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佩》程野

20、第 20 章

　　就在她进来的那一刻，门外有守门的太监喧哗：“是......刚刚是，是皇后娘娘吗？”

　　他又愣道：“皇后娘娘进去了......要......要禀告太后吗？”

　　另一声音犹豫片刻道：“这......这......这怎么说？说什么？你没看见吗？皇上都西去了，她难不成还谋害皇上不成......再说了，日后是太子登基，皇后娘娘......可是......可是太子亲娘，别管了别管了。”

　　徐夭夭听也没听，慢慢的走进这座寝殿，她像是轻车熟路，又像是许久没踏足，几步路的距离，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成洲幕的榻前，她微微低下头。

　　透过屏风，叶寻溪看不清她任何表情，他只看到，过了很长的半晌，她伸出手，似想抚摸成洲幕的鬓角，也像抚摸他的脸颊，拂去他周身寒冷的冰霜，可她最终只在虚空中，轻淡描了一描，声音依然没什么温度的道：“我来送送你，却是，你比我先走。”

　　没人回应，她似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收回向虚空描绘的手，看向那张，比之宫殿，她更熟悉却陌生了很多年的脸。

　　她看着他：“这辈子......”

　　话戛然而止，她转身慢慢回头，再不曾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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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为皇帝悲痛的时候，徐夭夭朝冷宫走了。

　　叶寻溪挤过万千人跑过去，瘸着膝盖冲到冷宫门口喊住了她：“徐......我......母......”

　　他不知道该喊她徐皇后还是母后，而徐夭夭听出是他的声音，慢慢回头。

　　叶寻溪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徐夭夭看向他：“太子殿下，他的旨意在护着你，你莫害怕，有林相和成老将军，他们也会护着你。”

　　叶寻溪道：“那......那你？真的要去寺庙里吗？”

　　其实这个规矩是活的，去了庙里的宫妃，说得好听是替先帝守节，其实就是无人问津。

　　无人问津，也算是......自由之身，历代王朝，每个皇帝那么多女人，不可能每个都得见天颜，见都没见过，埋葬下半辈子说不过去，但不埋葬传出去也不好听，索性就都打发离开皇城，两相落好。

　　也有些规矩严明的，寺院重重看守，可成朝一直都是默许不管的态度，毕竟皇帝都死了，为何要管皇帝的女人，成洲幕这朝，每每还优待先帝的妃子，便是有大臣举报某些太妃“言行不端”，甚至擅自离开寺院，成洲幕听闻，也从未真正责罚。

　　而在成朝之前，多荒唐的事都有，无论怎样镇压，以蛮力。

　　其实真正重要，有手腕的女人，大都留在了皇城，跟朝臣斗智斗勇，其余孤苦无依的女人，又何苦再去为难。

　　这也就是为何太后一定要杀了徐夭夭，唯恐她得了自由......当然也不排除老太后变态。

　　叶寻溪道：“你若离宫，我......我想法子为你周全，令你和徐家人团聚。”

　　哪怕离真正的自由之身，有些难度，但只要离开这个皇城，一切都有办法可想。

　　徐夭夭却摇头：“我要留下，等皇儿回来。”

　　成起润么......

　　叶寻溪扯了扯嘴角，话语变得艰难：“他会回来吗？我......也在等他。”

　　徐夭夭终究还是道：“抱歉了。”

　　四下霜雪依旧，叶寻溪被急匆匆赶来的几位太子党羽拦下：“殿下！殿下！该回去了！您现在不能乱跑！”

　　“娘娘......娘娘......劝劝殿下......”

　　不用劝的，叶寻溪看着眼前破败的冷宫和徐夭夭，最后道：“好......回去。”

　　-

　　先帝丧仪又历经耗掉不少精力，到了入皇陵的最终关头，叶寻溪终于病倒了，他的腿也不行了，堪堪走在人声鼎沸处，小宇子惊呼一声：“殿下！”

　　而后意识也有些模糊，他被七脚八手的扶起，太后顶着一张老脸走过来，嘴里一唱一和，冬日明媚的太阳照在在场所有人脸上，他却看不真切。

　　周围也像演起了哑剧，有林相在说话，有成老将军在说话，也有邱老将军在说话，用鼻子说的，睥睨着人，还有太后，二殿下，甚至小宇子也说了什么。

　　他在距离成洲幕最近的地方，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还是在皇陵，空荡荡的，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看来意识恢复了。

　　只不过不是正统皇陵，而是在一间有木床的小屋子，木床是给活人睡的......房间看着倒挺干净，就是有些阴冷。

　　确是皇陵无疑，冷的没一丝人气。

　　尚有半丝人气的小宇子在他身边，见他惊醒大喝道：“殿下！殿下！您终于醒了！”

