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吸血伯爵》慕予疏

11、chapter 11

　　chapter 11

　　王国的城堡一片寂静。阳光投过彩色的玻璃窗，落到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已毫无暖意。

　　大臣静坐大殿两侧，各异的脸如同经历风霜刻满斑痕的石像，繁复的衣摆长长地拖在凳子后面，黄金宝石杂乱无章镶嵌在上面，是只属于所谓宝物与名誉的乱葬坑。

　　国王高傲地坐在王座之上，把玩着他珍爱的东方玉石，姿态中饱含倦意。

　　“你说——公主被囚禁在吸血鬼的城堡中？”
　　他的眼 神空洞冷漠，他的语气漠不关心。

　　血族猎人用手杖重重敲打学徒的后背，抖得像筛子一样的学徒直起身来，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是的。”

　　国王又问：“你亲眼看到的？”

　　学徒回答：“是的，我亲眼所见。我胸前的十字架、我的灵魂与信仰都能够为我作证。”

　　“很好。”国王站起来，肥硕的身躯让他的动作有些迟钝。
　　　但显然无人有胆量对此做出评价，他们低着头，又或是野心勃勃地等待国王的命令。

　　国王目空一切，他兴奋异常。在年少时，他曾目睹父皇如何开疆扩土，如何率领勇士踏平那奇妙生物的躲藏之地，让人类勇士的威名在一方土地上彻响。

　　他无数次怀念那强大而威猛的时光，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够踏上另一片平静而未知的土地，让那里燃起声浪，插上属于王国的旗帜，让他的荣光照亮蒙昧的土地。

　　土地将会记住他的丰功伟绩！

　　“为了我的公主，王国的勇士们，我们要征讨吸血鬼，占领黑林，夺回公主！”

　　国王的狂笑响彻华丽的城堡上方，蚂蚁一般的人们迅速组建起出征的队伍，飘扬的旗子伴随着勇敢的口号。

　　“占领黑林，夺回公主！”

　　“讨伐血族，驱赶黑夜！”

　　年轻的勇士们热血沸腾，他们穿上麻草编织的战袍，举起沉重的铁剑，仿佛看到了自己冲锋陷阵，闯入危险重重的黑林，讨伐吸血鬼的城堡，救回精灵般美丽的公主。

　　公主充满感激与倾慕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战袍，他将向公主奉上来自勇士的吻。

　　王国会将他铭记！

　　而老人们则留在王国。他们太老了，无法承受铁剑的重量与黑林的幽深，对美丽的公主与黑林中的吸血鬼也没什么兴趣，他们只是回想起了年轻的旧事，彼时他们也如同现在的勇士，为了王国踏上征讨的路途。

　　“当年我曾第一个踏上精灵的领地，那些精灵没见过我这样的勇士，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去你的吧，第一个明明是我，当年的精灵女王都曾问过我的名字！”

　　懵懂的小孩子听到老爷爷们的争论，好奇地问：“妈妈，精灵是什么？”

　　年轻的妈妈也毫无头绪，只能通过年幼时从父母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来回答：“是一种可怕的怪物，他们已经消失了。”

　　小孩子有些害怕：“和黑林中的怪物一样吗？是会吃掉小珍妮的怪物吗？”

　　妈妈很高兴孩子的举一反三：“是的，一口就能把小珍妮吞下去，所以小珍妮要乖乖听话，不然会被怪物抓走的。”

　　……

　　泰温妮城堡依旧静悄悄的。

　　幽灵们都销声匿迹，除了安娜贝儿和撒迦利亚，留在城堡中的只有恶魔亚摩斯。

　　恶魔少年静静地听完乌鸦传来的讯息，血红的眼眸充满戾气地望向外面。

　　该死的人类。
　　贪婪的黄鼠狼。
　　如果撒迦利亚大人能允许他将他们全都撕碎就好了。

　　“嘎吱——”

　　门适时推开，安娜贝儿走出房间，看到站在外面的亚摩斯，朝他露出充满朝气的笑容：“早上好，亚摩斯。”

　　顺便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特意准备的水果糖。

　　这种糖是来自异国的贡品，曾在王国中尝过一次，安娜贝儿对此念念不忘。

　　偶然对撒迦利亚说起，没想到他真的弄来了两包。

　　又是一次偶然，安娜贝儿发现亚摩斯一直盯着桌子上的几块水果糖看，就把那几块糖送给亚摩斯。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示，但能够看出来，没享受过什么甜味的恶魔少年非常喜欢水果糖。

　　所以每次看到亚摩斯，安娜贝儿都会塞给他几块糖，并决定等下次撒迦利亚再弄来糖，直接送给亚摩斯一包。

　　爱吃糖的恶魔少年在好几次的“贿赂”之后，逐渐坦然接受了安娜贝儿的行为，并且在她时而出门吹风晒太阳时，主动不远不近地守在角落。

　　于是，人类王国的公主安娜贝儿，成功驯服了桀骜不驯的恶魔少年亚摩斯。

　　亚摩斯（自认）成功驯服了水果糖。

　　双方都很满意。

　　于是这天早上，亚摩斯从乌鸦口中得知了王国召集士兵攻打黑林的消息，有些担心地看了安娜贝儿一眼。

　　安娜贝儿觉得他怪怪的：“怎么了？糖放坏了吗？”

