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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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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是好久不见的二公公,卷耳不知说自己没想到,还是早该想到。
在宫中称得上公公,又与她熟识,能有哪几个。
二公公进到小院子里,朝她行了跪礼,而后慢慢道:“老奴叩见叶嫔娘娘。”
卷耳坐在院子的石凳,周围已经屏退了众人,她手上轻轻握着凉茶盏:“好些日子不见公公,公公轻减不少,如今可还在原来宫里当差。”
“劳烦娘娘记挂,奴才年纪大了,中不得用,原本的差事自有新来的年轻太监们顶着。”
一来一往间,二公公语句顿了一顿,佝偻着背,依然跪着,只微微抬眼看着卷耳:“好在有太皇太后眷顾下面人,肯给口饭吃,奴才现下在永康宫做了一名洒扫太监。”
洒扫太监?卷耳微怔,原先的二公公好歹也是宫中一把手,如今竟成了洒扫太监。
也果然来路不“正”,永康宫——
她这端静默不语,二公公接着道:“奴才不比娘娘好福气,一跃成了娘娘,舍了前尘,想来......娘娘也早已忘了奴才这等子人。”
卷耳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所来何事?”
若是想让自己替他谋一份清闲养老差事,大不用说话如此夹枪带棒。
二公公也便接道:“娘娘如今日子过得风光,想必已经忘了故人。”
“故人?”
卷耳挑眉。
“娘娘可还记得,昔年的恩情?”
卷耳掌心握着茶盏的手微凝,二公公自顾自说道:“奴才们这些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老太监,又上了岁数,自是不得人待见,自来在宫中如此,出了宫更是如此,只那老傻货偏以为,这把年纪,纵家财万贯,出个宫就还能过上跟常人一般日子,殊不知日子还没熬到头,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把人赶尽杀绝。”
闻言,卷耳眼睫轻颤,二公公道:“怎么,莫非娘娘不知?大公公年节前就被人在家中杀害了,他一个老太监,出宫能有什么活路?挨周遭唾弃不讲,便连死的那夜,家家户户团圆夜——可怜这老东西,连顿热热的汤饭都没得进肚,就这样被人害死,抛尸井中!”
他说完几乎是用眼剜着卷耳,苍老的眼里布满恨意。
卷耳知道他误会了,也实在是没想到大公公就这样惨遭毒手,这名老太监,好歹曾经也是成洲幕身前第一得意人。
二公公说的没错,他们这种宫人,出了宫,无亲无戚,能有何活路。
二公公冷笑一声又道:“娘娘冰雪聪明,既知道怎样获得皇上的心,更把身前事儿擦的干干净净,如今连大公公都死了,娘娘觉得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对吗?”
卷耳依旧没答话,也看着他冷笑,大公公死在了自己家中,而二公公又恰恰那么巧,在太皇太后宫中做事,这背后的手笔疑人猜见一二。
想来她如何如何谋杀大公公,一一手笔,太皇太后已经给她策划清晰明了。
果然,二公公继续冷笑出口,声音尖刻:“只怕娘娘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从南宫爬出来的,当年的事儿可不只有大公公知道,奴才纵使做不了证人,可有的是人可以做证人,娘娘以为,真的都死绝了么。”
是么,有人活着,卷耳微微合上茶杯。
“娘娘可记得,当年你为了逃出南宫,与南宫派来看守的太监做了如何勾当,又是怎样进到芝兰所,爬上大公公床榻,求大公公把这两位助你逃离南宫那个死人窟的看守太监赶出皇城,再在背地里暗暗杀害?莫不是以为天下无人知道了?”
“哦?看来大公公都告诉你了。”
卷耳彻底合上茶杯,她知晓大公公和二公公交情匪浅,否则也不会在临走之时,嘱托二公公帮她一帮。
可交情,尤其是与死去之人的交情,哪有眼前的利益重要。
交情是真,利益也是真,太皇太后若是在杀了大公公后,不给这老家伙切实利益,他怎会无事,更无权来攀咬自己,更扯出这些旧事。
至于当年之事——
她道:“纵使你知道一二又如何,那两个畜生早就命丧黄泉。”
是她,她悄悄跟着大公公手下的人,在那两名畜生离开皇宫之前,亲眼看着他们被大公公的人,推下城墙,作成意外之举。
也是她,寻了合适的时机,爬到宫内围墙最高处,看着远方的乱葬岗,亲眼看见那两人入土。
就连杀之,埋之,那些大公公手下的人,不仅不知杀之为何,杀之何人,也早在这事过后,被大公公安排离宫,就算如今寻回,认与不认,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内情。
况且大公公手下沾染的人命,又岂止一两条。
她这边在暗暗思忖着,二公公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苍老凄厉:“娘娘以为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不妨让皇上来定夺定夺。”
他说完,自己则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娘娘莫忘了,日后若是还能飞黄腾达,这次别忘了拉奴才这老胳膊老腿一把。”
他说罢,也没等卷耳言语,便佝偻着背,自己慢慢出了宫殿。
而卷耳静默半晌,突然道:“摆驾!青鱼殿!”
