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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章

      镇长和秘书骑着自行车行在回程路上疾驰,秘书忽然叫道:“哎呀方镇长,我铃铛没了!”

      方镇长下意识去瞧自己这辆新配置的拉风“飞鸽”二八,不由也是大吃一惊,只见他锃亮闪着银光的车把上面光秃秃一片,铃铛也是不翼而飞。这就好比现在花大价钱买来的宝马刚上路就被人摸走了车前大灯一样,都属于一个层次的肉疼加心疼。
      九成九是刚才孩子多不小心被摸走的,村里孩子见识浅,见到这个就是个稀罕,保不齐就是那帮小崽子们给卸了。

      方镇长把甘霖雨露(俩月工资)尽数滋润了这片贫瘠的大地,最后连宝贝爱车的车铃铛都无私奉献了,心里那个恨呀,要不是自己老丈人老早瞧自己不顺眼好容易逮着这个错缝儿修理他,何至于他堂堂东里镇镇长出马受这一通鸟气,倒霉,实在是倒霉,怨天怨地他就迁怒到家里那个惹事精身上了,要不是他那不省心的一踹,屁事儿没有!看他回家怎么修理那个小王八羔子!

      于是方镇长带着骑着没铃铛的爱车气急败坏的回家了。

      树梢上淡淡涂上了一层金黄色,一群群倦鸟驮着日色回巢,深灰的暮色溶入幽蓝的天上,高耸的山峰和茂密的森林里,淙淙的泉水中,绿色的昏昏欲睡的原野上,向这处小院蔓延开来。

      半个淡红色的日头向地平线坠去,义无反顾的沉落了,西天上只余一片霞,红得灿烂。

      张楠坐在院子里,托腮想着心事,趁着四周无人,从怀里偷偷拿出两个东西,挑起其中一个小巧玲珑的,轻轻的、试探的用手指按住那个突出的拨头,几声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立刻响起,他吓得赶紧用身体捂住。

      那个在镇上看过的物件儿真是神奇透了,两个轮子,排成一条直线的前后放在一起,上面摸着沉甸甸地像是铁的东西被锻造成各种形状,紧紧扣在那两个轮子上,然后,人坐在上面竟然能行驶了。
      他还记得那个年轻的衙门侍卫(在他目前意识里认为当兵的是衙门侍卫⊙﹏⊙b汗)骑在上面让他坐在后面,饶是连皇帝龙辇都敢趾高气昂乘坐的人也吓得微微后退了一小步,当时那家乡音就不小心秃噜了出来:“这......这是何意?单单两轮固在同一侧,何以能保持平衡?为何不见马匹拉扶?现今竟是要我也乘坐于上?”
      年轻的兵小伙挠了挠头,“自己瞎叨叨啥呢,扶着我一跳就上来了,看你那样儿,没坐过吧,”他转头叫:“小陈,你把他抱上来,让这小子开开眼。”

      小陈抓鸡仔儿似的大手就要伸过来,他不由大怒,这个贱民竟是想要碰触他?没等他怒完小身子就被捉起来放在上面了,张楠强自镇定,低头见两只脚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晃晃悠悠的俩脚丫子没着没落的很是空虚,心里不由就发慌,这个世界真是怪异的很,没吃没喝穷得叮当响,堂堂一介政府连马匹都供养不起,难道还不如赶驴车的王大爷家富裕,还是瞧不起他们小孩子而敷衍了事,而这种没有任何生命的东西又怎能以人力驾驭?正当他千百个念头在脑中纷繁缭绕之际,张修容清脆的笑声从他身边掠过,渐行渐远了。

      他抬头正好看到张修容乘坐的那个东西载着二人稳稳当当的向前行驶。

      “抓紧喽,咱们也走啦。”前面小兵甲话音一落,他屁股底下的轮子开始转动,竟然也像刚才那辆一般平稳而快速的行驶起来。
      张楠自然是不会去抓那人衣服,车子行驶得很平稳,如滑行般轻灵。

      张楠不由闭上眼,这感觉好新奇,没有马匹的颠簸,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看来这个东西是这个时代的代步工具,其意义相当于自己所处时代的马匹了。

      张楠暗暗忖道,看来以后要添置这样一件名叫“自行车”的东西还要雇佣一个“车夫”才好。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载人的豪华马车呢?难道也是类似于“自行车”这类的东西?

