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此时此刻难为情 ...
-
紧跟而上的凌瀚差点和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悻悻地摸了下有些火辣辣的脸颊,他开始曲指敲门,一下,一下,又一下。
严怀关上门后才发觉心跳快得不正常,他究竟为什么要打凌瀚一个耳光?实在令人费解,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为人处世之道。
不过,打都打了,接下来如何是好?挨打的那个人会不会恼羞成怒破门而入?严怀心中惴惴。
他明白,若是凌瀚真的想进来,这扇木门对他而言无异于纸糊的一般。
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
凌瀚当他是什么,高兴了就来哄哄,说些颠三倒四让人无所适从的话,不高兴了撒手就去一个月没有半点消息?
严怀起初对敲门声置之不理,后来听那敲门声完全没有终止的意思,怕惊动了后院已经睡下的仆人,只得来到门边轻声道:“时辰不早了,下官正要入睡,王爷请回吧。”
凌瀚不答反问:“你在生我的气,怪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找你,是不是?”
严怀闻言一震,下意识予以否定:“王爷多虑了,好端端的下官怎么会生王爷的气。刚才下官以为是贼人来犯,一时紧张所以误打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他本以为凌瀚会对这个有些牵强的理由加以戏谑调侃,不料却听他用一种略带疲惫的声音缓缓道:“抱歉,我离开原城的时候走的太急,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我方才刚到原城,还没回府就来见你了。”
严怀一声不吭,心中却是怦然一动,凌瀚居然在向他道歉,而且他竟然如此在意他……
难怪他前阵子忙于赈灾期间,数次有意无意从王府门前路过时,都是大门紧闭没看到一个人,原来不是凌瀚故意躲着不见,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并不在原城。
心情莫名就好转起来,严怀接着就对凌瀚为何突然离开原城还一去这么久生出好奇之心,只是这话有些不便问出口,同时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放人进来。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僵持着,这情形怎么看都有些怪异。现在若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吃惊的下巴都掉下来,堂堂王爷亲自登门拜访却被拒之门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不等他开口询问,凌瀚自己就接着做了解释,“因为我不能入京,我和皇祖母将近三年没见过面了。那天早上我从你那里离开回府后突然接到京里传来的消息,说皇祖母病重不起,昏迷之际时常念到我的名字,我怕从此后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所以当天即刻动身以最快速度秘密潜入京城去探望她。”
原来如此。严怀忍不住问道:“那太皇太后现在情况如何?”
凌瀚低道:“见到我以后皇祖母的病情好转了一些,等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
“如此就好。”严怀松了一口气。对于那位深明大义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也是由衷钦佩的。
过了片刻,凌瀚再次开了口,语气沧桑而悲凉:“我离京的前一天正是父皇母后的忌日,身为人子,我却无法前往皇陵祭奠,只能隔得远远地遥望凭吊聊寄哀思……”
手已经按在门上正要拉开插销的严怀听到这里僵住了,心中百味杂陈难以言表。
凌瀚这样伤感落寞的一面是他从未接触到的,令他心中不自觉软化下来,想要出言安慰,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他能理解凌瀚双亲俱亡的悲痛,可凌瀚是否能反过来理解他?
凌瀚可以毫无顾虑表达自己对上天不公的愤慨,对夺了他父皇江山之人的仇恨,对自己境遇一落千丈的不平和怨怼,可是,他的愤慨,他的仇恨,他的不平和怨怼又能向何人诉说?
回想血泪交织忍辱偷生的前尘往事,严怀一时间悲从中来,几乎无法自持。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严怀的回应,凌瀚又是不解又是恼火,天知道他这一路有多惦记门内这个人,唯恐自己突然失踪一个月会让他担忧慌乱,所以离京之后日夜兼程赶回华阳,进了原城又过府门而不入,直接马不停蹄来了这里。
严怀会生气可以理解,他打他一个耳光他也不会与他计较,因为他二话不说突然离开没有给他留下半点信息是他有错在先,可现在他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这个人的态度还是如此冷淡,甚至连面都不肯见?
难道,他又一次的自作多情了?又或者,严怀——云真,如他自己一样也一直在恨着他,从来也没原谅过他?
凌瀚突然觉得,从太子失势沦落为原王还不是他今生最为糟糕的际遇,最糟糕的应该是他对门内这个人的心思的把握,缥缈如云变幻如风,任他怎样努力都抓不住。
他越想越是懊丧,很想一拳将门板砸碎,冲进去将里面的人狠狠地揉搓一番,可是拳头真的伸出来只是无奈而沉闷地缓缓落在门上,随后疲惫地哑声道:“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脚步声微响后,一切归于沉寂。
严怀略怔一下,猛然将门拉开,门外夜风凄冷一片萧瑟,哪里还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浑身力气瞬间流失,他倚着门边慢慢滑坐下来。过了一会儿觉得脸上有些湿冷,伸手一摸,指尖水光莹然,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
……
转眼过了数日。
这一天原城首富钟万全包下本城最高级的酒楼蓬莱阁做五十寿辰,本地凡是有些头脸的人物全部得到邀请出席,严怀与刘适等几名品级较高的官员也不例外。
严怀一向厌烦此类人多嘈杂的酒宴,对钟万全本人也没什么好印象,本想拒绝不去,奈何雪灾筹款时钟万全捐的钱最多,一个人就捐了四十万两,几乎占了善款总额的一半,不去的话未免有些不妥。而且钟万全本人也说了,若是知府大人不肯赏面光临,那未免叫人心寒,以后再有个什么天灾人祸,谁还敢再出钱出力啊!
钟万全这样说相当于变相的威胁,为长远考虑,严怀只得应下邀约,与刘适等人一同去了蓬莱阁。
钟万全的寿宴场面之奢华酒菜之精美自不必说,比之宫廷御筵也不差多少,严怀到的时候三楼最豪华的大包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
一见严怀入内,钟万全立即两眼放光地迎上前来,先操着鸭公嗓满脸堆笑地寒暄了几句,再拍了几下巴掌,不无得意地向满场人士介绍知府大人的到来。
在座之人反响热烈,请安问好奉承拍马声山呼海啸一般,几乎把屋顶都掀翻了。
严怀表情淡淡,略略点头扫视全场,当视线与一双幽遂深沉的眼眸不期然对上时,心跳有刹那的停滞。
凌瀚正慵懒地斜倚窗边自斟自饮,见严怀看到自己,不由弯起唇角微微一笑,然后举起酒杯朝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再仰头一口喝尽,神情举动恣意洒脱,全无数日前吃到闭门羹时的怨愤不满。
再次对上这个人,严怀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严大人,您这边请。”
钟万全的声音将严怀有些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然后随着他来到包间居中最大的一张圆桌边坐下。
严怀落座后,左手边一名四十开外长着鱼泡眼和蒜头鼻的中年男子直钩钩地盯了他半晌,然后压低音量,用浓痰一般黏腻的声音阴阳怪气道:“严大人么,幸会。”
严怀电光火石间想起来,四年前在云台府抱月轩时,此人曾经点他陪酒,心中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