　　叶寻溪被他吼的无语，也不是他声音多么大，是这里太安静了。

　　他问道：“我怎么了？”

　　小宇子道：“殿下您没事儿，只是太过虚弱，加上天气寒冷，一时昏倒了而已。”

　　叶寻溪点头，摸了摸已经敷好伤药的膝盖，小宇子又道：“您晕倒了，是二殿下顶替您，送先帝入陵，当日还替您守至半夜，皇陵冰寒，最后二殿下回宫没多久也累倒了。”

　　叶寻溪一愣：“他也累倒了......那我......我到底昏迷多久了？”

　　小宇子道：“也没有多久，两日而已。”

　　“那我为何没在东宫？”

　　想来，丧礼已过，为何他还在这里。

　　小宇子则叹口气道：“殿下，您昏倒之前没听到什么吗？”

　　叶寻溪心想，我只看到你们一群人在说话，但我听不清。

　　小宇子慢慢解释道：“那天......您突然昏倒，差点儿摔在先帝棺木上，太后痛斥你不孝，然后和各位大人吵起来了，再然后......”

　　再然后，突然里三层，外三层，五千亲兵团团包围，围的在场水泄不通，堵的大臣无法再做自身伤害，伤害别人的事，邱老将军严令不许人进出，要严查先帝死因。

　　可在场林相，成老将军，包括太子党羽都不是吃素的，被挤死堵死威胁死也要辩驳，太医都证明了，先帝驾崩早有迹可查，积劳成疾，雪天暴毙，你他娘的仗着有兵，一再发作！

　　莫说徐公手上还有先帝遗旨。

　　小宇子说，最后打起来了，自然，太子党不敌，但也没什么损伤，因为人太多，邱氏亲兵也挤的施展不开手脚，最后一个个，邱后押解了所有人，只是没奈何动得了叶寻溪，还没近叶寻溪身，“刷刷刷”从天而降百名，这段日子消失的黑衣卫，斩杀的血流成河，眼前瞬间空出一大片血污空地。

　　黑衣卫对抗五千精兵不行，可论暗杀，于几千人里取邱氏几位首级，没问题，护一个已经昏倒的太子殿下，更没问题。

　　至于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想来是惯常行事作风......估计光天化日，太后也纳闷他们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不成，也如同太子党纳闷于，邱氏一族不是被“圈”在皇城，哪来的亲兵，还一蹦五千个。

　　个个都不算傻的。

　　这下好了，“造反”造的正主杀不了，这么多大臣，今日押解，明日总得放，今日做不成的歪理，明日更不占理。

　　最后邱家人只得退一步，以叶寻溪昏倒，再加成老将军私自离了封地做文章，硬生生让“太子成起润”背了不孝的名头，被罚守皇陵，二殿下暂代朝政。

　　气的成老将军放狠话说回西北调兵，气的林相差点儿跟他掐起来。

　　邱氏被收了兵权，突然就又冒出五千亲兵，还埋伏在皇陵周围，谁知道宫中，或者别的地方有没有他们的人。

　　也不止成老将军，大臣们当然也不同意邱氏如此行径，可刀还架在脖子上，一两个肯英勇就义，上百个......总是不想鱼死网破的。

　　这一战，邱氏占了先机，实在不要脸，也够狠心，直接想一步咔嚓自己......

　　而二殿下，小宇子道：“林相让奴才等您醒来后，告诉殿下，小心二殿下。”

　　是啊，二殿下要当皇帝。

　　所以他现在才会在这皇陵，叶寻溪顿了片刻：“那我要守多久？”

　　总不能守到太后百年入土......

　　小宇子道：“这......这没说，就说让皇陵修缮完，否则完完全全就不许殿下私自离开。”

　　皇陵修建完善，叶寻溪一愣，这皇陵都几乎没有开始修——

　　小宇子又道：“成老将军被贬谪了，不过太后不敢动他，他有兵权，倒是您，林相说完二殿下，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不要意气用事，安心守着。”

　　我还能怎样意气用事？

　　黑衣卫估计看他没事儿，又刷刷刷走了，这支军队不论日后会否听他，现今至少一点，他们会保护自己，但同样的一点......他们不会伤害太后。

　　成洲幕不会杀太后，可成洲幕也知道，太后想杀他。

　　这他小鱼蛋的，这......

　　不知该说煞费苦心，还是......助纣为虐了。

　　叶寻溪：“......”

　　他回头看了看这空旷的房间，如此安静，也不知要待多久。

　　也罢，他拍了拍膝盖，邱氏那么多后招，也不是几个黑衣卫能摆平的，他现在乖乖的，也好过皇帝宝座屁股没坐热，出去就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