等赶到青鱼殿的时候,是小宇子在门口,这时天气也突然变得阴晴不定,夏日里的暴雨总会来的猝不及防,含情已经备好了伞,走在她身后道:“娘娘,要下雨了。”
“无妨。”
卷耳边摇头边想走进殿,然而小宇子拦住了她,他脸色发白,语气也略微有些不对劲儿的道:“叶嫔娘娘,刚刚永康宫的寿公公带了两个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
小宇子点点头:“两个都是被抬进殿的,奴才看了一眼,伤口像是从高处摔落......断了手断了脚的。”
“是......么。”
卷耳只觉背后一阵冰寒,她立马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有小半个时辰了。”
小宇子顿了一顿,又道:“娘娘该想想,如今该怎么在合适的时机,平息皇上的怒火。”
他意有所指,对着卷耳摇了摇头,而卷耳哪里不明白,小宇子的意思,让她先回去,此刻,时机不合适。
叶寻溪......
这时,青鱼大殿紧闭的门内,传来一声清脆的茶盏破碎声。
与此同时,叶寻溪几乎是无法相信自己耳中所闻,什么叫做卷耳从小就行为不端,举止不检。
又是什么?从南宫一堆死人堆里活下来,用的是什么手段?委身最下贱的奴才,为了进芝兰所,与太监厮混,勾搭当朝皇帝的大太监,甚至是勾搭过当今皇上......也就是那时的成洲幕。
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再一次摔了杯子,殿内如今只剩黑衣卫影,默默站在一旁没说话。
而他站在高位,看着底下那两名断胳膊腿的太监,声音几乎没什么情绪的道:“谁让你们来此,诬陷叶嫔——”
那两位太监一胖一瘦,胖的快流油那位道:“奴才......奴才不曾欺瞒皇上半字,更无从......诬陷,叶嫔,叶嫔实是......”
“住嘴——!!!”
叶寻溪几乎暴喝出声:“叶嫔岂是你等可以污蔑!来人!即刻仗杀!”
“皇上......皇上......”这二位太监这才一惊,连忙叩头,“奴才们所言句句属实,叶嫔娘娘......是叶嫔娘娘勾搭奴......”
后来的话,被上来的数名黑衣卫尽数堵住,拖走。
叶寻溪回身一扫而空案几上的所有书卷,大喝道:“小宇子!小宇子滚进来!”
小宇子急急忙忙滚了进来,而此时,随着黑衣卫押解那两名太监出去,叶寻溪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卷耳,她额前的头发跑的散乱,有几缕和汗水湿混在一起,视线震惊,悲痛,也和他正正对着,接着她恰瞥见了那被拉走的两名太监,叶寻溪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更为让他悲哀的事。
是......悲哀。
他垂眸落在卷耳衣裳包裹下的锁骨处。
卷耳锁骨上的花骨朵。
卷耳锁骨上的花骨朵。
是他......是他进宫第一夜,也是他与成洲幕第一次见面,他被关在皇城的那一刻,彼时天子是成洲幕,而跪在天子屋内,青鱼殿门内的那名宫妃,那名穿着暴露的宫妃,雨夜里,那名宫妃锁骨处,也有一朵这样的花骨朵,这样的胎记。
她是......她竟是,她是卷耳,是卷耳。
而卷耳此刻也慢慢踱着步子,身体似乎在颤抖,走上殿前,呼吸紊乱急促,定定动也不敢动。
叶寻溪也呼吸紊乱看着她,他此刻居然心想道,谁给的她权利,见到自己不下跪?
谁给她的?
可他最后还是道:“刚刚那二人,说的可是真的?”
