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翅膀2号又跑了》木柳夕

87、利刃出鞘

　　即刻，赫延在何牧的性骚扰道歉信下方发布了一条回复：我接受道歉。
　　短短五个字自带冻人气场，让底下评论区瞬间安静许多。

　　过了一会儿，评论区又叽里呱啦炸开，说赫延宽容大度，高洁自持，是松山学生的精神领袖，没有任何黑历史，何牧应该滚出学院，离开松山！

　　何牧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手机被警察没收了还是怎么样，将接连不断的骂声忍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赫延何牧已经被舆论控制。他们处于舆论中心，稍微发声就引起轩然大波，波及范围和涉及内容越来越广，甚至隔壁院校黑历史也被甩到网上，视频内容堪比黄色小片，何牧的性骚扰与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6049寝室群除了何牧进警察局八十多条消息外，没有任何其他院校消息，那种黄色视频黎川付嘉不敢发群里，此刻正躲在宿舍床帘里观赏呢。

　　虽然处于舆论中心，但是赫延被校内校外保护得安然无恙，侮辱诋毁言论全都指向何牧一个人。

　　赫延没有感到任何高兴和欢乐。
　　反而觉得他自己提起一桶脏水泼向何牧，成为了这场网暴的主人。
　　受害者成为施暴者，无疑朝他干净灵魂上扎了一把鲜血淋漓的刀。
　　刀子扎他不要紧，他强大可以做到无视，骨子里的教养也不允许他作出没品的回怼，且当谣言蜚语是一阵呼呼大风，是生命的权利游戏，不是软弱可欺，不是善良到底不争气，是他真的不在乎，但是，扎他身边朋友不行。

　　网暴面前保持沉默不是最好的保护方式，冷眼旁观和纵身焚火同样有罪。

　　手机屏幕显示一个人的来电。
　　赫延从沉默中抽离出来，想着应该有人给自己送关怀来了。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江照月。

　　“你……你还好吗？”江照月开头支支吾吾，表现得非常紧张。
　　网暴从今晚七点开始，持续四个小时了，生活中骂一句话足够令人气愤或伤心了，上万人骂就是把人往死了逼，她犹豫了二十分钟才把这通电话打出。

　　赫延语气很轻，像经受了一场打击：“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熄灯后女生寝室黑乎乎的，有四盏台灯光亮也不算太黑，江照月两只细胳膊抱着两只细小腿坐在一张宿舍椅子上，松了一口长气，听见赫延如此温柔的声音，内心也没那么紧张了：“我们每个人都遭受过网暴，我发表评论也遭受过，你没事就好，我来关心你一下。”

　　她清楚知道赫延遭受的网暴性质比普通人严重了万倍，目前林大的小黄片打了马赛克“荣登”榜二，何牧性骚扰道歉信占了榜末尾五十，她尽量把安慰说得轻松一点，减轻受害者压力。

　　赫延正了正声色，接了一通关怀，江照月骂了一通何牧，说她喜欢何牧，就是冲着何牧加入6049一帮男人的作业小组，没想到他居然是招人讨厌的色胚。

　　江照月抽了一张纸巾，抹了抹强忍着的眼泪：“我喜欢何牧，现在恨死他了，他就是一个流氓坏蛋！臭男人！死渣男！外界人说他爱撩人，是渣男，一开始我不信，现在相信了！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了！不！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

　　小姑娘吭哧吭哧地哭，隔着屏幕都能听见她哗哗掉地上的泪水，整的赫延反过来安慰她：“何牧没那么坏，你喜欢他没有错，他浪了一点，打一个月能改回来。我没看好他，事情我也有责任。”

　　江照月得到赫延的珍贵安慰，哭得稀里哗啦更大声了：“你也觉得他没那么坏？对，我的眼光没有那么烂！我跟他表白过，他拒绝得非常温柔礼貌。他跟我说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我问他是谁，他说是开学第一天卸了他一条胳膊的人，是不是你？”

　　“……是。”赫延不想否认，第一天见面，何牧趁黎川付嘉不在寝室的空隙，把他抵在门后撩他，赫延警告他是在性骚乱，不过没有用，情急之下自我防卫，赫延卸了何牧左胳膊，何牧由此未参加军训。

　　“好多次我偷偷看他，我发现他目光在你身上，你没看他！他把目光收回去了，你也没有看他！”

　　赫延不知道。
　　他知道江照月上课净坐后排。

　　江照月止住哭泣，从相册里翻来一张照片发过来。
　　赫延看着照片出神。

　　不是课堂上拍的，是有一次去校外拍人物采访作业，他们小组一起乘坐公交车，江照月用相机拍的原图。

　　照片上赫延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外套，神色安静，靠窗坐在公交椅上，赫延记得那天他正在俯视窗外的车辆和人群，看众生百态，一向戴惯了耳机的他，耳机都摘下来了，因为公交车里是观察司机和乘客的好机会，看见的听见的可以放进素材库，何牧坐在他后面，和他穿着同款外套，书包……

　　是赫延的斜挎包。
　　赫延之前背的双肩包，谈迟嫌他书包破给他换了一个新的款式。

　　何牧没有打扰赫延，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抓着赫延装满书本的书包好减轻些他的负担。
　　公交车上是嘈杂的，可他静静的，赫延也静静的。
　　何牧近视一百来度，没戴眼镜，爱意就在明亮的眼神里无声蔓延。

　　“靠！他就是烂人！你还喜欢他！你孤独终老都不能跟渣男谈恋爱！”
　　室友穿着卡通睡衣一个一个走过来，拍拍江照月后背安慰她，赫延能听见有另外三个女生骂何牧，声音很熟悉，都是他们班级里的同学。

