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115章 一截黑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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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雪只记得自己被推入一道裂缝中，不知过了多久，等再睁开眼时周围景象已经大变——天际成了黯黑色，地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火红，而他正如当初从云端落到地上时那样，身下是一张厚实柔软的狐裘。
温庭雪坐起身来，认出这些火红的是往生花，心底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极有可能是身处冥界！
心急则乱，他当时一心都在顾黑严峻的伤势上，也根本没想到冥蝶会朝他过来，还将他一并带到了冥界。
温庭雪从地上站起，周围已寻不到一只冥蝶的踪迹。他低头看了眼右手上的冥蝶戒指，失笑道：“这是作为喊你们来的交换么？”
他请冥蝶们去了一趟银屏镇，而它们也将他带来了冥界。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但是我要怎么回去啊……”温庭雪简直哭笑不得。
冥蝶们尚且有撕裂空气进行转移的能力，但是他没有，更别说上回来冥界还是沈忆君带他来的，实际上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
倏然想起沈忆君，他又不免忆起当初分别时对方好像说了是要回冥界一趟的。不然现在去找他帮自己出去？
银屏镇的事情尚未解决，他不可能就轻易离开，不管是那件事充满的重重疑点，还是顾黑的突然出现，到因为救他而受伤……他都必须尽快回去。
温庭雪在冥界走了良久，看到了先前来时渡过的无痕河，也看到了许多亡魂和引渡人。
活人进入冥界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活人身上的灵气比这里任何一样事物上的都要丰沛，稍不小心就会遭到亡魂们的争相吸食。他们当初进入无极狱找寻柳芷兰亡魂时，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那时可能是因为沈忆君在身边，所以没有亡魂敢上前骚扰，但现在，他走了一大圈下来，竟也没有一名亡魂朝他这边来。
温庭雪将手放到眼前，莫不是灵力还在被压制？
他想着便尝试用了一下灵力，下一秒一道红色的灵力从指端溢出。他的灵力已经恢复。
看来只要出了银屏镇，灵力便不会再受到压制。
因为他引出的灵力，周身萦绕着的灵气也比方才更多，有几名亡魂还是忍不住在本能地驱使下朝他看来，缓缓朝他靠近。
温庭雪没有动作，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些亡魂到底会不会受他身上灵气影响。
那几名亡魂在离他仅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迟迟不肯再靠近半步。就在温庭雪以为他们不会再有动作时，只听噗通一声，他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对着他做了一个稽首拜。
那是凡间对着君王行的最高礼仪。
温庭雪彻底僵住：“…………”
几名亡魂行完大礼便利落起身，最后调转方向，又沿着原路折返回去。
“？？？”
温庭雪看得一头雾水，彻底搞不清情况。
* * *
走得太久，温庭雪脚上已经隐隐作痛。他低头看去，自己现在可真算不得好看，血污、蛇液、往生花汁液交混在一起，都沾在了他衣裳上。
其实他还是有点怕真见到沈忆君的，太狼狈了些。
……
冥界并不小，若是真靠着走过每一寸地方去找一个人，怕是得耗费个几百年不止。
温庭雪停下来，再次想起冥蝶戒指。
既然这是沈忆君给的东西，冥蝶又直属于他，那是不是也可以通过冥蝶戒指来找他？
温庭雪想着便摩挲了一下那枚戒指，以往他有摩挲红绳和攥手指的习惯，后来发现便强行改了些，不再那么频繁。现在或许是手上多了个新玩意，总有些心痒痒，忍不住玩一下。
不多时，一只冥蝶从远处飞来，不是通过空气裂缝，而是直接出现。
直到它在面前停下，温庭雪才终于敢确定对方是来找他的，定定瞧着它，两厢多少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架势。
他发觉时也是差点气笑，意识到自己这是还记恨着方才冥蝶把他拽来冥界又丢下的事。是太霸道了些，就和某人一样。
“你知道阿忆在哪么？”温庭雪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主动出声询问。
