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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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亦有三六九等。
最弱的妖，只是得了点灵识。莫说法力，连人言都不会说，人身也化不成。
而最强的妖，出生时即有人形。法力高强，百妖称臣——他们被称作灵类。
吸血鬼便是少数脱妖成了灵类的。
只是万年前，吸血鬼一族还只是普通的妖族。
那时候纵横人妖两界的，是一种异花——血蔷薇。
血蔷薇以血液为养料，成妖后能力极强。那时血蔷薇妖暴虐成性，为害无数。
人妖两界皆苦不堪言，后群起而攻，导致血蔷薇全族被灭，斩草除根。
灭族之战后，吸血鬼的先祖于战场上救下了仅剩的一只血蔷薇花妖，精心照料。花妖重获人形后，爱上那只吸血鬼。
无奈二者不属于同一种族，血蔷薇又是众矢之的，两人的爱情自然不被认可。
战胜方要那吸血鬼交出那朵血蔷薇，但他执意不肯，为护花妖被杀。
花妖万念俱黑，散尽修为，将自己魂魄及修为化为助吸血鬼一族成灵的养料。
代价是，从今往后，所有的血蔷薇都不可能再成为拥有意识的妖了。
有此典故，吸血鬼一族每年都会举行血蔷薇祭。后来，因为花销太大，且祭祀仪式对祭司有伤害，改成十年一大祭。大祭时，祭司将贡献出自己的鲜血和修为，唤醒沉睡的血蔷薇花灵，求来法力和护佑。
这是真正的祭祀。祭司在祭祀中得到的法力是货真价实的，用以支持王城的灵力运转。王城有专门的法力国库，为的是防止大灾到来时，个人修炼所得的法力不够。
今年是小祭——规模小，参加的吸血鬼也不多。
王城内冷冷清清，只有少数人在忙碌着。王城里除了王居住的王宫，还有三个小镇，各有风情。
索依露趁着寒假回到王城，在各个小镇都逛了一圈，才去王宫参加祭典。主持祭典者，正是她的父母。
她发现哥哥也在。她知道，哥哥是大祭司的继任者，跟着父母多忙忙也好。
小祭在圣墓顶层举行，那里是火山口内，封印着病毒的岩浆层旁有一个天然的洞窟，称祭洞，开口于雪山山腰，可以直接进入。真正的王族圣墓被隐藏在岩浆层下很深的地方，有法阵保护，使之不受高温侵害，亦有以先祖亡灵镇守病毒的寓意。
火山口形成一个天然的窗，月华落下来，落在祭坛上供着的一朵血蔷薇花上，花灵沉睡，而花身被保留了下来，看起来还是栩栩如生。
这祭坛悬浮在空中，祭司要走到祭洞的断崖边，断崖下就是火红的岩浆层。祭司在那里施法，让空中的几块浮石移到身前，成阶梯状，再踩着浮石登上祭坛祭祀。
索依露躲在祭洞一角，几乎没人能看见她，父母在祭坛上进行着那些仪式，她全然当没有看见。
小时候，她很崇拜父母，觉得父母是大祭司，高高至上，连带着也一起羡慕着身为祭司继承人的哥哥。但后来，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无用——父母把工作外的一切时间用于哥哥的培养，而她则被送给舅舅。
虽然吸血鬼的幼年时光相比于漫长的生命来说非常短暂，但这种得不到父母关爱的生活环境让她对朝政事务不再关心，一心只想着逍遥。
她明白父母并非不爱她，她难得的家庭生活实际上是比较温馨的——父母只是实在分身乏术罢了。
又或许，她其实天生就是那种对朝政不关心的性子，与家庭并无关系。
舅舅明白她，但也偶尔会劝她：“等你做了药师，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她笑笑：“那就到时再回来嘛！”
小祭后，她从小道去了参薇殿，见了王。
她着重说了那个夜晚——她和同学们闯进菁莪楼，遇到巫师兄妹。
有关哥哥的部分，她是没说的。她只说查西亚似乎有不少秘密的助手，但黑夜太重，她无法辨认出容貌。
“无法辨认？那，平时授课的老师，你总不会也无法辨认吧。”
“老师们大多用的是化名。那些名字，都是在中国极其平凡常见的名字，想必不是真名。陛下若想要，我下学期回去后，整理一份发给陛下。”
