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翅膀2号又跑了》木柳夕

36、快跑

　　谈迟刚迈出去两步，就听身后一阵激烈的吵嚷声，带着清晰的国骂。他还是本着关我屁事的做人原则，不理不睬，前去找赫延。

　　结果他看见一颗篮球飞过来，朝前面两名手挽手的女同学头顶砸过去。
　　谈迟边跑边跳去接球，心说你大爷的！这帮小朋友，玩得过火。
　　一直到两名女同学说笑着走出操场，她们也没察觉一分钟前发生了什么。

　　谈迟把球抱在怀里，前面有个胳膊系红布，走进了才看清上面写着体育委员的男生朝他奔过来。
　　“谢谢你啊，同学。”

　　谈迟把球交给他，依然没打算多留。
　　谁知体育委员看了一眼篮球框那边，又看了一眼谈迟，思索三秒，喊道：“对了同学，我们少一个人，能帮忙凑个数吗？”
　　谈迟转了转漆黑的眼珠，问他：“凑数？”

　　体委一看有希望，小跑过来解释一番。大概意思是南城一中每个年级都分部，一部和二部存在竞争关系，今天体委所在的一部有个男生请假了，他们队少一个人，数量上有点不公平。

　　谈迟仰了一下脖子，肚子里有点气可能要吐出来：“所以你们因为这打起来？”
　　体委点头，眼神里充满期待。

　　谈迟看体委愣得像宋辞也，不耐烦道：“你们打吧，我还要去找人。”
　　体委长叹口气，沮丧跑回去。

　　谁料想谈迟前脚走了十来米，身后那帮小朋友又吵起来了。他留了一点耐心退回去，喊道：“别吵了！”

　　一部和二部合在一起差不多二十个男生，纷纷看向他：“……”
　　只见谈迟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圆领宽松长袖，下身套着校服裤子。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谈迟站在人群中，指着那个体委，一副教训人的语气，问：“你们比分现在是多少了？”
　　体委看着谈迟，吞了一下口水：“10:1。”
　　二部有人道：“我们10，他们1。”
　　谈迟：“……”

　　赫延和根二，也就是教导主任张，聊了十来分钟的天，虽然事实上是根二一直拉着他说话，但是赫延能够感受到母校老师对他的期待，所以赫延更加坚定了他的选择。
　　最好的大学，只要他想，他依然可以去找回。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
　　现在就算是赫愉怀，也不行。

　　走廊上，一群学弟学妹看着逆着人群走来的鹤神，觉得他变了，没有了昔日的光环加身，又觉得他没变。可能是赫延的校服依然干净整洁，也可能是他青葱挺拔的模样。

　　“鹤神，能帮我看道题吗？”有位戴眼镜的男生，在走廊上拦住了赫延。

　　赫延的手指点开微信空白的聊天框，看一眼试卷上的数学题目，问：“哪道？”
　　男生看着赫延笑了笑，笔尖勾画一道选择题。
　　赫延扫了一眼题目，这是道竞赛题，他脑海中闪现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点，零零碎碎，又模模糊糊。他紧蹙了一下眉，努力拨开那层失焦变形的雾，猛然说：“选D。”

　　学弟张开嘴巴呆滞半晌，四周的空气突然凝结。
　　赫延敲击着键盘，给谈迟发了微信。他们的聊天界面简洁，重复最多的是谈迟发的“在哪儿”和赫延发的“。”！
　　云层：哪儿？

　　对方没有回复。

　　学弟看着赫延，激动地道：“鹤神不愧是鹤神，果然厉害！佩服！”

　　耳边响起掌声，赫延胳膊上搭一条校服外套，继续向前走。
　　学弟跟在身边不依不饶：“鹤神，你是回来复读的吗？你底子这么好，再来一次肯定能考上清北。”
　　赫延：“……谢谢。”

　　学弟收了试卷，又从校服衣兜里掏出一本习题集。手掌般大的白色本子，被人卷得边角微折，掀开后是用各种颜色的笔划出重难点，费了一番功夫。
　　题目是学弟手抄的，应该是根二让数学课代表抄在教室后面黑板上的每日一练。

