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死去知己的弟弟》咬虫子的桃花

8、知行

　　有个脸生的小伙子坐在桌子中间位置，正埋头鼓捣电脑。看着年龄跟他的阳阳差不多。

　　尹沉坐在桌子的一头，发现他到了，就跟他打招呼。池明珏没有跟他坐到一边，而是坐到另外一头。他背后就是落地窗户。逆着光坐下，他再没多说一句话。

　　颜姝从她的卧室走出来。环视一周，见人都到齐了，便把窗帘都拉上，等屋内暗下来，开了投影。

　　率先入目的是一张男人的图片。像是偷拍的，侧脸，背景昏暗，疑似在一处隧道中。男人眉高眼深鼻梁挺唇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一副西方人的面孔。

　　紧接着是各种剪报、网站页面截图，各种语言，全都是关于这个人的描述，而其中撰写者频繁出现同一个名字——知行。

　　最为醒目的名字仍旧是故事的主角——戏剧家，他被人们讨论、猜测、辱骂，信息中足可见人们对他的厌恶、恐惧、还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投影最终定格在一张夜色下大火冲天的图片，配的文字则是，戏剧家葬身火海，真死还是死遁？

　　哗啦一声，颜姝再次拉开了窗帘。阳光迫不及待地冲进来驱逐了昏暗。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池明珏身上。

　　方才专注鼓捣电脑的年轻人表达了观后感：“这个戏剧家没有任何国外官方正面地盖章确系有这么个人，犯下了那些骇人听闻的案件。私人媒体炒得热闹，全都是那个叫知行的家伙挑的头。我查过这个知行，金牌撰稿人，当时的名人，所披露的真相据说都禁得住查验。唯独这个戏剧家的故事烂尾了，主角生死不明，作者消失得突然，整个就很诡异，像是一场拙劣又仓促的骗局。”

　　顿了顿，年轻人很不客气地道：“颜姐，硬要说那四个死亡事件都是他人诱导操控的，而且凶手还是这个戏剧家或者他的模仿者，我觉得很莫名其妙！这故事都快把戏剧家妖魔化了！或许都是碰巧呢！”

　　颜姝看向尹沉，示意他发表意见。

　　尹沉：“如果一个人精于探听秘密，同时还精通精神操控，改变一个人的行为并不难。人的行为受其内部欲望控制，别人的一句话能起多大作用，全看这句话是否正好击中其欲望的中心，或者精神壁垒的薄弱点。人的精神是种很难标准化的东西，现在的研究虽大有进步，其实远不到能彻底掌控的地步。这世上几十亿人，存在各种可能，很难说有没有一个人掌握了捷径。”

　　年轻人反驳：“说得玄乎！但查案是要讲究证据的，没有证据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尹沉：“我们见到的证据不见得一定是正确的真相。”

　　年轻人仍旧不认同，还想说什么，但被颜姝制止。

　　她再次盯住池明珏。

　　池明珏知道今天颜姝是冲他来了。播放曾经关于戏剧家的信息，那个胆大的年轻人，都是对他的挑衅！

　　就连她不跟他打招呼，就带尹沉见他，打的主意也是想让对方利用其职业劝服他！只不过她没想到他们两人认识，而尹沉显然不会轻易干扰他的意志！

　　颜姝对他的耐心终于快要告罄。为了撬开他的嘴巴，这人一直都没怎么老实。

　　但他有自己的想法。

　　池明珏：“戏剧家死了这么多年，才出现这个模仿者。旁观者会以为他们仅仅是犯案风格类似，但我认为他们关系密切。”

　　颜姝：“为什么？你从何处看出来的？”

　　池明珏：“就像写故事，文风可以模仿，但毕竟是两个人。如果模仿者知道得太多，那两人的关系就有问题了。虽然当年有关于他的许多信息，但仅凭那些，不足以模仿到他的精髓。现在这个人，或许有些精神操控方面的天赋，他手段仍不及戏剧家，但他知道来燕城。他来这里，是在朝圣——燕城是戏剧家的出生地，他看起来一张西方脸孔，活着时常年混迹在西方，实际上母亲是华国人，他小时曾被他母亲带着在燕城生活过。”

