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62、父子

　　距赤龙湖东南岸十里处，一艘巨大的客船停泊水面，船上四周悬挂微弱灯火，不时有人影巡逻，四面八方聚集着十来艘快船，共同组成一方湖上小天地。

　　张钧一行夜探赤龙湖湖底鬼火的计划中断，转而被意外冒出来的几个湖匪带路去到巨大客船。所有人上了甲板，其中一个湖匪朝文景淇行礼说道：“少主人，您与这几位先去稍作休息，小的这就去通知首领您回来一事。”

　　“用不着，老子亲自去找他，你们都下去。”文景淇不耐烦手一拂，挥散那几个人，大步流星朝前走，同时朝另外三人一挥手，表示跟上来。

　　不知是否为回到故乡地的关系，他整个人步伐与状态跟往常截然不同，如果先前是正气刚直，现今则有几分痞气和狠厉。

　　待穿过船外长廊，行到船头最大的房间门前，文景淇停住脚步若有所思注视宽大门头，有点不悦啧下舌，继而推开门直径跨进内。另外三人从门后探出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跟上去，互相瞧眼彼此，又见前方文景淇暂驻足又是一挥手，琢磨来回最终还是安静跟上去，看他究竟要把他们引到什么地方。

　　踏入的房间十分轩敞，踏在地上的脚步声隐约能听到回音，估摸大小许是占据同层船舱一半面积，十根粗大圆木如巨人手臂支撑起舱顶，烛火在这宽敞空间内显得格外渺小，因此支柱上几面燃的都是火把，才得以映亮整个空间。

　　文景淇直径走到房间里面，停至正前方头领座椅前，仰面看正坐在上面的某位，冷淡说道：“老子回来了。”

　　“嗯。”前方传来低沉粗重的回应。

　　听到前方有动静，后面跟着的三人也跨过文景淇好奇朝上看，目光移过去那一刹那，登时呼吸一滞，下意识靠拢抱成团，有些紧张又不安的打量面前。就着火把光芒，但见一身材异常魁梧的大汉端坐正上方，简单衣着露出浑身肌肉，蓄留的络腮胡看便是不经打理、狂放不羁，双眼透出如猎鹰般的锐利与凶猛。

　　这哪是个人？分明是座压顶大山！坐在面前就明显感受到一股重压铺天盖地袭来，跟他相比自己简直像只刚孵出来的弱小雏鸟。

　　曲墨非两脚开始不自觉向门口挪动，用力朝另外两人递眼色讨论要不要逃跑，反倒文景淇一脸毫无畏惧，摆着张不咸不淡的臭脸直视座上大汉。

　　须臾，大汉猛然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座前台阶，笔直朝他们四人而来。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大汉每走一步，整个房间的地板貌似随之震动。

　　不出四五个数，大汉走到文景淇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矮了整整两个头的人，锐利双目直直盯住下方面孔，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开心，也不像是恼怒。

　　后面三个人看得心里皆捏了把汗，完全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可又看文景淇的态度，似乎又有种认识且毫不在乎的意思，只得杵在原地安静观察，张钧提前把符篆捏在掌心，必要时适当防备。

　　三方就这么原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半个字。

　　静默良久，那方大汉先有举动，低沉长出口气，停顿三个数，忽地张口大喊：

　　“淇淇啊！”

　　？？？？

　　这话怎么？

　　后排几个人瞬间思维静止，双目呆愣瞅前方人，紧接就看大汉又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搂住文景淇，喊了句更为炸裂发言。

　　“爹可想死你了！”

　　！！！！

　　这句话喊出的那一刹那，三位后排观众仿佛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裂成碎片。

　　眼前魁梧大汉居然是文景淇的爹？！

　　而且用一副健壮身材正做着极其沉溺宠爱的举动？！

　　曲墨非的两只眼珠子从来没有瞪得像现在这样大，严重怀疑刚才耳朵出现问题，一定漏听了别的字。

　　那大汉不管从身材到长相，跟文景淇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若非要说有共同点，只能说他们五官四肢健全、都是男人。

　　“都说了别这样喊老子。”文景淇满脸嫌弃躲避眼前的络腮胡亲昵攻势，可无奈整个人被健壮手臂箍住，宛如个娇小女子完全包裹在对方怀里，根本挣脱不开，只得尽力向后歪头试图拉远距离。

　　而大汉全然忽略掉说出来的嫌弃话，仍然一个劲儿用胡子蹭人脸：“混蛋兔崽子跑哪去了，三年了也不回来看看，老子他娘的还以为你这小兔崽子早死哪个坟头了！”

　　这似曾相识的说话口吻……

　　当真是他亲爹！

　　三位后排观众的脑内想象画面彻底碎成渣。

　　“我总算知道淇淇为啥一上火就爱说粗俗话了。”曲墨非被迫接受现实同时，明白了某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答案竟是出于某位亲爹！

　　前面两人完全没有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接受现实的崩塌感，依旧沉浸在自我世界，文景淇此刻深感有块无比粗糙的砂布在摩擦脸颊，内心疼地嗷嗷直叫，怀疑再过不了多久脸都会被搓烂，奋力抽出只手抵挡扎人胡须，气呼呼高声提醒：“有你这么咒亲儿子的爹吗？你他娘的快松手！老子回来可是带了朋友！”

