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60、传说

　　据传近百年前，南郡忽然遭遇大难，大小湖泊一夜之间蒸发干净，徒留一地大大小小的淤泥坑。河湖里的生物暴露在大太阳下，被灼烈阳光炙烤，挣扎着渴求水源滋润。

　　然而接连几天，天空烈日高挂，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堆积在湖坑里的生物经过几日暴晒，逐渐脱水死亡，加之尸体累积成堆，久而久之坑里发出阵阵恶臭，滋生出大量蝇虫。大部分靠湖为生的南郡人断了生计，纷纷寻找其他出路，就在这时，一个道士游历到此，对众人说这诡异之情都是因妖物作祟。

　　起初众人自然是不信，但那道士当场开坛做法，挥剑起舞，口中念念有词，三道黄符燃尽，天空登时阴云密布，狂风乍起，电闪雷鸣。围观众人吓得东躲西跑，眼见雪白电光劈开乌云，现出条张牙舞爪的红色巨龙，大家这才相信，原来真有妖物作祟，连忙向道士请求收妖。那道人也未有推辞，纵身而起飞上云端，与红龙展开激烈厮杀，双方斗了两天两夜，终于道士一剑刺入红龙喉下将它打败。

　　红龙坠地，天空旋即下起倾盆大雨，干涸湖泊、河道盈满碧浪，恢复往昔风貌。其后道士用一宝物将它封印在坠地处的湖泊下，那封印妖龙的湖泊便得名赤龙湖。

　　时至此刻，一片幽暗深蓝中，煌帝随神秘气息牵引缓缓沉落，俯瞰湖底更深处。

　　深处水草丛生，怪石密布，嶙峋怪石之间，盘卧着一条龙。

　　龙阖眼栖于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身躯和四肢被数道锁链禁锢，稍微挪动下，与铁链紧贴的附近鳞片就亮起红色光芒。

　　落至更深处，煌帝立于不远处一块高耸的怪石上，恰好俯瞰枕石栖眠的龙首。就在站定下刻，龙首倏地睁开双眼，转眼盯住上方来客，朱金混杂的瞳中刹那跳动起光芒。

　　“神君！”

　　红龙张口轻呼，略是沙哑的低语中饱含期盼与欣喜。

　　“是你发出龙鸣呼救。”煌帝说话间双眸金光渐亮，审视对面的气息。

　　“正是小龙！”红龙激动昂起龙首仰望怪石顶端，想努力接近那居高俯视的身影，缚住脖颈的铁链感知到动向，旋即亮起一圈红光，又将它拽回去一段距离。

　　“恳请神君解开小龙封印，让小龙重归故地！”

　　“要放你归去，孤需验证一事，若无事便让你离开，若确有此行，你需上天受惩。”煌帝语气庄重道。赤龙湖的传闻早就在路中传进他的耳朵，若红龙确实行雨危害过南郡，断不能轻易放它离开。

　　“是，一切听取神君之意。”红龙谦卑低下头，安静等候发落。

　　煌帝从石端落下，信步走到龙首前，抬手轻抚上首顶的鳞片，微启唇吟诵出段远古低语，一瞬间红龙过往的记忆画面涌现眼前，如奔流江水一股脑进入脑海。煌帝双眸七彩金光闪动，飞速阅过所有回忆，末了眼神里闪现丁点儿惊讶。

　　照红龙回忆来看，当年之事与外界传闻颇有出入，它本不该被困于此处，可也不能说完全无错，应受到某些惩处。但现在这些变成后话，现今想要让它脱身变得有点麻烦，需依赖一件宝物方能解开困锁的封印。

　　此宝物为件青铜物，约莫三寸长，外形是条腾飞小龙，是由红龙颈下一片龙鳞化成的。

　　那条青铜小龙……若是没有记错，当前应在一个叫文景淇的小家伙腰间。

　　此刻的文景淇和张钧一同处于途径镇子里，看曲墨非在前方神神叨叨舞弄一张符。

　　“曲师兄他……应该有把握吧。”张钧怀中抱了个布包，看着前面脑后流下滴汗，心情比脸色还复杂。

　　“谁知道呢，再不成功就把那家伙砸晕拖着走。”文景淇移开视线冷漠道，额角已经隐隐跳起暴躁青筋。

　　这一切缘由，还要从四人发现天火后说起。

　　众人在村子里退恶鼠、知天火，正琢磨如何寻找它的下落，曲墨非站出来拍胸脯说自己有办法，不出几日定有成效，这句话倒是勾起其他三人的好奇心，于是都静心等待，想看看他究竟有何妙招。

　　果然不出几日，曲墨非把一张符纸拍到众人面前，说研究出个独门追踪术，可以追踪天火和地火的位置，并满怀信心开始实验，向同伴证明此术绝对可行。如果按他平常那副嘻嘻哈哈的欠打脸说这番话，张钧三人没一个人会相信并同意，但那天也不知怎么得，曲墨非双眸无比坚定且炽热，仿佛赌上这辈子什么不得了的誓言，三人瞧着他的诚挚眼神一时间竟信了，同意他施展独门追踪术。

　　但这事前脚刚同意，后脚三人立马就想反悔，因为曲墨非不知从哪处仙门得来的灵感，施展追踪术还要配合奇怪舞蹈，就见他本人叽里呱啦念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浑身灵光一闪，紧接跟着符纸左一跳右一跳，口中同时絮絮叨叨不晓得嘟囔些什么。搞得过路人都以为是哪里来的精神病，望见他们几人自动躲远距离。