　　江照月扑进其中一个室友怀里哽咽，室友拿过来她的手机，对着屏幕开骂。
　　赫延没挂电话，把手机放桌上，听她室友骂人。
　　不开免提都能听见清晰骂声。
　　一个人一百张嘴。
　　赫延一张嘴，还是一张不怎么出声总被人误以为哑巴的嘴，根本敌不过三百张嘴，干脆放弃为何牧开脱。

　　电话接了半个多小时，江照月说了五分钟，剩余二十五分钟全都是三个女生骂何牧，什么脏话难听骂什么。
　　大家学新闻专业的，有新闻人基本素养，相信真相，现在真相是何牧性骚乱了赫延，事情黑白泾渭分明，群众眼睛是雪亮的，何牧犯了错误，他就应该接受批评和指责。
　　但是，她们骂声中显然夹杂了个人情绪，谁让何牧伤害了一个单纯无辜的朋友呢？

　　挂了电话之后，赫延再看手机通讯录，有谈迟的三通未接来电，刚才占线没接到。

　　赫延回复了谈迟微信：我没事，别担心。
　　Later：嗯，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云层：不怕。
　　Later：嗯。

　　赫延没什么害怕，比较担心的是这场网络暴力持续多久，何牧会不会因此造成重大的心理阴影？

　　微信上还有许多红色小点，点进去是同学和朋友的关怀消息，齐清晨和他室友，黎川付嘉宋辞也，班长，导员，还有张宁代表篮球队的兄弟们也在里面，当然这里边也有对何牧的骂声。
　　赫延逐一快速回复一个狗狗抱爱心的表情包。

　　然后给谈迟继续发消息：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干坏事了？

　　谈迟面无表情地抓起手机，坐在病床上，过了两分钟回复。
　　Later：没有呀【原始表情.委屈】

　　赫延想象了一下193大猛1逗飞飞的样子。

　　云层：宋辞也干的【原始表情.微笑】

　　Later：他也没有【原始表情.委屈】【原始表情.委屈】

　　赫延想象了一下193大猛1和222肌肉猛男并排逗飞飞的样子。

　　云层：是我干的喽？

　　Later：不知道喽。

　　云层：噢，何牧自己进的警察局，网暴是他自己整的，谣言也是他自己传的。

　　Later：就是他自己！要不然是他仇人！我你宋辞也，我们是无辜的【不敢说话】

　　云层：【尿不湿小破孩皮鞭伺候】

　　甩完表情包，赫延没再聊。
　　平板上的网课暂停。
　　自习室灯光如昼，白炽灯照得人脸很白，白毛衣上有阴影，略显得暗。
　　赫延敲了一下手机壳，细细思忖。

　　从何牧朋友圈到微博，松大超话，表白墙，某音，b站，所有社交软件，谈迟联合宋辞也控制了舆论走向，上万多名有素质又专业的“路人”筑成了一道铁墙，把赫延围在里面，没有受任何伤害，即使有出言不逊者，现在他全家人口已被怼得自此退出互联网平台，留下了深刻的网暴阴影。

　　在赫延看来，这不叫保护，这叫只手遮天。
　　那些“路人”像陌生人驻足，又像熟悉的朋友鸣冤，真正的吃瓜路人群众难分真相，也跟着骂何牧。
　　骂声多了，真相会歪曲，谣言会乱传，不良后果难以形容。

　　赫延冷冷的哼了一声，对谈迟的行为感到不屑和担忧，不过挺可爱挺幼稚，可以陪他玩玩。

　　后真相时代，真相没有被篡改，也没有被质疑，只是变得次要，庞勒在《乌合之众》中说：“在理性的永恒冲突中，情绪从未失手”，情感大于力量，情绪影响力大于事实本身，现代信息传播碎片化、海量化以及传播者进入传播渠道随意，普通民众很难驾驭这些信息抽取真相，因此更多停留在新闻本身情感消费上。既然他们在煽动情绪，那么不妨让他们情绪更多点。

　　玩游戏吗？谁不会！

　　赫延又发了第二条篇幅较长的回复，开头先为没有照顾好室友让他喜欢上自己道歉，交待从九月一日到九月二十五日打了何牧将近一个月的事情，也为此郑重道歉，文章大概意思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也有责任，如果舆论言语踩了红线，赫延将会交由律师处理。
　　他单枪匹马从铁墙中杀出重围，把寒剑对准谈迟，逼他投降。

　　第二条回复吸引了很多真正的路人，他们辩证地看待这件事情，舆论风向变得平和起来，何牧的谣言诋毁言论少了一半，还有很多腐女磕糖。

　　谈迟根本不敢还手，语音问他：“你为了何牧要与我为敌？你喜欢他是不是？”

　　赫延寒眸闪了一道光，回他：“让他们闭嘴，放了他。”

　　谈迟霹雳吧啦敲键盘，艾特全部公司名下艺人和大V起床，发布第二条为社会正义发言的微博，很快，男大何牧性骚扰室友公开道歉的热点由末尾五十登上榜二，把林大小黄片挤了下去，榜一是□□的时政热点。

　　微信界面，两个人用小破孩怼怼怼微信表情包打了起来。

　　赫延单枪匹马难敌千万大军，有个小鲜肉艺人组合团连夜开直播，专门评论这件事情。他们组合成立不久，正好利用此事提升了一波曝光量。

　　谈迟喝了两口长白雪矿泉水，对七位小鲜肉做法持默许状态。
　　今晚谁能用舆论杀死何牧，谁就站在他那边。
　　他往死里弄何牧，就算赫延拦着，也要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