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61、鬼火

　　张钧一行人南下同时，南郡外某个湖泽边的芦苇荡里，奚无衣猛地睁开双眼。

　　最后的记忆只有巨龙张开大口吞噬的那个瞬间，再醒来就是这片陌生环境，完全不知道自己飞出去多远、又昏迷了多久。

　　“该死！那家伙居然是神龙！”奚无衣坐起身懊恼暗唾，虽是满心怒恨，但如今也不得不谨慎忌惮起来。那不是能轻易招惹得起的神明，纵使他与另外二者回归到最原初的三昧真火，也伤不了那条神龙多少。

　　怕就怕那条龙跟玉虚宫是一路，要比灯盏和执灯童子先毁掉他们。可就赤龙湖双方交手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对方仅是装腔作势把自己赶走，未有真下狠手，浑身除了有些虚软无力，没有任何外伤。

　　那条神龙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个威胁？还是仅是个旁观者？

　　奚无衣完全猜不透意图，但很确定这种家伙令自己非常厌恶，就像厌恶林纾白的笑脸一样……

　　对了，差点忘记了他。

　　奚无衣这才想起什么，目光瞥向身前。

　　刚才有一条手臂垂搭在胸膛前，随后由于起身滑落而下，看姿势似是护住自己，而那条手臂的主人正是从始至终静默跟在后的黑斗篷，当前他正侧身而躺，双臂微张，把人半是圈于怀中。

　　这行为，显然意在保护周边之人。

　　被巨龙吞噬也是，湖面上挡下那道白光攻击也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已经！

　　忽地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窜上头，愈烧愈烈。奚无衣一把抓住黑斗篷前襟揪起他，怒骂道：“我不需要你来护着！明白了吗！”

　　愤怒拉拽摇落了黑斗篷的兜帽，露出藏在阴影下的真容，双目含笑，面似儒雅、骨透清逸——竟然是林纾白！

　　说也奇怪，林纾白没回话，任由奚无衣扯着外袍摇晃，也没作任何反应，表情平静面对他，感受不到丝毫喜怒哀乐。

　　奚无衣直盯那双笑目凝默一息，又恼怒骂句该死，甩手把人重重扔回地面，略是踉跄站起来，凝望繁茂芦苇荡。

　　听那条神龙的只言片语，估摸他是有事来此，此番相遇八成纯属偶然，不过他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南郡，也就暂且不能回去夺取湖底的力量。由此至今的经历消耗太多力量，必须要静养一段时日，不然碰上玉虚宫的两人难以脱身。

　　权衡片刻，奚无衣斜眸一瞟摔在地上的人，冷淡道：“喂，走了。”

　　原本狼狈仰倒地面的林纾白立马站起身，表情仍旧平静无波，压根不整理扯乱的外袍，即刻拔腿跟上奚无衣的步伐，随他隐没于摇荡芦苇间。

　　而另端几人根据曲墨非的提示，边打听边摸索来到南郡。

　　这一路其他人同往常样说笑打闹，唯独文景淇一反常态，边走脸色边由晴转阴，直到抵达赤龙湖附近，整个人彻底唰下变了脸，面色堪比黑锅底。

　　曲墨非瞧到他不对劲，凑近关心：“淇淇你咋了，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病了？”

　　很是出乎意料，文景淇没好气丧句“没你什么事别多问”，说罢独自走到树荫下出神。

　　曲墨非碰了一鼻子灰，打量两眼又溜回张钧那边，悄摸商量道：“你们说他是不很反感这个地方啊？”

　　“看他一路上的脸色估计是。”黄羲从布包缝里探出头，小声赞同。

　　“那这就怪了，我们之前都没来过这里，他咋会反感呢？”曲墨非托腮表示不解。

　　张钧问：“文师兄拜师前来自何处？”

　　曲墨非想下说：“我不知道诶。”

　　“你们俩天天黏在一块儿东扯西扯，你居然不知道他本籍何处？”黄羲不可思议惊诧，差点松掉嘴里通话符，没想到这俩人居然还有彼此不知道的事。

　　“哎呀他没提起我也没想去问，再说了既修仙道，挥却凡俗，本籍何处都无所谓，你们不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我家在汉中郡的宝晋斋嘛。”曲墨非一摊手表示满不在乎。