看来这只冥蝶参与过在银屏镇接住他那次，闻言后很快作出反应——上下飞舞几下，这是“知道”的意思。
温庭雪欣喜不已，连方才的不快都消散了八九分，至于剩下的……等找到阿忆再散吧。
他正准备询问，又倏然顿时。
既然能碰上冥蝶，直接让对方带他出去不就好了，何必再去给沈忆君添麻烦。而且他私心里也不想对方看到他这模样。
于是话到嘴边又改口：“那你能带我出去么？”
冥蝶这次没有立即作出反应，可能在思索什么，也可能是在犹豫，待到作出反应时是左右飞舞，意为“不行”。
温庭雪惦记着银屏镇上的事，心下一急，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回答不了，就是答了他也不一定能听懂，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那行吧。”现在只好寄希望于沈忆君能带他出去，又问：“那你能带我去找阿忆么？”
这次冥蝶上下飞舞几下。
温庭雪说不上来得知这个答案时是高兴更多还是窘迫难堪更多，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麻烦沈忆君一趟。
“那就麻烦你了。”
温庭雪到底还是选择跟了冥蝶走。
* * *
因为温庭雪的被强行带走，言皓不可谓不焦急，已经连续骂了一刻钟且不带重复的脏话。
“……操，那些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如果我没看错它们一开始是站在我们这边帮我们的吧，最后他娘的怎么把雪哥哥带走了！！”
“那些好像是绛雪上仙亲自召来的。”顾黑忍着脊背后的伤站起来，并没有言皓那么紧张。
“他召来的？那他妈的最后会把自己带走啊！”他骂完才倏然愣住，回忆起自己方才好像是看到温庭雪对那些鬼东西发号施令来着。
尽管知道了这一点，也丝毫不妨碍言大将军继续骂下去，于是他响亮的嗓音又在周围盘旋了半刻钟。
顾黑从头听到尾：“…………”
“算了，看在那些东西刚才确实帮了我们的份上，我就不骂得太难听了。但他们带走雪哥哥这事一码归一码，等我再看到它们的时候一定还回去！”
言皓骂累了才想起身后的顾黑来，道：“你叫那什么黑，哦对，顾黑对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顾黑已经自己封住筋脉短暂地止住血，闻言坦然道：“是苍龙将军派我来的。”
“顾夜清？”言皓闻言挑了挑眉，半信半疑。“他怎么会突然派你来？”
“绛雪上仙来找我那一日问了银屏镇的位置和御剑飞行的口诀，后来苍龙将军回殿，我跟他禀告了此事。”
言皓闻言嘴角不由得抽搐一下，好似回想起了某段不怎么好的回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天界开设个“最忠诚侍卫榜”，那么顾黑定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倘若不是，那绝对就是别人走了狗眼！
作为侍卫，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忠诚，但顾黑忠诚到什么程度？
但凡他遇到过、见到过的事，都会事无巨细地告知顾夜清，要是来不及当面告诉，他就会记下，等对方回来了再呈现给他看。所以顾黑身上常备纸笔，就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记录下大小事情。
这“事无巨细”已经细化到言皓翻了多少次苍龙殿的墙，走了几次正门，说了什么话，怕是连他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都记录得十分清楚，然后全在他昔日“宿敌”、如今比较对象——顾夜清面前抖了个彻底。
这叫他那张老脸往哪搁！！！
言皓以往没因此吃亏，导致哪怕顾夜清不在苍龙殿，他偷偷溜进去时也不敢太过放肆。
说得好听顾黑这人是忠诚可靠，说得难听那就是太狗腿！
……
言皓嘴唇抽搐归抽搐，但还是要压下去，问道：“所以他就派了你过来帮忙？”
顾黑没有戳穿言皓还在微微抽搐的嘴角，“是，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便让我过来看一下，能帮则帮。”
言皓觉得顾夜清也太贴心了些，随口道：“既然他回了趟苍龙殿，怎么不自己过来帮忙？”
他其实就是一句调侃的话，没想要求顾夜清真的过来。谁知顾黑听完后不仅沉默起来，连神情都难看了几分，似乎不怎么想回答这件事。
言皓察觉到，“那什么，我就是一句玩笑话，你也不用这个表情吧。”
顾黑依旧没有回应他的话。
少顷，言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中不对，忙道：“顾夜清现在在哪？”
这次顾黑给了回答：“东边边境。”
言皓闻言咯噔一下，明白过来顾夜清回了趟殿不是因为事情已经处理完，要么是有急事不得不回，要么就是……受了重伤。
两人久久无言，言皓也逐渐冷静下来，率先开口：“他怎么不带你去帮忙？”