　　亚摩斯忙摇头，刚想开口，撒迦利亚也走出房间，站在安娜贝儿背后。

　　撒迦利亚微微摇了摇头。

　　亚摩斯含着水果糖的嘴动了动，咕哝着说：“……糖，粘牙了。没事。”

　　安娜贝儿有些狐疑。

　　若是平时，她也许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她有些在意城堡中的任何异常。

　　因为从昨晚开始，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从远方传来的声音，每当她闭上眼，她总觉得眼前的漆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过去从来没有。

　　她将这一切告诉了撒迦利亚，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思考良久，他说：“安娜贝儿……要不要和我去一趟地下室？”

　　安娜贝儿睁大了眼。

　　天天天天天呐！

　　地下室的意思……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是那道门吗？是“深渊”吗？

　　得到撒迦利亚的肯定答复后，安娜贝儿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一直到撒迦利亚低声交代了亚摩斯几句什么，带着她继续向地下室走去，那加快的心跳依旧没有平息。

　　安娜贝儿期待并害怕着。

　　撒迦利亚牵着她的手，沉静地带领她穿过黑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无言。

　　安娜贝儿拽了拽他：“撒迦利亚？幽灵们为什么今天不在呀？”

　　撒迦利亚似乎晃了个神，停了片刻才回答她：“他们今天不能上来了。”

　　“为什么？”

　　随着她的问题，他们走到了撒迦利亚的棺材前。撒迦利亚松开手，轻轻握住她的肩：“先不要说话，很快。”

　　安娜贝儿其实只是没话找话，闻言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会安安静静的。

　　撒迦利亚笑了笑，转身走到那扇门前。

　　门上的锁再次出现，只是比起之前，变得斑驳许多。金灿灿的锁被灰尘蒙蔽，显得不起眼和破旧。

　　盯着那道锁的同时，安娜贝儿似乎又听到了声音。

　　快来，快来——

　　和我们一起，和我们一起——

　　我们在恶臭的泥沼上飞舞，绕着灰白的枯树歌唱，我们痛骂黑暗，我们诅咒光亮——

　　安娜贝儿猛地睁大眼。

　　与此同时，“咔哒”一声，撒迦利亚打开了锁。缓缓地，深渊的木门朝他们打开。

　　安娜贝儿闻到了泥沼，枯树仿佛就在她眼前——

　　撒迦利亚虚掩了门。

　　“来。”他向安娜贝儿伸出手，慢慢领着安娜贝儿站在门前。
　　“就站在这里，不要再靠近了。再听听看，还有声音吗？”

　　安娜贝儿惴惴不安，不住回想着刚才瞥见深渊的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充满怨恨的声音更加清晰。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沉入黑暗，和我们一起永坠深渊！

　　诅咒吧，诅咒吧！我用赞美的歌谣播撒鲜血，用祝福的诗句创造厄运！

　　啦啦啦，啦啦啦！

　　复仇的火焰吞没我吧，燃烧我吧，我的灵魂永坠深渊，我的仇人却在地上饮酒高歌！

　　安娜贝儿的身体开始发抖。

　　这是谁的声音？

　　谁在说着可怕怨恨的话，谁在唱着恐怖悲伤的歌？

　　是她吗？是他吗？是谁？是谁？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声音亲切进骨子里，为什么她想要加入他们一同咒骂？

　　安娜贝儿向前走了一步，撒迦利亚竟然没能拉住她。

　　不知底细的手从深渊的门缝中伸出，撒迦利亚双目一凛，刚想将其折断，却发觉安娜贝儿竟然向那里伸出手去！

　　“安娜贝儿！”

　　撒迦利亚用力拉住安娜贝儿，却发觉她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不受控制地靠近着深渊。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深渊听到了安娜贝儿的困惑，咒骂一下子变成了凄厉的呼喊。

　　救救我们！带我们出去！

　　安娜贝儿一只脚踏入了深渊。

　　撒迦利亚猛地咬破了手腕，血红与冰蓝色从他的手腕的伤口涌出，照亮了漆黑的地底，连深渊那深不见底的黑色都被温柔冰冷的光芒遮住。

　　安娜贝儿突然回神，她的脸颊上布满了泪水。

　　她抬起头，看着用力抱住她的撒迦利亚，眼中是无助和悲伤：“撒迦利亚，他们在呼唤我。”

　　“他们在叫我。”

　　“他们向我求救。”

　　她为什么会感同身受？为什么想要走进深渊拯救？不，不，为什么？！

　　“别怕，安娜贝儿，别怕。”

　　撒迦利亚用力拥抱她，很想要在此时给予她一些温暖，可惜他无计可施。

　　轻柔的话语安慰着她：“给我点时间，我会为你弄清是谁在呼唤，别怕，别怕……”

　　然而他还没说完，深渊里的东西发怒了。

　　撒迦利亚阻挡了他们呼唤的声音！

　　卑劣！邪恶！不可饶恕！

　　来自深渊的怨恨狠狠击中了撒迦利亚的后背。

　　“撒迦利亚大人！”

　　亚摩斯为了报信，同时也是担心他的主人，恰好在此时靠近了这里。

　　他完全来不及反应，身体下意识冲出去，挡在了木门与撒迦利亚的身体中间。

　　忠诚的恶魔少年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整个人几乎化作一道残影，但还是慢了半步。

　　深渊的怨恨同时击打在他们两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