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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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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至深夜——
也是这么些勤政为民,膝盖辛苦擦地板的一系列日子以来......
叶寻溪发现成洲幕——也就是他爹,更加勤政为国为民,可称成朝第一劳模,看似俊逸的面容下,其实也显出了和年龄相符的沧桑。
成洲幕那一圈一圈一圈的黑眼圈,还有他两边开始星星点点鬓白的头发,成洲幕继位时不到二十,如今人至中年,虽看着俊,面上也只是有些微疲惫,白发也不过星点,但叶寻溪在巍峨山还跟师父学过一些皮毛医术,皮到偶尔帮小兔子疗个伤什么。
观成洲幕面相,倒也不需多高明的医术,是个明眼人,包括青鱼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个皇帝有点过于积劳,成不成疾就不得而知了。
成洲幕压根儿也没时间看太医诊一脉,因为他忙起来,连饭也不吃,哪有时间做其他——
跟他这段日子,叶寻溪是饥一顿饱一顿,比如现下......
久前,他在青鱼殿见完几个大臣,晌午都没吃,就去永康宫孝敬,亲眼看着太后又炖了几只养颜王八......还狞笑着让人拿给他,叶寻溪看着那锅泡着王八腿的药膳,里面还不知加了什么,一直冒黑泡,小宇子吓得当场飙泪,他自己更是恶心的回了青鱼殿也一直没吃饭,结果饿到现在,这临近午夜还在打工的时间。
成洲幕更是一直一直没吃,真乃楷模,要不说成朝如今如此繁盛,不是没有原因的。
成洲幕确是个好皇帝,不仅干的多,干的长,还是个办实事,有实权的皇帝,别看邱家人对自己爱搭不理,在成洲幕跟前儿可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曾经在太后的掌控下,邱家或许不把这少年帝王放在眼里,如今老太后被关在自己宫中,邱家更是时刻面对着由成洲幕一手培养出来的黑衣卫,更别提,如今朝中,早就不是邱家说话的天下,成洲幕执政二十余载,谁家都做不得妖,更不提独妖。
对于这位“爹”叶寻溪还是比较佩服,如果能够按时吃饭就更好了......
等两只眼冒了金星,老眼昏花时,成洲幕身边的老太监又走了进来,这老太监便是叶寻溪第一天来宫里,雨夜里,给成洲幕撑伞的那位,青鱼殿里宫仆都唤他大公公。
成朝三代,在先帝那代战乱频繁,许多宫仆都是被抢进宫,或者上一朝投降的宫婢,而且先帝打得地方够广,其中抢来的宫奴也不乏外族人,语言跟中原不通,导致很多宫人的名字早期一通乱取,要么简单至极,要么极致简单。
大公公应当就属于这一类——
大公公面相看着倒是温和,也很关心成洲幕,就是举止间,有些......大概就是缺少阳刚之气,说话也有些偏柔,不过可以理解,叶寻溪对着走进殿里的他抱以一笑。
大公公朝他行了个礼,低声唤了声“太子殿下”,接着走到成洲幕案前,问是否要用点膳,毕竟这一天都没吃饭了,也不知喝没喝水。
成洲幕仿若未闻,半晌摇了摇头,大公公顿了片刻,也在案前站了片刻,才小声细着嗓子道:“皇上,别怪老奴多嘴......这您不吃,太子殿下也饿着呢。”
这!闻听他言,叶寻溪陡然坐直背,哪是饿,他是又困又累又冷,这时节都快入冬了,成洲幕不仅穿的少,殿里也没点暖炉,他也狠不下心,舔着个脸要床被子裹着。
大公公缓缓说完“太子殿下也饿着”这事儿之后,成洲幕终于才从那积案如山海的案几上抬起头,目光依然没扫过叶寻溪,但终于淡淡开了口:“传膳。”
谢天谢地!
他和大公公同时想着。
因着成洲幕一天没吃饭,上来的菜都是比较清淡可口的,叶寻溪在皇城待了这么些日子,倒也说得出这些菜名,一桌有,百合莲叶羹,炸酥卷,金银牡丹雕花,也就是......胡萝卜,还有一盘栗子糕,整张桌子上,他最中意的自然是栗子糕。
但成洲幕目下还在批阅奏折,他只好默默在边儿等着,也许是等,也许又是......进皇城这么久,正经一张桌子跟人吃饭,细细想想还真没有,上次中秋夜宴,和二殿下一起吃饭,结果也全是倒酒,喝酒,敬酒,东宫就更别提了,他唯一的朋友小宇子不敢跟太子殿下一桌吃饭。
半个时辰后,成洲幕终于从流连忘返中回过神,跟他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好久没跟人一块儿吃饭,这一跟居然是一国的皇帝,还是自己半个爹......
