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后悔了》莫卿歌

4、好友二三

　　衣家这三天一直风平浪静，从镇国公府回来之后衣观绝口不提衣照雪又抽了衣皖一鞭子的事情，就像什么也没什么发生一样，徐婉秋在问过衣照雪后陆续接了几家请帖，回绝其余家也是言谈温和有礼，这幅不骄不躁的样子让不少人暗自点头，在心里默默抬高了对衣家的评价。

　　衣照雪难得起早了半个时辰，任由着侍女梳理她的长发画上妆容，阿碧还摘来沾着露水的鲜花插在衣照雪发间：“娘子？”

　　换了身七破间裙的衣照雪立刻看了眼镜子：“这大概是我画的最细致的一次了，阿碧，你的手真巧。”

　　阿碧只是抿着嘴笑，扶了扶衣照雪发间的簪钗：“只是简单画了一下，娘子天姿国色，不需要过多修饰。”

　　“好吧好吧，好阿碧，你说得总是有道理的。”衣照雪叹口气，“走吧走吧，今天这身衣服是骑不了马了，只能坐牛车了。”

　　真不想坐牛车啊。

　　衣照雪这样对着自己的阿娘抱怨了一句，徐婉秋看着自己的女儿无比怜爱，端庄美丽的夫人的手指小心碰了碰衣照雪发间的鲜花：“知道你这个急性子受不了，忍一忍吧，阿琼，需要阿娘陪着你吗？”

　　衣照雪转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阿娘，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丰荣长公主的住处距离衣府并不远，这位长公主极得圣人尊重，衣照雪走下牛车，映入眼帘的便是古朴的石狮，和敞开的府门后那已经窥见几分的春色。

　　衣照雪远目眺望，一时间被这春色摄魂，竟是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

　　“看到什么了？”

　　徐婉秋没有急着催促，而是站在一旁耐心等着自己女儿回过神。衣照雪惊觉，微微侧过头，扬起笑脸：“我看到满园的春天，阿娘。”

　　长公主今日大宴四方，门前有来来往往的女客和停靠的牛车，很是喧闹，可就在衣照雪走下牛车的时候，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就像被线牵引过来了，都看着衣照雪，却都不说话，只是直愣愣盯着她看。

　　直到徐婉秋和衣照雪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安静的门口突然爆发了纷乱的交谈声。但衣照雪没有去听那些声音具体在说什么，她把这些都抛在身后，准备与阿娘一同拜见丰荣长公主。

　　“喂！等一下！你是衣家娘子？！”

　　直到路边的花丛传来娇斥，一个有点娇小的身影挤出茂密的花枝，她一身华贵，杏眼圆睁，娇憨可爱：“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不需要回忆，看她这一身装扮和紧跟在她身后的侍从衣着衣照雪就猜出了她的身份：“臣女见过云安郡主。”

　　“你还记得我！”

　　云安喜笑颜开，抓住了衣照雪的手：“你们是要去见阿母吗？我带你们去见阿母？”

　　比起在称呼方面稍显迟钝的女儿，徐婉秋察觉到这位一贯骄横的郡主的自称。她看了眼这个抓住自己女儿衣袖，一路叽叽喳喳向外倒话的小郡主，再联想一下这次长公主的请帖，她的眉峰微微一跳，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绕过几处园景，视野豁然开朗，莲花池中芙蓉争开，池畔旁许多年轻的女郎和郎君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在那棵据说有百年之久的古树的阴影下四散摆着燕几，而坐在最上面那个雍容华贵的女郎，正侧脸含着笑听着一位身披大袖衫的中年妇人的话。

　　“阿母！”

　　云安郡主欢欢喜喜扑向最上首的女郎君，女郎——丰荣长公主在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的那一刻，脸上便挂起笑容，抱住了云安，小郡主微微侧身向后一指：“阿母你看，那就是衣家的姐姐！”

　　雍容的女郎君顺着云安郡主所指的方向看去，在无尽的芙蓉中，端庄的贵妇人正牵着一位正值韶华的娘子缓步走来，那位小娘子神态从容，微微偏头打量莲花池几秒，随后便转过头，平静直视前方。

　　在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丰荣长公主好像被铁锤击中一样微微眩晕。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暗下来了，只有她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刃，割开人群，走到她面前。

　　“啊，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婉秋。”

　　徐婉秋和丰荣长公主在未出阁前交情极好，终于恢复了神智的丰荣长公主连忙起身，拦住弯腰行礼的徐婉秋和衣照雪，长公主言笑晏晏：“这位小娘子便是令爱？”

　　在徐婉秋微笑应允后，丰荣长公主一把抓住衣照雪的手，越看越爱：“真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如此好女，换成是谁都会百般珍爱。”，长公主拔下自己发间一根金钗，插在衣照雪头上，“这还是阿耶当年赐给我的，正适合……”

　　说到这里，丰荣长公主停顿了一下，语气很亲切：“琼娘，对不对？”，一旁的徐婉秋眼皮一跳，小心看了眼自己家就像天仙来人间渡劫一样有些薄情的女儿，却看到衣照雪这次竟然点头，微笑对长公主说，“殿下怎么会知道照雪的幼名？”

　　云安郡主挤了过来：“是啊，我都不知道呢，阿母！”