　　学弟的脊柱有些弯，捧着习题集，一脸客气地请赫延赏脸：“我还有一道大题，请鹤神帮我看看。”
　　赫延扫了一眼，嗓子里蹦出让学弟发懵的两个字：“无解。”

　　学弟看赫延东张西望，目光就是不落在本子上，“啧”了一声：“鹤神你敷衍了不是？你都没看清楚题目——”
　　学弟太挡路，赫延摁了一下他的肩膀，绕过他说：“不好意思，我得去找人。”

　　操场上的吵闹人声似乎掩盖了令人绝望的上课铃。
　　谈迟的耳朵快炸了，胳膊也被两部的同学扯得疼，一种五马分尸的感觉。

　　扯他的二部人笑得讨好：“同学，你是哪个部的？”
　　一部体委略带着急：“他哪个部的关你什么事？这么厉害，当然是我们一部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二部人：“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别管你是哪个部的，只要上我们二部来，我保你有数不清的好处。”
　　一部体委：“同学，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吗？叫什么名字？”

　　谈迟生无可恋地说：“我叫……赫延？”
　　众人：那不是鹤神的名字吗？

　　待众人回眸，就见赫延从教学楼走出来。他先是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他们的时候，才一路小跑过来。

　　少年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阳光下的眸子纯澈清亮，站在他们身边时带来一阵清爽的风。
　　赫延看谈迟这幅模样，问：“怎么了？”
　　谈迟盯着赫延的脸，视线下落在他冷淡的嘴角：“帮他们调和一下矛盾。”

　　阴影处的课桌上，比分牌红蓝数字显示30:30。
　　赫延沉默三秒，带着不确定的因素问：“这是你所谓的调和矛盾？”
　　谈迟：“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
　　赫延点点头：“做得不错，挺让人意外。
　　谈迟：“你意外什么？”
　　赫延在他身上指了一圈：“……”
　　谈迟：“？”
　　赫延：“我没想到你会做好事。”
　　谈迟：“……”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一部和二部的学生拽来拽去，谈迟笑问赫延：“你是几部的？”
　　“你把我的个人信息都调查得滴水不漏了，还不知道我是几部的？”
　　谈迟想起赫延之前在15班，南城一中每个年级有40班，所以应该属于一部。
　　“我当你是一部的吧。”

　　谈迟发了发力，甩开扯他的人。

　　赫延看着谈迟在地面找到滚落的篮球，边投篮边朝他走来。
　　哐。完美补球。
　　谈迟投球的手法十分老练，他看着赫延，左手漫不经心扔了一下，浑身上下写着“我就动了动手指”。

　　两部的人听见篮球在地面弹起“砰砰砰”的声音，他们转眸，就见比分牌被人掀了一下，红色数字变成31。

　　一部体委瞪大眼睛，激动地喊道：“赢了，我们部赢了。”
　　二部人看着一部人击掌，失落地哀嚎。

　　谈迟看着这帮小朋友，感叹了一下，沉醉在悠然自得里。
　　转眼间，他的手腕被赫延抓起，脑袋懵了一下，整个人被带着跑。

　　半分钟后，这群人才发现“转校生”不见了，却见胡同口两个身影一闪而过。
　　有人喊道：“草！人跑了！快追。””

　　胡同里，两侧飘来食堂的饭香。
　　赫延：“你存心来找事是吧？”
　　谈迟：“我想找你。”
　　赫延：“快跑。”
　　谈迟：“为什么要跑？我们一人打一部，打到他们起不来不就行了吗？”
　　赫延：“为了他们顺利毕业。”
　　谈迟：“……”

　　后面的人群乌泱泱追上来。赫延带着谈迟又跑过一个操场，进入了实验楼后面的小门。
　　上课时间，楼里安静。门后面的区域常年晒不到太阳，影子深重。

　　赫延坐在门槛上，视线落在前方绿草皮上阴影交汇处的黑线条。
　　过了好一会儿，问：“玩够了吗？回去。”
　　谈迟站在一旁，看着操场外被他们甩得晕头转向的小朋友，摆摆手：“着什么急？吃了午饭再走。”

