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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6
      我也并不会将所有赌注压在周孟昀身上。
      拘我的那日,我确实提前布下毕生得意之作。
      如若阿爸不妥,如若周孟昀不中用,我大抵不至于任人宰割。

      我在水牢里呆了第六日。
      身体、心里确实已经是不舒服到极点。
      只能靠着那点执念撑着自己的理智不退。
      这几日已没有气力去调动对山林的感知去窥察外界,而体内藏匿的那只极凶极烈的蛊虫疯狂地叫嚣着破局。
      也许我快要崩溃的理智和躯体让我有些耐心不足,周孟昀杳无音讯的几天里,我几乎是听着头顶嘀嗒的水声度日如年。
      一切似乎毫无进展。
      我站在水中,腿脚似乎肿胀到没有知觉。

      牢门开了。
      我以为又会是例行公事的守卫或是谩骂我的寨老。
      但是抬眼看见一双碧色的眼眸,当真心里凉了半截。

      我从未想到会直接在这里看见祭司。
      甚至一切忍让和进退都以避开他为最终目的。
      毕竟我现在的阅历和本事如果要和他硬碰硬,当真无异于以卵击石。

      祭司细看年岁应该不小,可总给人以青年的印象,仿佛一切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都没有痕迹。
      他走过来,走上前,好像并不嫌弃这里的恶劣环境,眼里似乎还是月亮般的慈悲又冷感。
      “真是可怜,可他救不了你。”
      他抬手仿佛是要施恩于我,可当他的手落到我的头上,我只觉得仿佛整个脑子都硬生生被撬开翻找般的钝痛。
      我禁不住痛呼出声,自然是无济于事。
      我从来觉得他很可怕,也许恰恰是因为他这份无论何时都如此真实的慈悲,即使是在捏爆对手的脑壳的时候。
      “郡主的心,并不安分;这并不是中原皇帝想要看到的。”
      他似乎有些困惑地问我,却并不容许我回答:
      “我待他那么好,给予他如此高的地位,他也如同合姜一般打算背叛我吗?”
      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女子似乎从来未曾归顺,他是如何能得出背叛的结论。
      何况他待他真的好么?
      不过是当个钳制合姜的工具,一个他尊崇的□□玩物,一个借此向中原表忠心以谋求更大利益的旗帜。
      他在这里,看似来活在月亮上,高不可及;实际大概每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些微的思乡都会被无限地放大,变成更深的桎梏。
      虽然同样利用他的我可能也没什么资格去审视祭司,但这样厚颜无耻的自利式说法确实让我觉得可笑。
      我能与周孟昀共情,但是我确实没什么立场,也没有必要。
      他总会摆脱这样的境地的。
      我总是对他这样说,也确实这样这样认为的。

      “祭司大人,那您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呢?”
      我挣脱他的威压,努力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正义心作祟,只是天然对拜月教道貌岸然的嘴脸天然的叛逆。
      虽然讲完的下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刻冲动很可能会让我的脑瓜迸溅当场。
      “也许是为了权,也许是为了利?”
      对方答得很坦然,碧色的眸子仿佛看出我所有的心思:
      “你并不信服我,在你面前也许这些话更合适一些。”
      他微笑着说。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周孟昀。
      好像也是个漫山凤凰花的季节,只是雨后落花混着泥泞被来来往往的足迹印进泥土中显露出点恶心的糜烂。
      山路并不好走。
      我带着寨子里的挑夫去接中原来的贵客。
      在山下我看见华丽的车架,持刀的森然兵列,以及偌大人群中有点慌然无措的女子。
      那个时候他身边还跟了几个侍女和仆从,不过后来的日子里病死的病死,逃离的逃离,剩了他一个孤魂野鬼在这里熬着。
      我有些畏惧这些繁文缛节的中原来客。
      但他偏偏看向了我,伸了手,我只能硬着发麻的头皮上前去搀扶这个看起来仿佛大病初愈的女郎。
      他其实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些撑撑场面、彰显大朝气度的衣裳,但在南疆这样的地方并不能让他生活得好过一些。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勉强笑着问我:“听说南疆地域民风淳朴,百姓直率爽朗是真的吗?”
      我当时胡乱点了点头。
      现在想想,其实有人的地方都差不多。
      有好人,有坏人。
      有人有所图谋,有人无欲无求。
      世间万物,虽然风景各异,到底换汤不换药。

      直到最后,我也没搞明白,祭司来水牢见我究竟是要干什么。
      但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7
      我被带去见了周孟昀。
      他被关在月宫中的房间里,散着头发,赤着足,坐在摊上默默翻着书。
      “你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泡胀了的水猴子。”他漫不经心地讥讽,手中乱翻的书页。
      我感激他这般田地还不忘捞我,也不和他计较,问道:“祭司都知道了?”
      他看起来不以为意:“嗯,我虽然严防死守,但他去瞧你那回大概用了什么秘术,几乎都知晓了。”
      我难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却只是很平和地说了句:“你辛苦了。”
      也许他心中并不轻快,但是看他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熬了几日的我也感到深沉的困倦,想着自己还想问什么,居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倒是心大。”
      我醒来时,被他踢去沐浴,回来时听他这般嗔怪。
      “反正你总能解决的。”
      可能说话不嫌事大,三年来各种状况下,我总是能保持对他十分轻快的信任,虽然因此也附带了不少苛求,但能感觉到他并不讨厌这种笃信。
      “确实还有转圜之机。”他忽然道:“今日他肯允我带你进来,也许便是破局之机。”
      我偷拿糕点的手停下:“什么意思?”
      他合上书:“他今日会呈书给皇叔阐明我勾结河西节度使之事,但是今日是月底。”
      我脱口而出:“约定之日河西节度使前来接应你之时。”
      他点点头:“他不会主动放我,我得靠自己离开这里,然后截了那封书信,若我真能成功……他也不是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我们祭司大人当真是惯会审时度势的。
      “可有要求?”
      我也有点好奇连祭司不能拒绝的好处。
      “你真要知道?”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我情不自禁唾弃了一把祸害少女的老东西,摇了摇头。
      周孟昀自然不知道我想了些什么,略直起身子:“你能做到吗?从这里突破出去。”
      我就知道他不会单纯为了救我而救我,我看了眼自己泡的皮肉发白的伤口,这些时日若非体内有毒蛊相护,怕是早就溃烂至死了。我聚气于掌,勉强感知这座浩大的月宫所施加的禁制,心里其实有那么一丝丝的绝望。
      “如何?”
      他略显急切地问道。
      但我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良久,他似乎失望了,向后仰去,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说什么。
      “有机会。”
      我舒了口气,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对不对。
      “但我要你给我的允诺。”
      我定定地看向他。
      他复又坐起来,靠近了些:“你说。”
      “你能保证若能出去,会将我阿爸平安送至中原,绝不苛待吗?”
      他张了张口,像是想问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能。”
      我笑了笑,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
      ……嗯有点奇怪,但一下子说不上来。
      聚气引那只蛊顺着经络前行至手掌,拿小刀划破他掌心的肌肤以及自己的肌肤,掌心相贴。
      我能感受到那只未曾完成使命的蛊虫被强行召回时的不甘地反噬,但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
      “我重新下了个蛊,你一定要遵守你的诺言,不然即使我死了,这股契约山林大地的力量也一定不死不休。”
      我用力攥住他的手掌,对于这轻率的恫吓并无把握。
      我一向运气不好,这种看运气的单方承诺最令我不屑,想不到如今也只能寄寓于此。
      他回握住我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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