“——哦？那我问你，这些吸血鬼中，有没有一个，长得很白净，文邹邹，几乎像个女子的？”
索依露的心跳了一下。
她早就整理过各班班主任的信息——虽然大多数是假的，但体貌特征是真的——符合这一条的，只有一个。
她自己班的班主任，陈岚。
陈岚，一介书生模样，有什么特别？再想下去，陈岚似乎是真的很享受做老师的过程，对学生的关心也不似虚假，那他为什么会参与查西亚的计划？
陈岚……陈沨……恍然间，索依露明白了。
“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也有可能是属下没有注意，愿陛下容属下回去后确认了，再向陛下禀告。”
索依露自己也吃惊不已。欺君罔上，在任何地方都不是小罪。
但她似乎很愿意为陈岚承担这样的风险。
祭祀之后有一场例行的宴会，她本打算照例不参加，但她看到了来宾中的两个人。
按说，这种宴会是非王族成员不得参加的，可其中一个人显然并非王族，待遇却如座上宾；另一个人，也是跟索依露平日所见完全不同的一个样子。
陈岚和辛。
陈岚是座上宾，依旧是长衫加金边眼镜的文人模样。辛却大大不同，虽说头发是一样的金色，瞳孔也是一样的冷灰，可是他身上却不是那一套惯常的黑色西装，而是纯黑的衬衫外罩一件雪白的背心，黑色西裤外笼一条短短的围裙，头顶还戴着一顶白色的矮帽——是宫廷厨师的装扮，而且，看他帽子上的图案，他虽为厨师，等级却应该不低。
厨师和数学老师，索依露在从前从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过。但今日见了这样穿着的辛老师，索依露却觉得，这衣服和他很搭。
辛的立场，索依露还无法细细去想。
而陈岚成为座上宾，则恰恰印证了索依露方才的猜测——陈岚不可能是是王族之人。王族里没有中国来的吸血鬼。散布人间的吸血鬼们，或隐居山间，或假扮人类过着人类的生活，怎么也不可能与王族有关联。
而大医师陈沨出身贫困，家里人似乎是为了供弟弟上学才将哥哥送进王城当仆人。陈岚极有可能是陈沨的弟弟。
她猛地意识到王邀请陈岚来的意图了，心中只觉得反胃。
而方才王问她学校里是否有那样一个吸血鬼，想必是对她，还有对陈岚的试探。她不禁一阵后怕，若自己如实说了，此刻，陈岚必不可能安安稳稳坐在宾客席上。
果然，宴会上，王亲自来到陈岚的旁边，说要邀请他去吸血鬼贵族学院做人类研究学教授。陈岚面对这个杀了他亲哥哥的王，竟是面不改色，甚至满面春风地谈笑风生。
对做教授一事，他只是敬谢不敏。
想来王第一次对查西亚的支持者斩草除根后，对还有哪些人在帮助查西亚是一无所知。哥哥是王身边得力的助手，只要哥哥不透露消息，高高在上的王不可能知道陈岚已经倒戈。
至于辛，如若他原先就是王宫里的厨师，又怎么会出现在查西亚的学校里？
索依露远远观察，辛似乎是在给宴会厅里的小仆人们交代事情，小仆人对她则是毕恭毕敬。索依露悄悄问身边一个人，那个穿着厨师装的人是谁？
“他？那是内务执事，负责所有饮食，卫生还有侍从管理方面的事情。”
“内务执事？听起来不是个小官啊......他穿的怎么跟普通厨师一样？”
“听说他做的东西非常好吃，别人都做不出他那样的口味。所以，在一些重要的场合，王会请他亲自下厨招待客人。”
索依露无话可说。
这可不符合辛老师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形象。
她忽然意识到不妙。
作为内务执事，辛不可能长期不在宫中而不被发现。
唯一的可能是，王是知道辛不在宫中的。换言之，不论辛本人立场如何，他在明面上，都是替王做事的。
那辛也得向王汇报有关陈岚的事情。
倘若王已经知道陈岚在帮查西亚，那刚刚，其实就是王在试探她？索依露觉得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但，不对。
陈岚现在还好好的坐在宾客席上。
想到平日里陈岚和辛的关系，索依露隐隐有了一种希冀般的猜测——