　　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他。那个年轻人憋不住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

　　不等池明珏回答，年轻人思维又跳跃到另外一个点：“要说关系密切，那披露戏剧家真相的知行岂不是也该算在熟知对方的范围内？当年戏剧家死了，那个知行可没被报道也死了！说不定他就是凶手！”

　　室内有一瞬古怪的寂静。

　　年轻人继续嚷道：“就算知行不是凶手，那他当年写的关于戏剧家的信息，完全可能成为别人模仿的灵感来源！你说他们关系密切，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万一只是凑巧他就是个燕城这边的疯子？”

　　看来这个年轻人觉得这一切都挺荒唐！

　　池明珏没多做解释，而是继续道：“他年纪可能不大，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可能拥有一些戏剧家的私人记录，比如日记之类的。前三个死亡事件涉及的秘密都是陈年旧事，或许是戏剧家已经探听到的——他有囤积秘密的习惯，按照他的说法是积累素材。他死后让这个年轻人继承了秘密。”

　　颜姝一副‘我就知道你肚子藏着货’的表情。

　　尹沉反应很快：“既然他们的关系如此密切，怕是模仿者对杀死戏剧家的人心怀强烈的仇恨。”

　　年轻人疑惑道：“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他就不怕频繁模仿犯案，会打草惊蛇把仇人吓得藏起来？”

　　尹沉摇头：“哪有千日防贼——既然当年对方都有能耐杀了戏剧家，还会畏惧一个模仿者？”

　　年轻人恍悟：“这其实也相当于在钓鱼，故意把仇人引出来——”

　　“但是我看那些信息都是十一年前的，或许他的仇人已经去世了，又或者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放出的饵呢？”

　　尹沉：“这些案件是对戏剧家的致敬，也是模仿者的练习过程，他会越来越熟练。至于能不能把他的仇人钓出来——”

　　已经钓出来了。

　　目光看向池明珏，尹沉轻轻一叹。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并不包括十一年前。他们的交集，也只是因为路醒阳。现在，他知道了更多的关于眼前人的故事。

　　颜姝脸色有点不好。她显然意识到，局势可能在滑向失控的边缘。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跟池明珏认为的一样——这是个模仿者。她一遍又一遍地表示怀疑，表示担心这是戏剧家本人，是她的小心思——只是为了逼池明珏出手。

　　池明珏的脑子里装了很多秘密。那些被公布在大众眼前的文章，涉及的秘密仅是冰山一角。他是个撰稿人，而不是警察，艺术的加工会让他把所知的素材进行剪裁。

　　但她从未想将池明珏拉入危险中。她只是想让对方告诉她一些关键信息，她去冲锋冒险。

　　池明珏倒是没表现出指责某人的样子。他淡淡道：“那我们也能反过来钓他现身。”

　　散场的时候，颜姝把池明珏拉到一边。她已经没有之前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硬劲儿。而是有些疲倦。

　　“对不起。”颜姝耷着肩膀，语气里没了那股狡猾和算计，“这件事你不要再接触了。”

　　池明珏：“做人不能半途而废。”

　　颜姝见他这态度跟之前完全不是一个样，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之前拒绝的态度，其实就是跟我陪我演戏是吧？”

　　池明珏：“我的确不想掺和。”

　　颜姝见他说得不似假，不禁迷茫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池明珏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颜姝目送他背影，脑海灵光一闪，心头猛地一惊——如果从一开始池明珏就看出了什么，那这到底是谁在钓谁？他这么闷声不吭的……

　　思及那些恩怨，她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或许他就是想杀了那个模仿者！

　　犯罪者应该用法律来惩罚，私人报仇杀人同样违法。池明珏陪她演戏，是怕她干扰他的报仇泄恨？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愿意透露信息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又或者他有其他计划？

　　一时间心头泛起凉意，时隔多年，她跟她这个老朋友真的是越行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