　　四人也赶了许久的路，难得途中逗留片刻，索性暂且驻足休憩，享受一时湖光风情。

　　湖边微风清爽柔和，吹得人很是舒服，湿润水汽随呼吸流入肺腑，洗涤积压浊气。

　　黄羲很喜欢这种清风拂面的感觉，慵懒抻展四肢，换了个姿势躺回张钧怀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片晌逐渐萌生出睡意。

　　正当半睡半醒时，一句闲聊顺风穿过耳朵。

　　“你们昨夜瞧见没有，这湖里面有鬼火啊！”

　　湖里有鬼火？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贯耳，瞬间刺激醒全身，黄羲蹭地站起身，支棱起耳朵寻找声音来源，凝神捕捉对话后续。

　　“怎么了？”张钧对他突然的行为大惑不解。

　　等了片刻，黄羲回道：“我听到周围有人说这湖里面有鬼火。”

　　“水底下能有鬼火？这鬼火不都飘在孤坟野地之类的地方，水底下怎么能烧得起来。”曲墨非初听大为困惑，但话刚说出去，立马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转眼一琢磨明了其中意思，“啊！难道说那鬼火其实是！”

　　普通的鬼火必定不能在水里燃烧，但有一种火可以，那就是三昧真火！

　　难道说这水底下有三昧真火？！

　　“他们还说了什么？”曲墨非紧接问。

　　黄羲细听个来回，说道：“只听到这一句，其他就不知道了。”

　　“你们等着，我去周围打听下。”

　　曲墨非不等话落地，拔腿蹿向湖岸码头有人的地方，竟然跑出一路烟尘。树荫下正望远出神的文景淇就看到一个风风火火的白影划过视线，不禁冒出个问号，走去湖边询问另外两人。

　　“大非他那是去作甚？”

　　张钧道：“黄羲听闻这湖中有鬼火，曲师兄便去向其他人打听详情。”

　　“这水里有鬼火？”文景淇听罢嘀咕句，但也没多少疑惑反应，随意找了块湖石一坐，同样等打听回来的消息。

　　不稍片刻，一袭白影又风风火火跑回来。

　　黄羲迫不及待问：“怎样怎样，打听得如何？”

　　“你听对了，这湖里真的有鬼火。”

　　曲墨非大喘几口气，回道：“那帮船夫说这湖叫赤龙湖，就在不久之前的白天他们驶到湖心附近捕鱼，突然看见湖里面发出诡异的亮光，没过几个数又消失不见。起初他们还以为看走眼，但接连几天其他人也看到类似的光亮，就像水底不断冒出火焰，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传说中封印在湖底的东西作祟，近来都不敢去湖心附近。”

　　“会不会湖底封印的东西就是天火，是它在不断发出火光？”黄羲昂头猜说。

　　“……有这种可能吧。”张钧犹疑了几个数，心间萦绕一种不确定感。

　　每次相遇人火或者地火，总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传及全身，违和但又带少许熟悉，可这次身心没察觉到任何异样，难说湖底的怪异是否真的是丢失的天火。

　　是或不是，几人都拿不准，正此时曲墨非忽然提议：“这还不简单，咱们等在这里看看呗，若是有火光就下水瞧瞧。”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守在这里等，没准“兔子”就主动送到面前，张钧、黄羲琢磨个来回，暂且也没想出其他更好探寻方式，皆赞同曲墨非的提议。反倒文景淇略带点不满瞟眼湖面，问说：“万一它这几天都没有火光，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曲墨非坚信说：“那几位船家都说近来湖里频繁出现火光，咱们今晚肯定也能等到。”

　　多半人数赞同等待提议，胳膊拗不过大腿，文景淇只好不情不愿应下来，退到旁边远望浩渺烟波默不作声，良久沉默中，眼底翻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感情。

　　时辰渐晚，夜色染湖。

　　行驶的舟船早早靠岸停泊，船夫们散了各自归家，湖畔码头一下子冷清下来，独剩两三个看船的人点起盏豆大灯火挂在船杆上，倚靠着杆子打瞌睡。

　　张钧四人躲在码头附近的树林里，探出头眺望赤龙湖，此刻湖中央昏暗无光，宛如张开个深渊巨口，吸下天幕中高挂的寥寥孤星。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湖心处兀地冒出亮光，虽是影影绰绰，但在一片黑暗里格外乍眼。持续没几个数，亮光又退回深处，隐没于黑暗。

