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曲南云

3、太子殿下很生气

　　凌瀚离开抱月轩后回自己的下榻之处休整了一日，第二天派随行侍卫去天香居打探了一下，得知钱小八一大早就坐着马车离开了酒楼，看方向是朝凌凤语的麒麟山庄而去，而凌凤语本人未在天香居露面，目前尚不清楚人在哪里。

　　听了汇报后凌瀚不由冷笑一声，动作还真快，不过只怕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把个市井无赖当成宝，堂弟啊堂弟，你可真有出息！

　　粗略一算，他来云台府大概已有二十天，除去来回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剩下可供支配的时日不多了，必须加紧调查尽快了结此间的事情返回京城。父皇案头的奏章想必已经堆积如山，他要再不回去帮着处理，不说文武百官会急得跳脚，就是父皇本人也会对他不满而勒令他早日返京了。

　　略加思索后，凌瀚直接去了云台府衙亮明身份会见知府李之荣，看能不能从他这里获得一些有用信息。

　　李之荣在书房恭恭敬敬向凌瀚行了跪拜大礼，然后诚惶诚恐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敝府所为何事？”

　　凌瀚避重就轻道：“我素来听闻云台府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只是一直无缘亲游，这阵子略有余暇就慕名而来了。几天看下来果然没让我失望，李大人治理有方啊。”

　　李之荣受宠若惊眉开眼笑，“殿下过誉，卑职愧不敢当，一切全仗陛下洪福与殿下英明，卑职只是尽臣下本分，出绵薄之力罢了。”

　　凌瀚似笑非笑道：“李大人过谦了。不过前些天有件事情闹的有些大，影响比较恶劣，这几日我走到哪里都是街谈巷论妄议朝政，不知李大人对此事是如何看法？”

　　李之荣一听就心惊肉跳，这位太子向来以冷血酷厉著称，当着他的面他是不敢打个马虎眼胡乱蒙混过关的，从凌瀚的表情和口气又不好判断他对此事究竟持何种态度，当下咽了口唾沫小心道：“殿下说的可是五日前天香居发生的那场血案？”

　　见凌瀚点头不语，李之荣继续字斟句酌道：“县令唐文茂昨日刚刚就此呈了卷宗上来，他儿子唐有贤聚众大闹天香居，不仅差点摔死天香居大掌柜钱小八，还冲撞了世子凌凤语，其后凌世子援引律法将其当场击毙。有六十余名食客及十余名清水镇县衙差役亲眼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所以此案可谓证据确凿，而且凌世子也亲自过问了案情审理经过，并未对唐文茂的断案程序表示异议，所以……”

　　听李之荣一口一个凌世子，凌瀚心中冷笑不止，此人倒是圆滑的紧，把问题一概推到凌凤语身上，即便出了问题也有世子大人顶着，至不济还有个垫脚的县令唐文茂，责任决计追究不到他的头上来，真是一只十足的老狐狸。只是不知如果李之荣知道当时他这位堂堂太子殿下也在案发现场，会作如何反应。

　　尽管对李之荣推诿责任老奸巨滑的做派鄙夷不已，凌瀚面上却无任何不满表示，这样正好，由此可见这位李知府与凌凤语不对路，并不会因为有地缘之亲就和他坐在一条船上。

　　他悠然接口道：“所以李大人认为此案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结案封档了？”

　　李之荣到此时总算听出一丝味道，似乎太子殿下对此案如此审理并不满意，那能否就此推断他其实是对凌凤语本人不满意？太子与世子不合的传闻他以往也有听说，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虽然李之荣揣摩出了凌瀚的几分心思，却也不敢放肆地诋毁凌凤语，毕竟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现在朝中也未有任何对其不利的消息传来，大家都在云台府地面上讨生活，他在面子上能不得罪凌凤语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这棘手问题还是抛回给凌瀚，由他来主导，免得自己多说多错。

　　想定之后，李之荣端端正正朝凌瀚一揖到底，谦恭十分道：“恕卑职愚钝，殿下有何吩咐只管言明，卑职无有不从。”