“他说那边可以对付，这边的事更重要。”
言皓听后不知作何感想，半晌才“哦”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知道再怎么焦急温庭雪的事也无济于补，不如先做好手头上的事。
“算了，我们先想想怎么安排这些人，你身上的伤一会也回镇上处理一下吧。”
* * *
温庭雪跟着冥蝶走了良久，也不知身在何处，别说一座殿宇，就是一名亡魂或引渡人都见不到，反倒是来到一处山脚下。
温庭雪微怔，他还以为冥界尽是一望无际的平地与往生花。现下，他看着这座突兀的山，整座山上都载满了玉兰树。
凡间的玉兰树不像他后院那棵是四季常青、四时花不败的，但也有着两次花期。眼前种的这些，如果温庭雪没有认错，应当和人间那些是一样的品种。
现在七月中旬，刚进入今年第二次花期。山上的花虽并不开得繁盛，但簇拥在一块，雪白一片，也煞是好看。
温庭雪驻足看了一会，冥蝶飞至身边。
“你的意思是阿忆在这座山上？”
冥蝶上下飞舞，意为“是”。
温庭雪虽不明白沈忆君为何会突然跑到这山上去，但看着这山时，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
比起这座山的出现，他反倒是对着这满山的白玉树更为震惊，就好像……他曾见过或是来过，但那时的山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心脏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一闪而过。
“那走吧。”温庭雪继续跟着冥蝶上去，花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抵达山顶。
山顶倒是不比方才在山下看到的那样。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坦空地，天边的圆月近乎要挨到地平线上，透着一股静谧。
冥蝶还在前面继续飞，温庭雪也只好跟上去。渐渐地，一抹很高很宽大的黑影映入眼帘。
等离得再近些，温庭雪才瞧清那其实是树影。只是在看清那树的模样后，他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紧，用力到手指都被挤压得泛白。
温庭雪毫无察觉，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那棵与往昔梦境中重叠的树——一截黑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脚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住，再难靠近那树半步。
怎么会……这截黑木怎么会与他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又怎么会出现在冥界？
是错觉还是巧合？
……
冥蝶察觉到，同样停了下来，折回到温庭雪身边，歪了下头，似乎在问他怎么不继续走了。
温庭雪没有回应，看着那截黑木良久，指甲或许已经陷入手心，传来些疼，但攥着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半分。
又过了半晌，温庭雪才重新有动作，往前走去。
冥蝶没有在前面带路，但温庭雪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朝那截黑木靠近，好像知道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而冥蝶最后也没有阻拦他，直到温庭雪走到树下它才悄无声息地消失。
温庭雪不知道再看到沈忆君时该作何感想，既没有当初预料中被看到狼狈模样的难堪与尴尬，也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是……心疼。
对方背靠着树身躺在地上，阖上的眸子好似在休憩，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透着一股冷峻，不再是初见时的那种少年模样，广袖底边滚金的黑色锦衣穿在他身上更有了一种帝王气焰。
身后的月光笼罩住两人。温庭雪站着，挪不开眼地看着对方。
是的，他在心疼。不知从何而来，却觉得此刻的沈忆君在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孤独。
……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第115章 一截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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