　　“是火光。”黄羲的视力比其他三人看得更为真切，当即笃定水里的确是火焰的亮光。

　　三火中唯一未现身的天火果真在这湖底！？

　　四人交换个眼神，轻手轻脚溜到停靠在码头最边缘的两艘渔船旁边，趁看船的人尚在梦会周公，悄悄解开缆绳推下水，登船划向湖心。

　　乌云蔽月，黑夜中的湖水宛若一滩墨汁，目之所及皆是深黑，张钧三人都看不清远处情况，全靠黄羲的视力作引导。片晌，船划出去一段远离湖岸，彻底孤立于无边墨色，黄羲没了参照物，打量圈也迷失湖面上，唯闻哗哗地摇桨划水声回荡耳畔。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依照一路行驶的直觉向前划。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张钧估量差不多接近湖心，便与曲墨非停止摇桨稍作休息，准备而后下水一探究竟，黄羲也急迫想知道湖底潜藏的是不是天火，恨不得现在就跳下水，苦奈于自己是个标准旱鸭子，只能扒着船边努力集中视力看水下，想看出个名堂。

　　正努力在兴头上，船底周围忽然冒出几个水泡。

　　“嗯？”黄羲疑惑蹙起眉，扒紧船边探出身子靠近湖面，盯住冒出的水泡伸指去戳，哪知不等指尖触到水泡，蓦然间就在冒泡的位置蹭蹭蹭窜出三四个身影，挥手划出道白光。

　　有埋伏！

　　黄羲迅疾起身撤后，避开袭击同时反手打出火焰，将那人重新打回水里，然就在这个空档其他身影已敏捷扒住船沿，一个纵身灵巧翻上船。

　　“哇哇哇！这是什么东西！是水鬼吗？”曲墨非压根没想到会有东西从水里窜上船，吓得直接原地跳起，躲到文景淇身后大叫。

　　“不，他们是人！”张钧荡开攻击回道。

　　就在黄羲发出火焰照亮的那个瞬间，他清楚看到湖里冒出的身影是一个个人，但跟普通人又有所不同，他们身着水靠，腰别利刃，似乎专门潜伏水下袭击船只。

　　这些人身手格外矫健，在狭窄的船只上进攻如履平地，近身利刃划、刺、挑、穿行云流水，反倒是张钧他们不习惯水上作战，随船只摇摇晃晃难稳住步伐，跟他们交手竟落了下风。

　　“那这些不就是强盗！啊不对，他们在湖上应该叫湖匪！难道水里的火光都是他们在搞鬼？靠这个吸引人过来，然后杀人劫财？”曲墨非边躲攻击边持续废话，像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响。

　　要说那些话说给独自听倒也罢了，偏偏曲墨非专挨着文景淇躲避攻击，绕着人持续输出废话，烦得文景淇额角爆起一串青筋，恨不得把耳边的“大苍蝇”打下水。

　　最后忍无可忍，文景淇抄起剑鞘回身朝人一捅，烦道：“你他娘的咋这多废话！”

　　这声吼一出来，窜上船的几个人立马停止攻击，放低利刃定在原地陷入安静，张钧四人被他们搞得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轻易收手，只得保持应敌状态紧盯对面，看他们接下来搞什么花样。

　　凝默两个数，几个身穿水靠的人突然收起武器，齐刷刷单膝跪地，俯首共同朝某个人喊道：“见过少主人！”

　　这又是啥招数？

　　张钧几人都被吓一跳，就看他们朝这边跪地不起，于是顺对面俯首的方向看过去，见文景淇面色奇臭盯着对面，一副某些话到嘴边要骂个狗血喷头的模样。

　　对面打劫的人喊他少主人，难不成……

　　曲墨非不着痕迹退开他身边，小心翼翼询问：“淇淇你原来是……湖匪啊？”

　　文景淇闻言不紧不慢侧过脸，射来两道锐利视线：“怎么，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