      方镇长送了五斤猪肉、两只老母鸡,五斤干花生、十斤面粉、十斤大米,方旭的姥爷还在张楠临走时叫警卫员给了十个苹果,据说是从城里带来的。

      现在正处于春暖花开,入夏之际,气温逐渐升高,张秀芹把昨天剩下的瘦猪肉就着新鲜的大葱下锅炒了一道葱白炒肉,又把这五斤猪肉洗净切片,在面粉里撒上盐,花椒粒和水拌成糊糊,把切好的肉片放糊糊里拌匀,在锅里倒上油,油温上来后把裹上桨的肉片放下去炸,待两面金黄盛在碗里,这就是南方传统吃食,酥肉。

      张秀芹娘家在南方,那里夏季较北方更为炎热,为了避免把囤积的肉类放坏导致变质,家家户户的主妇都会炸酥肉,肉片经过这一道手续加工,比单纯的存放要长久的多。
      而在北方,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会挖一个地窖,以前在空袭的时候是绝佳的避难所,后来就演变成保藏薯类、蔬菜等的地方。冬天的时候,外面天寒地冻,地窖里面却能保持恒温,比上面的温度要高十来度的样子,到了夏天骄阳似火,青菜瓜果一类一离开地立刻打蔫,这个时候把它们放入地窖中,地窖里面的温度又会比外面低了十来度,蔬菜肉类能保鲜很长一段时间。

      张秀芹把那一篮子放凉的酥肉扣好,和张楠张彦下了地窖,张楠顺着梯子一下来就感觉凉气扑面,对地窖他只是耳闻没有目见过,只依稀记得在天气炎热时,奴仆们会在他房中置大量冰块为他降暑,皇宫里会赏赐一些进贡瓜果供他享用,而他尤爱吃一种紫晶葡萄,紫玉色的几乎能看到其中脉络的一粒粒饱满圆润的葡萄镇在冰盘中,美得像一幅画,想起那味道甜美的紫晶葡萄,再看看这现实里所处的简陋地窖,真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生。

      “大哥,你咋啦?脸臭臭的,不舒服吗?”一旁的张彦把东西放好,抬眼正好看到张楠眉头似蹙非蹙的样子。
      张楠深吸口气,“没事。”再一次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他照样可以在这个世界过回原来的生活。

      他们把物品放置妥当,张秀芹看着那些东西,心里踏实了些,有了这些东西,等秋收时发了口粮,再加上她做些针线活换些钱,熬过今年冬天也不是不可能。家里那些小鸡小羊还太小,至少要等到明年才会下蛋,今年是指望不上了,等到明年可以卖些鸡蛋鸭蛋,攒下钱开春就能送小楠读书了。再过几年,日子没有这么拮据,到时候再把老二老四也送去上学。

      天色已渐渐变暗,洗了手坐到饭桌上,饭菜已经摆放好,今天的饭菜可能是张家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桌菜,之前炒好的葱白肉正散发着香气,用猪皮合着马莲草做了一个汤,猪皮用油炸得脆脆的,咬进嘴里里面粘糯、有劲道,马莲草特有的芬芳气味融进汤里,掺着香香脆脆的小块猪皮,张秀芹的厨艺真是好得没话说。

      “大哥,明天我们要开始垒鸡窝和羊圈,还要在屋后搭猪圈。”张彦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向大哥禀报。
      张秀芹在旁边说:“明天地里没农活,妈和你们一起干。”
      为牲畜们搭建窝棚不是一两天就能干完的,还要分出人手去打菜,张楠前几天打过几回,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地方,实在有些生厌,便道:“妈,明天我留在家里和你们垒猪圈。”
      张秀芹伸手去摸他的头,张楠下意识避开了,张秀芹毫不气馁,干脆两只手一齐上胡噜大儿子的头发,硬生生扒拉成鸡窝,这才心满意足的住手,怎么看都觉得她们家小楠实在是可爱,笑吟吟地说:“明天我和小彦在就行,你跟修容去打草,叫他教你多认认,咱们农家孩子哪能不知道身边哪些野菜野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乖了,你要和弟弟妹妹多学学,以后也省得别人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张楠无可反驳,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修容就轻轻推搡正睡着的大哥:“大哥,起床了。”
      张楠迷迷糊糊,转了个身慵懒道:“甯儿,寅时刚过,我再睡会儿。”
      张修容挠挠头,没听懂前半句只听懂最后半句,急急地又推了下:“天都快亮了,这次咱们要去远地方,不早去回不来的。”
      张楠这才惊醒,长吁口气,闭了眼睛再睁开已经清醒过来。