　　“哦？”

　　话出，大汉这才注意到后方数步开外还站着抱成团的三小只。

　　“那三人是你朋友？”大汉松开怀抱，目光跳到后方几人身上来回逡巡，酷似正挑选哪只猎物。

　　后排三小只不约而同抖个激灵，面部表情完美演绎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下文景淇倒是终于得了解放，立马呲溜撤到同伴身旁，小心翼翼碰下被蹭通红的脸颊，回道：“没错，他们都是老……都是我在外结交的朋友。”

　　话出，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大汉的脸色又恢复为初见的模样，说不出来是笑是怒。

　　曲墨非小心翼翼伸出手，拽拽文景淇的衣袖嘀咕询问：“你爹他是在思考怎么清理我们，还是在思考放我们走？”

　　“你咋到哪儿都嘴碎？别说废话，我也不知道他在琢磨啥。”文景淇丢个白眼嗤声，老实说自己也不清楚这个三年未见的老爹想做什么。

　　若说放他们离开，当场痛快一句话就是，但沉默这么长时间，显然在盘算别的事。

　　正当四人百思不得其解，大汉又蓦地开口哈哈大笑，笑罢说道：“没想到你这小兔崽子跑出去一趟人脉倒拓宽不少，既是友人，现来到老子的船上哪有不招待的道理。”随后朝门口提气高喊：“来人，摆宴！”

　　先是湖上遭劫，继而登陆巨船，随后印象崩塌，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张钧、黄羲、曲墨非三人可以说经历迄今为止人生精神的大起大落，全程处于一种懵懂且思维停滞状态，都不知自己又干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坐在一桌宴席前。

　　佳肴依次端上，摆了满满一桌，饭食诱人，美酒飘香。随后魁梧大汉落座主客位，文景淇则紧靠大汉，跟张钧三人同排而坐。

　　俄而，大汉开口先道：“老子名叫文烈，是这船上首领。方才湖上不知几位来路，手下兄弟多有冒犯，这杯酒老子先干了，当给几位赔罪。”

　　说罢举起桌上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随手一搁碗，灼灼目光注视宾客坐席。

　　而此刻张钧三人脸上的茫然神色一扫而光，转眼换成无比尴尬，抬脸冲文烈挤出个微笑，低眼直勾勾盯住酒碗。其实尴尬就尴尬在三人从来滴酒未沾，面对眼前酒碗回应也不是，推辞也不敢，只能保持不失礼貌的微笑瞪看酒水，妄想把碗里酒给瞪没。

　　估摸是看三人状况可怜，加上自身也想早点结束宴席走人，不一会儿文景淇打圆场发话：“爹，我们不喝酒。”紧接又道：“我们作为太苍弟子正在修行之中，师父曾教导我们勿沉迷酒色。”

　　“什么太苍弟子？你又哪来的师父？淇淇啊，你说的话爹咋听不懂呢？”文烈大惑不解，说话同时顺手一拍桌子，直接震得桌上菜盘全部弹了起来。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喊我淇淇，别扭死了。”文景淇不悦发句牢骚，习以为常夹口菜塞进嘴里，边吃边说，“三年前我离开后就去了太苍山，正赶上他们收门徒，就顺势拜进宗门做了门下弟子，跟随宗门问道修仙。”

　　随后又用目光一指缩着肩的曲墨非，说道：“诺，他就是我的师兄，另两位是最近刚入宗的师弟。”

　　“哦？真的？”文烈目光跳到另外三人身上，看上去像是询问，可怎么听都有种老子要去铲平你们山头的意思。

　　曲墨非登时背后冷汗狂流，连忙解释：“是、是没错，但也不是完全像淇、像文师弟说的那样，能拜入宗门的人既要通过山路上试炼，还需生有灵根方能入门。文师弟他可是一人闯过山路上所有试炼，并且灵根不浅，师父都对他赞赏有加，称是难得修仙之才。你说是不是啊文师弟，哈哈哈哈。”

　　尽管现实跟讲述完全不搭边，但是话吹自己身上那可是相当舒坦，尤其还是从某个始作俑者嘴里吹出来，可以说更加舒坦，文景淇十分受用点头，赞同道：“师父确实这么夸过。”

　　“哦！合着你这小兔崽子三年前修那啥仙去了，难怪也不回来！”文烈说着顺手又一拍桌子，满桌菜肴又是一弹。

　　“所以我们这次只是路过，不打算久留。”文景淇飞快扒菜回应。

　　“你打算啥时候走？”

　　“就现在。”

　　文景淇说完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打个满意饱嗝，起身冲文烈拱手说道：“多谢爹今夜款待，我们尚有任务在身，这便先不叨扰，他日再回来看您。”

　　转身拂袖，将要利落离去。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脚都没迈出半步，当场双眼一黑，咚地笔直跟地板来个亲密拥抱！

　　从说话、转身到昏倒，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张钧、黄羲、曲墨非双目笔直对地板上的文景淇行注目礼，大脑彻底停止运转。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眼前事，文烈当即先拍桌高喊：“老子的船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来人，把他们几个请到别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