　　隔着绿皮操场，是一座食堂。赫延直接指了指去那里，不想谈迟唱反调：“去校外！食堂的饭菜是人吃的吗？”
　　赫延不知道，某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去校外。

　　赫延站起来，拉开外套的锁链，三两下把校服搭在肩上：“正好适合你，就去食堂。”

　　谈迟转回头，看见赫延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内搭，悠闲地走在草皮上，很想在他的后背咬一口。
　　这是一种野蛮的狼性想法！

　　上午11:00钟，食堂里人影稀少。赫延和谈迟走在里面，看起来像逃课过来的。
　　窗口打开得很少，转了一圈，谈迟看上了一家刀削面。
　　这家刀削面在南城一中是出了名的难吃，因为做面的师傅和的面硬，再加上本人耳背，佐料经常放错，很少有学生光顾。

　　上一次赫延在这里吃饭，是高三一模考试之后。
　　那天下午他和林初冉从考场走出来，同学们看他们的眼神异常奇怪。虽然两个人在学校里传过不少八卦，什么冉冉女神暗恋鹤神、鹤神和冉冉女神在游乐场约会、鹤神英雄救美……但是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两个人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赫延和林初冉一起到食堂用餐。他们两个人嫌挤，就去了学生最少的刀削面窗口。
　　隔壁窗口的人依然看他们。

　　十来分钟后，赫延和林初冉各端一碗刀削面，怀着疑惑坐在餐桌。两个人原本想对一下答案，然而那种情形下，彻底忘了此事。
　　背后有男生窃窃私语。赫延闻言，擦筷子的手指顿了顿。
　　“15班的齐清晨把我们班的叶开、高达喊走了。”
　　“还有我们班的班霸庄大和。”
　　“听说他们要去替天行道！”
　　“……”

　　赫延的眉头紧蹙，把筷子放在了碗上。他留下一句“我有东西落考场了”，然后在林初冉疑惑的目光下，跑出了食堂。他几乎是边报警边出的校门……那碗没有来得及入口的刀削面，直到今天才回来吃。

　　两碗滚烫的刀削面。上面放了肉片、半颗鸡蛋、一些青菜和豆芽。
　　不出所料，谈迟吃了一口就嫌弃：“怎么这么硬？”
　　赫延买了两瓶水过来，顺着谈迟的肩膀递过去：“嫌硬别吃，倒了喂狗。”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谈迟搅了一下碗里的面，抬头看着赫延坐在他对面，“我要的牛肉，肉呢？”

　　谈迟看着赫延撸起袖口，露出半截小手臂，拳头还攥了一下。他心里有点害怕，刚才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赫延要揍他了！

　　却见赫延面色平静地调换了碗，又帮谈迟拧开瓶盖，放在他手边：“我一口没动，你将就吃点。”
　　谈迟：“……”

　　谈迟看着赫延夹起两根面条咬了一口，其中一根还带着他的牙印，心说我草……

　　南城一中的食堂宽敞亮堂，他们所坐的位置可以看见操场上打篮球的同学。谈迟想着如果他能早两年遇见赫延，该多好啊？

　　谈迟盯着赫延的鼻尖，问：“赫延，如果我参与你和齐清晨的那两年会怎样？你……”
　　喜欢的会不会是我？

　　赫延垂着眸，说：“五人组变成六人组，齐清晨又多了一个假想情敌。”
　　谈迟：“……”

　　教室，后排两个男生低头玩着手机。
　　-四哥，体委和二部的孙子打起来了。
　　-没兴趣，老子满脑子都是学习。
　　-学开挖掘机？
　　-滚蛋。老子是要考胶大……不，清北的人，别打扰我。
　　-四哥，你真不过去？体委好歹是你同桌，你能眼睁睁看你同桌被人欺负吗？
　　-敢欺负我同桌？靠！不想活了？
　　-四哥，你觉悟了！