卷耳不语,只是看着他,他又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我进宫第一天夜里,在先帝寝殿的那名女子是你,对吗?”
卷耳还是没说话,叶寻溪也没等她回答,轻声笑了笑:“所以不是那晚我的突然到来,这位成朝太子殿下的突然回来,你现在就会是先帝的妃子,你现在就会是......”
他突然感觉自己是个笑话,彻头彻尾的,他以为他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他心爱的女子,也正正心悦着他,她陪自己吃饭,她会等着自己下朝,那般寒冷的冬日,她日复一日的守着自己。
而她,她到底做了多少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止是叶寻溪万万没想到,卷耳也万万没想到,她没想到,这两个人没有死,这两个人还活着。
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会儿......太子殿下回宫那一夜,自己蒙着面,他会认出自己。
她的确跟大公公求过,若是不能得成洲幕欢心,就从此跟他,那一夜,失踪多年的殿下回来,打破了她所有计划。
也就此,是现在这个局面。
现在这个——如果说她此前有三分可以争辩分解的把握,可如今,叶寻溪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如何辩解......如何。
正欲下跪,叶寻溪突然又道:“退下!朕不想见你!”
卷耳微怔,小宇子上前道:“娘娘,您先回去,不要再惹皇上生气了。”
含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叶寻溪神情冰冷,只好上前先扶起卷耳:“娘娘,我们先走,先回宫,眼看外面就要下雨了,有什么事,等皇上消消气......”
此时殿外通报,又有大臣求见,小宇子再次道:“娘娘,现下有大臣在,什么事也都不便,娘娘还是先行回宫,奴才也会劝皇上的。”
卷耳依然看着叶寻溪冰冷的眉目,而后木木点了头,慢慢起身,等她堪堪走出殿门,与那数名大臣所撞面,耳边是大臣们恭谨的礼数,然后便又是殿门紧闭的声音。
卷耳走到青鱼殿门口,走到一步,两步,在一宫人的注视下,突然回头朝青鱼殿奔去,而后在大殿门前的屏风外,直直跪下来。
所着华裳铺地,她紧紧皱眉,伸手拆了头顶的珠翠,只留了叶寻溪送给她的木簪。
是,是她的错,她辩解不了,无法辩解。
风雨来袭,此刻,只求......叶寻溪原谅。
而此时早进殿的大臣,都候在偏房里,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叶嫔娘娘还在外面跪着,他们谁也不瞎,这个场景,有谁敢上前去“骂”,去参奏任何一事。
叶寻溪在偌静的书房里,看着那一沓又一沓,一案又一案的卷宗,请旨,咒骂,请安,大事小事,国事,脑子里却是一句又一句的那些话。
零零散散,无头无序。
叶嫔不洁,诸如......此类。
最后才终于道:“小宇子,你是不是一早知道这些事。”
否则,何以他要娶卷耳时,露出那样的神情,何以,以小宇子的本事,一点不知卷耳从前的风言风语。
小宇子道:“奴才也是上一次,被太皇太后关起来,才得知......所知也不甚详细,太皇太后只告诉了奴才,她要看她的......好孙儿是如何和一个,和一个下贱......女子相亲相爱,再亲手毁灭他的念想,奴才......奴才当时实未知道皇上......”
他也叩下了头:“实未知皇上自台华池禁闭后,对卷耳姑娘那般上心,纵使之后奴才再想开口,也......也......”
也不忍是么,不忍看一个傻瓜。
叶寻溪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和一个下贱女子相亲相爱,再幻灭,太皇太后出招,杀人灭心。
倒也......不尽然,他自己太傻不是一方面吗,他太看得起自己,以为卷耳喜欢他,却不知,喜欢的是,身后这把龙椅,不是他,也还会是别人,有没有他,也可以是别人。
甚至是先帝。
所以——在这皇城中,小宇子,成洲幕,亦或是这的任何一人。
有哪一个是因为他是叶寻溪而真心待他。
有吗。
有吗?
半晌,叶寻溪慢慢闭眼:“你带黑衣卫去查清当年卷耳的事,至于那两名太监,等吐干净再行处置,务必——事无巨细。”
他知道那两名太监所言非虚,但也实不到哪去。
太皇太后给他挖坑,那么自己跳也得跳个明白。
至于其他的,这个皇城,或他以为的妻子,他如今自己也不知了,该如何自处。
该如何,再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