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手、妙手、俗手》鹿寻烟

5、美人计

　　江远禾坐在等候室里，前面已经排了七八个人了。

　　席间与坐在自己前面的一个穿着一身正装的青年男子闲聊了几句，得知对方是巴黎设计学院艺术史专业毕业，在读书时期已经策划过两万人的展。男子一脸刚毅，上下大量了江远禾一番问道：“你呢？”

　　“我是学建筑设计的，有过一些艺术馆的的设计经历。” 江远禾如实说。

　　对方听了以后用长长的“哦”一声拉远了与江远禾的距离，心里暗自嘲弄现在的求职者真是艺高人胆大，设计和策划不能说毫无关系，能搭上边实在是万般牵强，于是继续转头去前面那个波士顿学院毕业的男生聊了起来。

　　江远禾想不到这家名叫“疆域”的新创文化公司居然能吸引到这么多的高水平人才，看着职位表上的薪资，又突然顿悟，哦，因为钱多！不禁困惑花霄是哪里来的勇气将这个职位推荐给他。

　　看着前面一个个意气风发的走进去，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江远禾暗暗怀疑这个公司的要求究竟是高到多么离谱。

　　轮到巴黎男进去了，人事小姐姐礼貌的提醒道：“下一位是江远禾先生，请准备好。”

　　“好的。”

　　以前几个面试者人均不足五分钟的经验来看，估计马上就轮到了自己了。江远禾将手里的材料重新理了理，是他之前写过的一些设计方面的文稿和设计方案，因为知道自己并没有专业的策展经历，江远禾只好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来证明专业的能力是可以打通行业的壁垒的，希望面试官也能这样认为。

　　江远禾盯着那扇门，就等着门一开，就站起身来，却就在门开的那一刻，手机传来电话，江远禾低头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不能不接。

　　“江先生，到您了。”恰在此时，人事小姐姐礼貌的通知道。

　　“抱歉，我要先接个电话，麻烦等一下。”

　　临到面试了，想接电话就接电话，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什么求职态度？江远禾在人事小姐姐一脸鄙夷的眼光下快步走到走廊边上接通了电话。

　　“周医生？怎么了？” 江远禾一接通电话立即问道。

　　“远禾，你爸爸最近的住院费需要补交了。” 电话那边声音温存，甚至有点儿小心翼翼。

　　“周医生，能否宽限一天，我明天之前一定补上。”

　　“远禾，你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

　　“周医生，不用担心，”那边话还没有说完，江远禾立即打断道：“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有你在，我才放心把爸爸留在医院里，我不能再让你帮我花钱了。”

　　“对了远禾，今晚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周医生，我……等我补完住院费，一定请您吃饭。”

　　“嗯，好的，” 电话那边的人看着日历本上的“生日”眼底一阵落寞，却犹豫片刻仍是简单的说了好的，小心翼翼维护对方尊严的寻找措辞：“远禾，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请一定告诉我。”

　　“嗯，谢谢你，周医生。”
　　江远禾挂掉了电话，匆匆跑到了面试房间门外，发现外面等候的应聘者已经走光了，这时候人事小姐姐走过来，江远禾立即迎上去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有急事，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不好意思，面试已经结束了。” 人事有些冷漠的说道。

　　“抱歉，我看面试官还没有出来，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给我一个机会？” 江远禾并不是一个擅长低头的人，可是高医生的电话让他意识到在钱面前，低头又算什么呢？

　　“江先生，我们总裁很忙的，不会把时间随随便便用在不守时的人身上。” 人事仍旧冷冰冰的拒绝。

　　江远禾捏紧了手里的材料，眼睛越过人事望向人事身后的玻璃窗，依稀看到一个低着头的男人，江远禾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人事还没有反应过来，江远禾已经冲了过去直接推门而入，并且反手将门锁了起来。关在门外的人事顿时冷汗直冒，总裁脾气嚣张怪异，这下子自己的工作要不保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男人低着头，男人面前的电脑屏幕挡住了他的脸，江远禾这个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男人盯着眼前的屏幕，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江远禾拿着简历，将自我介绍一股脑儿的说了一遍，他感到有些紧张，可是却仍旧维持着有条不紊的语速，他知道越是急迫，越是冷遇，就越要保持镇定。