而且这爹还不喜欢说话,想想也是有点尴尬。
成洲幕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淡淡道:“吃吧。”
“嗯。”
叶寻溪应了一声,彼此再无言。
进食至片刻的时候,成洲幕抬眼看了看空了一点的点心盘,那盘栗子糕,依然淡声道:“你喜欢吃点心?”
叶寻溪心想也没那么明显,我其他的吃的也挺多,但他还是道:“挺喜欢的,小......小时候吃的少。”
成洲幕却没接他的话了,只点了点头。
因为怕深夜吃撑,影响后半夜干活,晚膳上的份量不算太多,且再后来依然相顾无言,几碟菜就那么干巴巴吃着,吃的叶寻溪总觉得菜是不是上多了......有点难熬。
这跟他想象中的一桌吃饭......怎么不太一样。
继续吃了一会儿,叶寻溪发现了一件事,一件......算诡异,还是算奇怪,这皇帝......是不是再也没动过一块栗子糕,为什么?
有毒?
不可能......
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难道是想把栗子糕留给自己?
这想法让叶寻溪心里猛的一跳,接着他低下头,开始并不复杂,也有些复杂的深宫算计,算不算都要算的蛛丝马迹开始蛛丝起来。
如果......是为了护徐夭夭护其余徐家人不得不夷徐氏三族,又也许抢走徐夭夭的儿子,只是想跟她多一些接触的机会,毕竟太子五岁从冷宫接走,那会儿成洲幕想来也可以跟邱氏,太后抗衡,否则再没有储君人选,也轮不着成起润做太子,只是不知为何,接走了太子,没接走徐夭夭......
又如果一直在他身边的黑衣卫,真的只是来保护自己,而不是监视这个所谓太子。
也许他爱她,他爱......他们的孩子。
如果,也许——只是一个沉默到以为冷漠的皇帝,不懂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正确说出口,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成洲幕是个连自己也不顾的人。
说什么宠妃万千,叶寻溪所见到的,只是一个连正常吃饭都从来顾及不到自己的人,除了大公公,也没人顾及。
而一个“这样的”皇帝,如何表达自己的在意?真的只有冰冷的眼神吗,叶寻溪看着那盘栗子糕,那盘仿若,留给他的栗子糕,突然鬼使神差的开口:“你有想过去找她吗?”
找她,找谁?话没有说明白,但他知道成洲幕一定知道,源于这些天对这个皇帝的那些微了解,源于这些日子对整个事件的猜测。
太不对劲儿了,他现在甚至完全猜测,当年就是太后和邱家罪魁祸首,害的徐夭夭,成洲幕,成起润,三人分离离心那么许多年。
而如今,若可不说从前,如今成洲幕大权在握,护的住这太子殿下,一定也护的住......
闻言,叶寻溪听见自己的身旁呼吸声默了半刻,在停杯投著之间。
想过吗,找她?
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在意的人,如何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在意。
去找过吗。
有想过吗。
给自己和徐夭夭,重头的机会。
却是良久良久的无言,无声,无息。
在一片片他觉得死灰的默然,默然,默然中,他似乎听见了成洲幕说了一句话,他似乎听见了那句轻飘飘,却沉甸甸的,一句分开成两半的。
“找过......”
“有一次。”
而然是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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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依旧卷轴如山,在排山倒海中,叶寻溪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找过,一次......
那......成洲幕怎么找的?又是像当年徐夭夭想和孩子随族人一块儿去了,那般漫身血气的威胁——若是生不下孩子,或者畏罪自戕,徐氏灭的不止三族。
而今是,你若不原谅我,也不必再见你我的孩子。
是这样么,所以太子成起润被接出来了,不原谅他的徐夭夭还在冷宫。
是那一次吧,找过。
......可若当真恨到极致,又怎会肯把孩子给他,可她还是肯了......肯让成起润叫别人母亲。
原是......徐夭夭在冷宫这么久岁月,不可能一点不知成洲幕的身不由己,所以叶寻溪总觉得,徐夭夭不会那般狠心,真的弃了成洲幕,更舍不见自己的孩儿......
是她能够艰难原谅,但是提过什么不好办到,需要时间,需要成洲幕为难,费心部署的要求,比如让邱家付出代价,让成洲幕带她和孩子一同离开,还是让其余徐家人迁回都城。
还是,就是没有回圜余地,因为错误已著。
即便犯了错,可他身不由己,可——即便身不由己,到底犯了错。
真的,无解么。
或许他该老老实实做成起润,不操心这些已经过去的事,又或许,这是成起润的事,作为叶寻溪,他可以费一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