的平静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了，陶瓷杯底撞在不锈钢晾晒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说实话，祁姜感觉自己很矛盾，分手后她曾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兴许是在某间餐厅、某个影院，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走在路上就和他迎面相遇。

　　更尴尬的画面她都设想过，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在自己经营的咖啡店里和他不期而遇。

　　事实上咖啡店于他们而言绝非浪漫的场所，也没太多美好的回忆，反而是无数矛盾和争吵爆发的源头。

　　毕竟当初导致他们分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祁姜先前开的那家咖啡店。

　　“没什么，就是感觉上次相遇太匆匆，而且当时你身边还有男朋友，想和你聊聊近况似乎也不方便。”他刻意加重了“男朋友”这三个字，眼里满是笑意。

　　“要我说，韩昭根本就不是你男朋友。”好好一个疑问句，偏偏被他说得无比笃定。

　　“跟你有关系吗？”祁姜当下有个念头，就是打开微博，在之前那条“前男友今天去世了吗”的帖子下面吐槽一通。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在评论区编辑了内容：求助，前男友现在就在我面前阴魂不散，我该说些什么才能气到他？

　　微博到底不比其他社交软件，没点粉丝基础或者不带热门话题压根就没人看见，她等了几分钟都没收到网友的回复。

　　她只好丧气地放下手机，结果刚一抬头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这种胜券在握的眼神让人不由怒火中烧，“裴阑远，你不觉得自己太自大了点，到底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随便揣测我的感情问题？”

　　“祁姜，你不如打开后置摄像头看看现在自己炸毛的样子，真是丝毫没变，还那么一点就着。”裴阑远本就有七八成把握，看到她这副样子更坚信了自己的直觉。

　　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打断剑拔弩张的氛围，裴阑远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先是挂断，对方又立刻打了过来，无奈他只好接通。

　　纪骏的声音在同时传来，“大哥，你搞什么？昨天还跟我说人家小邱上班时间喝咖啡，你倒好，现在直接跟人去搭讪了是吧？还开不开会了？”

　　他手机音量没有调低，祁姜与他离得不远，十分不巧地将电话里的字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先开，别等我了。”

　　在听到他这样回答后纪骏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祁姜则笑得意味不明。光看这表情，裴阑远就知道她已想好了话来嘲讽自己。

　　“裴总现在有出息了，大忙人的时间宝贵得很，可千万别耽误在跟前女友的唇枪舌战上了，倒像是我占了你便宜，只可惜这点便宜我也无福消受。”

　　裴阑远觉得祁姜不仅脾气没变，这阴阳怪气人的本事还渐长了。

　　“祁姜，”他叹了口气忽然收起嬉笑神色，语气陡然变得正经起来，“我没有恶意，也不为其他，只是想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卸下伪装的关怀在瞬间粉碎浮于表面的掩饰，方才那些弯弯绕绕、百转千回的揶揄化作云烟，那些他深埋在心底的关切于此刻被毫无保留地摆在眼前。

　　太不正常了，这不对劲。

　　祁姜可以和他互相恶语相向，也能接受他所有的嘲讽与戏谑，但这样不加以遮掩的关心叫人胡思乱想。

　　“还不错，”她别开目光故作轻松，仿佛没发现裴阑远情绪的转变，“这几年去了不少地方，也认识了很多人，如你所说，人生有更多的可能。”

　　他当时的原话是——
　　“人生有很多可能，你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但也不会按部就班地活下去。”

　　祁姜则这样回答——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之间也有多种可能，现在面临的唯一可能就是分手。”

　　裴阑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祁姜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他聊天，但说来说去终究会绕到以前。

　　他知道她并非刻意提及，只因过去真实存在，那些都是他们无法避免又难以抹去的事实。

　　“挺好的。”裴阑远想了又想，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祁姜笑得没有所谓，看了眼时间道：“要五点了，我准备打烊回去了。”

　　试营业期间她不打算待到八点，而且今天祁伟杰不用看晚自习，余虹也不要加班，一家三口难得能在一块吃顿晚饭。

　　“你听说梁骁要回来了吗？高中的时候就数他最会来事，现在出去读个研人更加活络了，这不还没回来呢就已经说要办同学聚会了。”他趁着祁姜还没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转移了话题。

　　“我跟他不熟，”说话间祁姜关掉收银设备和操作台上的咖啡机，“到时候也不会去的，所以你不用有所顾虑，更不用这样试探性地来问我。”

　　裴阑远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她为什么总是曲解自己的意思？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问：“祁姜，你该不会是怕到时候跟我在同个场合尴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