　　丰荣长公主一手拉着一个，对衣照雪笑着说：“云安亲笔写下了赏花宴的帖子，心心念念盼着琼娘来赴宴，”说话间，长公主把云安的手塞进衣照雪手心里，“你们这些小娘子去自个赏玩去吧，没必要拘在这听我们说那些无聊话。”

　　衣照雪低头看了眼耳朵涨红的云安郡主，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轻轻点头：“臣女会照顾好郡主的。”

　　什！什么啊！应该是本郡主照顾你才对！

　　明明心里这样想，但云安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红着脸任由衣照雪牵着她，走向了莲花池中央的小亭。

　　衣照雪牵着云安，走得并不快，绕过池边的柳树踏上通向小亭的石板路，微风一吹，一朵莲花轻轻碰到了衣照雪的裙摆。

　　“真难得啊，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

　　小亭中一位妙龄娘子已经含着笑迎过来，一把抱住衣照雪另一边的手臂：“哎呀，这是谁家的娘子，天姿国色，让人心动神摇啊～”

　　衣照雪的额上青筋一跳，皮笑肉不笑：“叶莲生，现在马上松开你的手。”

　　来人正是衣照雪唯一的闺中密友，唯二的好友之一，尚书令的孙女，叶家第三代的嫡长女叶莲生。她生得眉目华彩，意气飞扬，在京都的一众贵女里也是既有美名也有声望。可现在却近乎痴缠在衣照雪身边：“哎呀琼娘，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你就不想我吗？”

　　衣照雪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坐在亭子里另一位眉目俊秀，气质文雅的郎君示意：“赵凌，你比约定日期回来的要早些。”

　　衣照雪的另一个好友，曹王之子赵凌举起酒杯：“我本来应该是明日才能到达京都，但是……我就快马加鞭提前回来了。”

　　他含混咽下去的是什么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清楚。云安对自己这个表兄其实了解不多，而赵凌现在也没有什么说场面话的力气，他现在还浑身酸痛。他看了眼云安，碍于有这个“外人”在场，他把要说的都咽了回去，只是指了指莲花池边那几波隐约聚在一起的人群中居于首位的几个人：“王家的嫡女，萧家的郎君，那边那个是李家那位娘子。”

　　在看到衣照雪一脸迷茫的表情时，赵凌补充了一句：“就是徐老将军的续弦夫人的母族。”

　　“你没有来的时候，我就听他们几拨人挂着笑脸刺刀子，哎哟，听得我真是浑身难受，就和他躲到亭子里来了。”

　　叶莲生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叹气，她低下头踢了一下赵凌让他挪一下位置：“萧家和王家本来就势如水火，王家那位娘子一向跋扈，刚才连连开口讽刺那位李家娘子，可是热闹极了。”

　　“我也听见了。”云安好奇喝了一口桌子的新茶，托着下巴，“只不过这种事情长辈们不会插手的。”

　　赵凌皱着眉又瞥了眼那位穿着红裙的娘子，语气微冷：“在没有来到京都之前，在琅琊的时候，王净打杀过不少仆从。”

　　周围瞬间一静，许久没有等到朋友回答的赵凌奇怪抬头，却看到衣照雪和叶莲生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怎、怎么了？”

　　赵凌忍不住结巴一下，衣照雪把糕点推给云安后慢悠悠说：“你竟然直接说一位娘子的名字，看出来生气了哦。”

　　“但是这样很失礼啊。”

　　“毕竟是私下嘛，原谅他吧。”

　　被两位友人打趣的赵凌苦笑连连，恨不得以茶代酒自罚一杯，他看着衣照雪脸颊上泛起的笑靥，目光微微闪动，开口问道：“那你呢，琼娘，你现在怎么想呢？”

　　“什么？”

　　“你喜欢太子吗？”

　　衣照雪微微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关切的目光，赵凌的声音其实很低沉，但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刻意放缓：“琼娘，你没有见过太子，我也知道你一开始从来没有考虑过嫁入帝王家，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想做的吗？或者说……”

　　赵凌放低声音：“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做的吗？”

　　衣照雪沉默了几秒，笑了一下：“谢谢你，但是没什么，你总不能替我悔婚吧？”

　　“我能。”

　　听到了赵凌的回答，一旁的云安目瞪口呆，一副这我能听的吗表情，而叶莲生则是转移了视线，假装在欣赏池中的莲花。赵凌顾不上这些，他攥紧了茶杯，几近迫切地说：“琼娘，如果你真的万般不愿，我愿意去做这件事，我会替你扫清所有障碍，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去做！”

　　云安半张嘴，对自己堂兄倒是刮目相看了。叶莲生默默转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然后把你们两个一起赔进去吗？别开玩笑了。”衣照雪敲了敲桌子，“我不需要你们这样的自我牺牲。”

　　赵凌依旧看着衣照雪：“我心甘情愿，琼娘。”

　　“我不愿意。”衣照雪还是摇头，她看着赵凌的目光难得有些严肃，“这件事我当做没有听到。”

　　见友人如此固执，赵凌与叶莲生也只能轻叹着，暂时放弃继续询问的念头，四人默默喝茶，亭中静悄悄的

　　——直到池畔传来了喧闹声。

　　衣照雪的目光立刻投向赵凌头后的方向：“好像真的要打起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衣照雪尾音上扬，眼前放光，了解她的叶莲生甚至从她眼睛里面读出一行字——快打起来！面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友，叶莲生和赵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那？我们去看看？”

　　“走！”衣照雪已经站起身，牵着云安兴致勃勃地走出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