      阳春四五月,正是采食香椿的季节。这次去的不仅是他们哥俩,还有别的家里的孩子,大伙搭伴一起去。

      其中就有之前的二蛋,二蛋是土名,大号还是张修容他爸爸给起的,两口子心气高,这孩子一落地就合计好了,再穷再苦也得让孩子念书,争取以后分配到城里,别再回来农村吃这份苦,于是给孩子取名字就上了愁,两口子没啥文化都是小学毕业,认识的字超不过百个,打听到张秀芹和她老公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拎着鸡蛋就去了,张修容他爸爸站在院子里,当时正是日暮时分,云霞燃火,那一大片火烧云的光映在王贵媳妇怀里的婴儿脸上,眉宇间煞是好看,把他敏感纤细的文人神经一下子给触动了,脱口道,就叫王眉宇吧,好听又好记。

      两口子一听,多有高贵典雅的气质呀,文化高的人起名字就是有水平,抱着孩子乐呵呵的走了。
      张秀芹拎着扫帚出来,一边打扫一边笑,以后咱们自己生了孩子可不许取娇贵的名字,不好养活。

      的确,后来爸爸给这五个孩子的名儿都顺应时代潮流,不是太俗又不生僻,除了他们家老四,张修容。这孩子出生时都把隔壁村来的接生婆子李大妈看愣了,老是不自觉去扒开婴儿两条粉嫩嫩的小腿确认,直呼是个带把的好可惜,一般婴儿生下来都是皱皱的,实在称不上漂亮,可是张修容出生的时候身上没有一丝胎里带来的脏东西,又白又干净,小脸完全舒展着,偶尔蠕动一下小嘴,蹬蹬小腿,秀气可爱到想把他全身上下啃个遍才好。张楠爸爸搂在怀里,疼得没着没落的,后来起名字的时候说一定得给这孩子起个好名字,于是就起了修容二字。

      整个村子就这俩名起的不像农村人,别的同龄人大多数脱不开“健”、“国”、“秋”、“立”、“伟”等字,于是等俩孩子大些,只要在村里晃荡玩就会被大人捉住,拿他们的名字当个谈资,相提并论一番。
      二蛋实在不喜欢自己这个大号,十岁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好恶观,在被N个大人拿来打趣说什么二蛋把眼闭上让咱们好好看看你这小子眉毛眼睛那里好看,又有一帮小崽子围着自己笑话自己女里女气的名字,心里早就把张修容一家子恨上了。
      二蛋比张修容大四岁,之前本一直瞧不上这个才六岁的野孩子似的小毛孩,在他的认知里,才屁大点儿的小人就应该蹲在泥土堆里玩泥人,追着大孩子屁股后头玩鼻涕泡才对,再加上他没爸爸,大哥又傻,家里又穷,整天脏兮兮的,脸上的泥印子一道道的,头发也是鸡窝似的乱蓬蓬的,在他身上怎么瞧也瞧不出整个村子夸赞的俊俏啊,水灵啊什么的。
      后来被他咬了一口狠的,这认知里就又加上一条“可恶的小狼崽子”。

      这天见小伙伴们纯洁的队伍里竟然夹着张楠和张修容,二蛋不干了,领头的是年纪最大的周成功,二蛋气偷偷摸摸跑到队长面前跳脚:“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咱们带那个张楠还有他弟弟!”

      周成功已经十五岁,自然成熟得多,一只手就把二蛋按在手底下,见小家伙仍是乱扑腾的不消停,便道:“人家不就咬了你一口吗,至于这么记仇?咱们可不兴这样的,打过就算,再说人家比你小四岁呢,谁让你招惹他。”

      二蛋被张修容咬了的事在这帮小伙伴里门儿清的事,他早就在被咬后第一时间被轮番羞辱了四五个来回了,此时见周成功这一年龄层的都晓得了,更是心里头发堵,他还要说,一扭脸见不远处的张楠弯下腰捡起一块貌似能砸的人脑袋开花的石头,肚子里的话就立刻自动消音了,差点忘了张修容的大哥不但不傻了,还彪悍起来,想到之前那把锃亮的菜刀擦着耳朵边儿飞过去,不由打了个冷战,算了,顶多一会儿上路离他们俩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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