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故人来》踏月鹿

1、人与人之间，比不得

　　林瑶闭着眼仰起头，尽量放慢自己的呼吸，感受着夏季艳阳带来的“温暖”，老师教学的声音、同学们朗读的声音在耳边交织起伏。
　　这种优雅的姿态只保持了一会儿，被汗水浸湿后背的林瑶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由得在心里咒骂：老巫婆，不就是上课睡着了，用得着罚站吗，本公主快热化了……
　　跟着一起被罚站的还有自己的小弟赵青阳，赵青阳倒是乐在其中，悠闲懒散地站在那，往墙上一靠，神采奕奕地进行着计数工作：“31、32！嘿瑶姐，你知道吗，老巫婆已经说了32个‘同学们’了，我和小胖他们打赌，她要是一节课说了超过50个‘同学们’，他们请我喝奶茶！33、34……”
　　老巫婆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叫张玉芳，是个古板严肃、思想保守又有点偏激的中年妇女，曾经是云城一高的王牌教师——她教的学生10个里面8个高考成绩超过140，剩下两个最低也有130。
　　那也只是曾经，近两年张玉芳的教学质量直线下降，一直带高三的她，今年被分来带新高一了，还是云城一高的“差生集中营”——垫底十班。
　　林瑶记得当时第一堂英语课，张玉芳花了整整一节课来说她的光辉“战绩”，谁谁谁英语考了全市第一、谁谁谁差一分满分、谁谁谁在什么名牌大学……到下课了板着脸来了句：“既然学校把你们交给我，我会好好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学习。”
　　全班是鸦雀无声，每一位同学都被张玉芳的威严震慑到了。林瑶却盯着张玉芳的脸笑出了声——像，太像了，这不就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嘛！
　　这突兀的笑声直接吸引了张玉芳的注意力，在对上张玉芳凌厉的目光时，林瑶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英语课不好过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比如林瑶是个学渣，张玉芳上课总喜欢点她起来问答问题、让她出丑，她奇怪的语调、错误的读音每一次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初被笑话时，林瑶会脸红、会尴尬，后来也就习惯了，有时甚至故意为之，怎么夸张怎么来，就当给张玉芳的课堂捣蛋了！
　　比如张玉芳时不时地跟班主任赵婷告状：“这个林瑶整天不学无术，还给我的课堂捣蛋！”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没一点女孩样！”
　　“我看这个林瑶没救了！”
　　林瑶本以为班主任会和张玉芳一样批评教育她，班主任却只是拍拍她的肩，毫无责怪之意：“下次收敛点儿。”林瑶立马向大家宣示：“从此以后，班主任，啊不，赵姐！赵姐就是我女神！”
　　再比如，罚站。迟到了，站一会儿。走神了，站一会儿。上课睡着了，站一会儿……最开始还只是站在教室内，直到有一天张玉芳发现林瑶站着也能闭起眼睡觉，大发雷霆，直接把她赶出了教室。久而久之，“林瑶罚站”竟成了云城一高的四大名景之一。
　　林瑶并不介意自己被罚站，不用听“天书”了，张玉芬也眼不见心不烦，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干脆以后英语课自己都站出来得了！
　　“41、4……唉？瑶姐你看那儿——都快一节课了，怎么有人现在才来上学，还慢悠悠的，唉？那好像是桥神？快看快看！”赵青阳停止了计数，手舞足蹈地指着远处对林瑶呼喊。
　　林瑶无奈叹气，没出息的。不就是云城一高另一四大名景“桥神迟到”吗？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林瑶经常罚站，而顾言桥经常迟到，一来二去两人眼熟了彼此，每次打照面时还相□□头致意，颇有种英雄相见、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是在听说顾言桥种种传说后，林瑶就惜不起来了。中考成绩全省第一、家里住的房子是大别墅、从小到大追他的女生不断……这是什么气运加成？怪不得同为云城一高的四大名景，他能称“神”，自己就不能。她有点羡慕嫉妒恨。
　　此时这位天选之子，竟直接冲她挥手打招呼，动作十分娴熟，倒像是他们认识了许久。林瑶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赵青阳就跟粉丝见了明星一样激动，极其卖力地摇摆双臂，生怕对方注意不到自己：“瑶姐，桥神是在跟我打招呼吗？想不到我已经这么出名了吗？连桥神都认识我了！”
　　对上顾言桥温和的目光，林瑶尴尬地笑笑，自觉地远离了赵青阳几步，表示自己不认识这只“猴子”。
　　说实话林瑶并不觉得自己和顾言桥有多熟，无非是“患难”中结识的点头之交。更何况她是真受罚，顾言桥就算总迟到，老师们的批评也是点到为止。谁让他成绩好、长得好、家境好，和自己这种实打实的“差生”简直是云泥之别。