　　两分钟后，齐小四看着在黑板上抄写句子的英语老师，逃出了教室。

　　半碗面下肚，赫延往嘴里倒了两口矿泉水，他掀起眼皮轻扫一眼，隔着几排餐椅，却见那群打球的男生又追来了。有人喊道：“他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这群男生应该是刚打过一架，冲过来时气势十足，他们把目标齐齐对准了谈迟，个罪魁祸首。

　　赫延捞起椅子上的校服，单手撑着餐桌，干脆利落地翻了过去。
　　顺着动势，身上的白色长袖往上提，露出半块腹肌，晃了谈迟一眼。
　　他后背的温度一下子升起来，比面汤还烫。

　　赫延揪起谈迟的后衣领，带着他往侧门跑。
　　谈迟手中的筷子掉落在碗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被赫延催着跑。

　　他们往校门方向跑。这一路，食堂，操场，实验楼，图书馆，百草园，小卖部，礼堂……
　　赫延高中三年走过的所有地方。

　　谈迟看着那个抓着他手的人，跑得比上一次还要快。
　　他在保护他。

　　风掠过脸。
　　谈迟的脑海中闪现和齐小四的对话。

　　谈迟：“然后呢？”
　　齐小四：“我和齐清晨看呆了，以前我们知道赫延能打，但是我们没有想到他这么能打？赫延很快把那帮人撂倒了，带着我和齐清晨跑。我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就是感觉累，超级他妈的累！累到“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赫延带着齐清晨跑在前面，回头看见我，他对齐清晨说继续跑，然后他跑回来捞我起来。齐清晨累得比我还惨，他哪跑得动？”

　　很快疤脸就带人追来了。
　　赫延和疤脸谈判，说他是谁，放了他们，能拿多少钱。
　　可是疤脸这个傻子不相信，赫延也懒得解释，伸手一捞，直接把疤脸变成了人质。

　　赫延、齐清晨、齐小四被夹在一个逼仄的小巷。
　　赫延让齐清晨回去对一模□□，还告诉他们林初冉不出国了，和大家一起决战高考。

　　出了巷子，是一条没人的马路，周遭墙角旁边有一堆木板。齐清晨和齐小四一人挑了一个趁手的防身武器。

　　眼看胜利在即，天下雨了。
　　三月春雨，如牛毛、如发丝。

　　林初冉帮赫延打包了刀削面，拎着两个考试笔袋回教室。
　　唐沐考完试后去校外的奶茶店，买了三杯超大量的珍珠奶茶，回教室的路上遇见了林初冉，两个人挽着胳膊一起走。
　　整座城市看起来是那么温柔。

　　疤脸笑了一声，说了几句‘要死一起死’之类的话。他从身上摸出来一把防身刀，对着赫延的眼睛扎过去。

　　赫延有防备，利落地躲开刀子。
　　耐不住疤脸又胡乱砍一通，终于挣脱了束缚。

　　齐清晨和齐小四都负了伤，又跑了那么远，太累了，两个人举着木板，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全靠赫延一个人在那里打。

　　有一个人朝齐小四的胸口踹了一脚，齐小四扑倒在地上。他看着疤脸拎着黑铁棍，朝齐清晨走过去，努力爬起来去救他。结果五六个人又把齐小四围起来。

　　齐小四仰头倒下时，发现地上的小雨坑渗红了，胳膊和腿接着被人打，骨头都快碎了。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沐儿还没有答应做他女朋友，小四的爸爸还在医院需要人伺候，妈妈和妹妹还等着他干活儿……

　　好在齐小四听见了警笛声，心说他妈终于要结束了！
　　他咬紧牙根再次爬起来，就看见赫延倒在地上，齐清晨跪在他身边晃着他的胳膊，又哭又喊。

　　疤脸他们看见警车，慌得不行，逃跑了。
　　有一根黑铁棍从齐小四眼前划过去，落地的声音很响，齐清晨喊的声音也很大，吵得齐小四耳朵疼。

　　齐小四动了动腿，想骂齐清晨，结果还没开口，他的手指头浸在雨水里，感觉很凉。
　　齐小四低头一看，发现那根本不是他的血……

　　齐小四说，他永远记得，那天赫延的校服，比他的还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