　　终于，他说完了。

　　江远禾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贸然闯入会议室，最差，也不过是被保安带走丢到大街上，然后被一通嘲讽，电视剧里的烂剧情。可是此时，对江远禾来说，和争取一份工作相比，丢这点儿面子算不上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安静，江远禾感到度秒如年，他甚至怀疑屏幕后面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活着。

　　“嗯，你被录取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终于从屏幕后面传了过来，玩世不恭的语气，像是故意要等他难堪一样。

　　江远禾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怔住了。

　　接着，男人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勾了勾，慢慢走向江远禾道：“江老师，真是有缘啊。”

　　“怎么，怎么是你？” 江远禾大惊失色。

　　“怎么不能是我？我倒是还怀疑是不是江老师在故意——接近我呢？” 俞自洐挑了挑眉道，眼角掠道落上的门锁，说道：“江老师把门都锁了，是想要做什么坏事吗？”

　　空旷的会议室里，俞自洐却与他靠的很近，江远禾感到一阵呼吸加重，后退了几步道门口道：“不知道是俞总的公司，我……不应聘了。”

　　说罢江远禾转头伸手扭开门锁，却在拉开门锁的那一刹那，一只大手掠过头顶将门按住了。
　　俞自洐与江远禾靠的很近。以至于可以听到一个人的呼吸，一个人的心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如钟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江老师也太随便了吧？”头顶上传来的语气永远带着轻松的戏谑，像是资本厚厚积累的山峰顶上刮下来的风。

　　“你想怎么样？”江远禾咬牙，身子却未能挪动。

　　“不怎么样，江老师的棋社不景气了么？怎么到凡间来了？”

　　“棋社关了。” 江远禾的声音低了下去，老实答道。

　　“哦？”俞自洐挑了挑眉：“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很想问为什么。

　　自从父亲三个月前住院以来，江远禾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准备毕业去设计院的他，在准备入职的时候撕毁了三方协议。父亲住院了，于是他维持父亲的棋社，江远禾并不喜欢棋社，只是他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父亲醒来，发现家不在了，但是棋社还在，那么他总会难得的笑一笑罢。

　　可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一周前，收到了银行的账单，前往银行查看才知道，被拆迁的宅子早就被父亲抵押给银行了。

　　那么一大笔钱去了哪里？躺在床上平静的像个婴儿一样的父亲不会给他答案。他只知道，他现在既没有钱维持父亲的住院治疗，也没有办法维持棋社的运营，下棋容易教棋难，江远禾并不是一个好老师，父亲住院以后，先前的学员都纷纷退学了，看着最后一个离开的孩子，童言无忌的对江远禾说他没有江老师和蔼可亲，江远禾实在想象不出来，从来都是对自己板着一张脸的父亲是如何的和蔼可亲。

　　或许，他只是对自己板着一张脸吧，或许他就是那么讨厌自己，才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自己讨厌的儿子收拾……

　　可是自己做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

　　江远禾感到很累，很累。

　　他靠着又冷又硬的木板，面前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纨绔。一个不用为了钱、为了爱发愁的纨绔，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副轻松的戏谑的样子，轻轻地抬一抬手，就能改变他们这些人的命运。

　　“俞总，有人赚钱，就有人赔钱，赚钱的店越来越大，赔钱的店就关门大吉，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江远禾冷淡的回答，让俞自洐有一瞬间怀疑他方才的那一一丝失落只是自己的错觉。

　　江远禾用力的一把推开俞自洐的胳膊，将门打开了，却听到俞自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先生，天无绝人之路，疆域对你永远虚位以待。”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才会有绝人之路。” 江远禾有些恨恨的说道。

　　走出大厦，外面的冷风飒飒，江远禾瞬间清醒了些。怎么回事？明明是要自己沉住气的，为什么一看到他，就让愤怒冲昏了头脑？成大事者，要能忍耐，江远禾啊江远禾，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你还想怎么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