　　想到这林瑶就开始生闷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顾言桥随便学学就能拿第一。还记得第一次考试她熬夜复习，对成绩满怀期待，确实考了个“第一”——倒数第一。
　　努力和回报之间的落差让她觉得十分难过，后来想想自己可能真没什么学习天赋，于是放飞自我了，上课随便听听，困了就睡，觉得无聊了看看课外书……成绩竟然还进步了一名！
　　于是乎，倒数第一赵青阳就找到了她，向她寻求帮助：“姐！你怎么把我给超了？会死人的！”
　　“我爸说，要是我考了倒数，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姐？瑶姐？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下次倒数第一还是你来？”
　　“你要是答应了，我给你买奶茶买零食，我当小弟！做牛做马！随你使唤！”
　　……
　　赵青阳围着她念叨了足足十分钟，林瑶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好！好！我第一！我第一！你快别念经了！”
　　赵青阳感激地差点给她下跪磕头，以后每次考试前林瑶都会收到赵青阳送来的贴心大礼包——奶茶、零食、课外书……林瑶还挺受用，除了面对卷子上会做却不能做的题时手有些痒痒，其他一切都还好。
　　下课铃终于响了，林瑶长舒一口气飞奔进教室——包子，我的宝贝包子，分别了一节课，我可想死你们了。
　　林瑶大口吃着早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青阳炫耀顾言桥向他打招呼的光荣事迹，心里啼笑不已：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给我打招呼？
　　林瑶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到了，她和顾言桥没说过话，自己也不是很了解顾言桥，怎么就这么自信顾言桥是在向她挥手，而不是向别的谁？想了一会儿林瑶就将其抛之脑后了，管他呢，天大地大，吃包子最大……
　　林瑶就是这样，复杂的事她不会多想，想的事也大都不复杂。
　　可当天下午就发生了一件她不得不去想的事。这件事令高一十班乃至整个高一都十分震惊——顾言桥被“贬”到十班了！
　　被贬就被贬吧，可是为什么顾言桥选座位要选她后面的座位！
　　讲台上赵婷简单地说了一下顾言桥暂时转班的事情，让大家多和顾同学交流切磋。班里大部分人都投以艳羡的目光，觉得顾言桥来到十班，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林瑶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滚动着自己新买的笔，脑子里已经开始想晚上吃什么饭了。她才不关心神不神、下不下凡。
　　直到赵婷让顾言桥选座位，看见顾言桥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然后有条不紊地拉了张桌子在她身后坐下时，林瑶腾的一下直起了身子，充满戒备地回头看了顾言桥一眼：拜托，你干嘛坐这里？
　　顾言桥没来前，她的座位可是块风水宝地——最后一排、离后门最近、方便出去罚站……如今顾言桥坐在她的后面，真是把她的气运给挡完了！
　　等到课间，林瑶想着和顾言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换个座位，一扭头就发现这位大神身旁早已围了一群人，问学习方法的，问怎么被赶到十班的，问什么时候走的，还有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
　　顾言桥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容，竟然耐心地答完了所有人的问题：
　　“学习方法呢，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才行，我回头写一下我觉得实用的分享给大家，大家看对自己有帮助的就行……”
　　“唉，我迟到次数太多了，班主任真的生气了，直接吼我：‘你去看看十班，他们班的人都不敢迟到！’我看了他一会儿说：‘那我去了？’谁知道老班更生气了：‘去了就别回来！’然后我就来了……”
　　“暂时是不走了，大家这么热情，我挺喜欢这里的！大家不会赶我走吧……”
　　“女朋友吗？我还小，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顾言桥说得绘声绘色，该谦卑的时候谦卑，该夸张的时候夸张，该收敛的时候收敛，每一个举动都得体得恰到好处，很快就融入了十班这个群体。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才散开，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瑶从头看到尾，从头听到尾，一股难言的悲愤感涌上心头：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完美，走到哪儿都讨人喜欢，人与人之间，比不得，比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