　　凌瀚斜了他一眼，暗骂一声老狐狸，然后慢条斯理道：“凌世子援引律法亲自击毙唐有贤合情合理，只是手段未免过于血腥残酷了些，我听说有几名当日目睹案发经过的妇人老者受到过度惊吓，事后心神恍惚精神委顿满口胡言乱语，若是让不明真相的百姓听了去以讹传讹，只怕有损朝廷颜面，也有违陛下以仁德治国的初衷。”

　　略顿了顿后，凌瀚曲指敲着桌子，“李大人，我想知道的是，凌世子是否一向行事如此冷硬，只讲求结果，而不注意方式和影响？”

　　凌瀚要追究凌凤语责任的意思至此已经表露无遗，李之荣哪有不顺杆爬的道理，当下肃然道：“殿下明察秋毫，卑职不敢妄言凌世子行事风格是否妥当，只是虽然凌世子处理事务出发点是好的，不过因为手段过于直接严厉，寻常百姓若是无法领会他一片苦心与其中深意，有时候产生的效果的确会适得其反。而且卑职听说……”

　　说到此处，李之荣面露为难迟疑之色，凌瀚蹙眉，“李大人有话但讲无妨，本宫不仅恕你无罪，还会表彰你一片忠君爱民之心。”

　　“是，谢殿下恩典。”李之荣吃了定心丸，压低声音道：“卑职听说凌世子豢养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暗卫，若遇到不好处理的人和事，往往会派暗卫暗中解决……”

　　在凌瀚状似无心实则有意的引导下，李之荣这个听说那个据传地讲了半日功夫，直说得茶水都喝干了几大壶，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有人小心请示道：“大人，魏将军来了，您现在要见吗？”

　　李之荣皱了皱眉，正要说声不见送客，却被凌瀚使了眼色拦了下来，只好改口道：“请魏将军前厅稍候，我马上就来。”

　　来人领命而去。

　　这个魏将军凌瀚倒是知道，名叫魏国柱，乃是云台府负责军政的地方武官，官职与李之荣一样，都是四品。前几年此人由校尉升为将军上金銮殿谢恩时曾经远远见过一眼，对此人的剽悍体格和一脸铁蒺藜似的络腮胡子依稀有点印象。

　　凌瀚的真实身份目前只对李之荣一人公开，府衙其余人等并不知情，只知道他姓韩名尚，是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否则也不会被自家大人请入书房密谈了。

　　凌瀚掸掸衣袖离座起身，淡淡道：“我的身份李大人暂时不必向外人透露，在外面还是称我为韩公子，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你数年未见的同窗故交便可。走吧，我和你一起见见魏将军。”

　　李之荣大感不妥，那魏国柱什么人他最是清楚，大大咧咧粗鲁武夫一个，什么混话都敢说，嘴上从来不带把门的，人送诨号“魏大嘴巴”。他不清楚魏国柱认不认得凌瀚，若是不认得，等下要是一不注意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那就麻烦了。

　　李之荣怀着忐忑的心和凌瀚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往前厅而去，隔着一个院子就能听到魏国柱打雷捶鼓一般的大嗓门嚷嚷道：“李之荣你个老匹夫，老子来了这么久都不出来迎接，别不是大白天地躲起来干什么腌臜事去了吧？”

　　李之荣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眼角余光偷瞄一眼凌瀚，却见他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心中不由发毛，暗中祈祷魏国柱不要说出什么更混帐的话来。

　　他赶紧清咳一声扬声应道：“李某忙于公务有失远迎，还望魏将军恕罪则个。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要事相商？”

　　厅里一身便服的魏国柱还没见到人就笑骂起来：“娘的，两日不见你个老匹夫居然拽起文来！走走走，上抱月轩逛逛去，听说那叫云真的头牌小倌身价降低了，咱们早点去占个座，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开个荤，晚了怕就排不上了！”

　　李之荣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这么倒霉！

　　他下意识又往旁边瞟了一眼，却见本来噙着一抹浅笑的凌瀚不知怎地突然沉了脸，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刹那间闪过一抹寒光。

　　李之荣心里格登一下，看来太子殿下很生气，那后果，只怕会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