　　也正因如此，张钧他们打算路中替其他人除邪祟、挣些盘缠的想法直接告吹，最后不得不靠文曲两人作的书卖出去赚钱。

　　若是照这样能寻到其他二火下落倒也好，可偏偏曲墨非跳了一路大神，指了好几个地方全是错误位置，害得几人兜兜转转白跑了一大圈，耗时、耗钱、耗精力，更重要的是相当丢脸，回回引一帮奇怪又不敢上前问的人围观。

　　所以熬到现在文景淇已经没了耐心，寻思不管这回他成不成，都一拳撂倒拖走再说。

　　“那种家伙还要拖着走？直接把他打晕扔在这儿好了。”黄羲从张钧怀中的布包里钻出头，咬着张符纸代为发出牢骚。

　　由于文曲创作的书是以他和张钧为原型，书中图画也是二人作参照，虽然黄羲火焰威胁他俩，要对书中主人公的外貌加以变动，不准照搬本体，但难掩气质和神态相似，走在路上还是不时被读过书的人认出来。每次被认出，总会受到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再结合之前那些书里的放飞内容，愈发感到不好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化回走兽模样缩在张钧怀里，躲开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

　　“莫说这种负气话，曲师兄他已经很努力了。”张钧伸手指点在黄羲毛茸头顶，轻轻敲下低声道，“不要太过露出来，小心被别人看见。”

　　黄羲反昂起脑袋，用鼻头有一下没一下蹭刮指尖，撒娇哼：“窝久了有点闷，我想透会儿气。”

　　“稍微再忍忍，等去了能歇脚的地方再出来。”张钧细语哄道，伸指轻搔黄羲下颌绒毛，把他哄舒服窝回怀里，重新遮好蒙盖的布包，特意留了条缝透气。

　　恰在此刻，前面做法正在兴头上的曲墨非突然身形一晃，笔直栽倒在地。

　　后面众人皆是一愣，文景淇最先回神跑过去，蹲下把人翻过来看出了何事，就见曲墨非两眼迷离、鼻血狂流，嘴里哼哼唧唧说着胡话，明显一副法术失败脱力的模样。

　　这一晕可还行，本来四人计划今日走出镇子多赶些路，这下不得不按下暂停键，等人恢复神智再说。

　　“唉，这小子真是会添乱。”

　　文景淇无奈挠挠头，只得跟张钧两人配合，把跟条死狗似的曲墨非拖到背上，背着他到镇子里的客栈暂且休息一晚。

　　日头西移，天色渐暗。

　　约莫黄昏时分，曲墨非终于睁开眼清醒过来，目光一歪，立马看见有两张面色极不善的脸怼到跟前，看架势明显夹带火气，当即蹭地坐起身护住头，开口连道：“哎等等，我知道你们很恼火，可看在我今天晕倒的份上先别计较呗。”

　　“你小子求饶倒是快得很。”文景淇不屑丢他眼。

　　黄羲也不满嚷：“你算上今天所有法术全都失败，也没找到火焰所在，害得我们白白浪费许多时间。”

　　曲墨非连忙稳住两人情绪：“也不是白浪费，还是有收获的嘛。”

　　“有什么收获？”黄羲和文景淇同声反问，充满不信。

　　曲墨非说到这突然来了劲，凑近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开始讲：“你们要知道，所谓追踪术的原理，就是凭借两个物体间的联系来寻找，比如我掉了一个荷包，然后被淇淇捡到，他就可以凭借荷包上沾染的我的气息来找到目标。这个方法应用在世间大多事物上可行，但应用在三昧真火上却不行。”

　　张钧疑问：“为何不行？”

　　“因为它们虽然可以合为一体，然现在分开彼此又是相互独立的存在，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有某些联系，但这种联系于当前每个修道者而言并不明晰，很难用先前方法追踪。”

　　曲墨非说着话锋一转，挺起胸膛自豪道：“所以我就想到把发现的那点天火附到身上，把自己化成天火的一部分去感知其他的存在，从而探究出它们之间暗含的关联。”

　　“那你发现了？”文景淇挑眉问。

　　曲墨非嘿嘿两声，兀地又转脸一声叹息，垂头道：“完全没有！每次我施法把天火附上身，大脑和耳朵里立马塞满乱七八糟的声音，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趴在我跟前同时说话，那感觉简直像掉进地狱！压根无法集中精力找它们之间的关联！”

　　“所以你诡异的跳舞和对话都是在跟脑袋里的声音说的？”黄羲猜说。

　　“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嘛。”曲墨非羞涩挠挠头，赶紧岔开话题道，“基于以上发现，我有一个大胆推测！”

　　三人同道：“什么？”

　　“大师兄他是地火的化身，肯定也跟天火一样每天脑子里充满乱七八糟的声音，经历如此长时间的折磨……”

　　曲墨非一拍床郑重确定：“所以他脑子一定有病！”

　　“………………”

　　这小子果然不靠谱！

　　文景淇和黄羲齐刷刷送上关爱智障的大白眼，转头准备各自打道回房，不再继续听曲式废话。

　　“哎等等！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咧！”曲墨非见他们要走，连忙从后喊。

　　“如果跟三昧真火无关就免开口。”文景淇用最后仅存的耐心提醒。

　　“有关有关，这次跟它有关！”曲墨非怕又挨他们一顿揍，护住脸急忙道，“就在先前我晕倒那一刹那，恍惚间感到南边传来地火的气息。”

　　黄羲狐疑：“你确定是地火？之前几次你可没说的这么详细。”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冥冥中感觉一种牵引指向南方，告诉我那就是地火。”曲墨非也难以解释，挠挠头揣摩道，“或许这就是三昧真火彼此之间的联系？你们就再信我最后一次，说不准这次就有收获。”

　　张钧三人互相交换个眼神，深思半天，最终决定相信曲墨非最后一回，向南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