也许，辛会顾及他和陈岚的感情和陈岚的身份，也向王隐瞒了陈岚的事情呢？
再好一点，辛本来就是查西亚的人，只是假装在做卧底，实际上是双面卧底呢？
这猜想未免太过胆大，却是索依露目前心理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且不论辛立场到底如何，她此刻紧张之下，居然真的有点想尝尝辛老师做的食物。对宴会毫无兴趣的她溜到一张桌子前，随手拿起一块点心。
是中式的，细心地雕琢出了玫瑰花的纹样。入口是淡淡的玫瑰花香，外皮酥而不松，极其美味。比索依露在人间吃的那些甜腻腻的玫瑰花饼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想到了刚开学那会，陈岚给全班同学发的那掺下种子的点心——她虽然没有吃，但根据身边同学的反应，那点心应该是极其可口的。
至于是点心本身的味道就十分可口，还是查西亚为了确保每个同学都能吃下而在点心里下了诱惑的法力，索依露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但她猜测二者皆有。
吃过这块点心，她一转身，看到陈岚跟哥哥走在一起。哥哥无意间一转头看到她，面色微微一凝，就用身子挡住了陈岚的余光，并告别了陈岚，走向另一边。
索依露自知可能暴露，早已将身子转了过去。她感到哥哥绕着会场走了一圈，才走到了她身后，将她推进一个角落，低声训斥：“你不应该来这个宴会。”
“我也没想到会看到他们。辛，他到底是谁？”
“他是宫里的内务执事。”
“......我是说，他为什么会在学校里？还有，他知道你......”
“不知道，这你别担心。我帮查西亚做事是绝对秘密的，他自己的心腹都不知道。至于辛为什么会去锦湖做老师，我猜不会有什么好的理由......”
索依露的心又提起来了。
辛又端了一盘点心出来，那盘点心远看就十分高级——果然，被送到了王的桌前。
王正与陈岚“相谈甚欢”，陈岚亦表现得天衣无缝。辛端着盘子走过来，陈岚只是轻轻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问王：“这是您的御用点心师吗？”而辛，对王毕恭毕敬地鞠了个标准的躬，便装作不认识陈岚的样子离去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索依露的心终于又安定了一些下去。辛在这假装不认识陈岚，除非是为了在陈岚面前不暴露自己，其实更像是对陈岚的一种保护——王若已经知道陈岚叛变，大可以现在就让辛摘下面具，在宴会上将陈岚当场抓住。
而她，作为隐瞒了陈岚的“犯人”，此刻也不可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吃着玫瑰花饼。
那么，不管辛说出于什么目的，自己和陈岚，此刻应该都是安全的。
细细地吃完那块玫瑰花饼，她又拿过几块桌上的点心，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心道：“用这种级别的点心送礼，应该可以了吧......”
按中国人的习俗，参加宴会是要送礼的。她这样想着，便启程去赴另一个宴会。
三天前，她收到一封邀请函，是单寄给她的。函上请她去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城参加一个生日宴，作为对她协助北辰家兄妹脱险的感谢。落款是北辰月，但过生日的是北辰远，二十岁。
索依露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即使她拿着邀请函站在北辰家门前，门口的两个看门小生依然对她剑拔弩张。
十里山，山如其名，山势绵延十里，有九个峰。北辰家位于其中一座脚下，是一座大的宅院，四周都有结界保护。
似乎是常年隐居山中，颇得深山古意，这门口两个小生的穿着皆如百年前的旧式样——盘扣短衫加粗布长裤，上下都是青灰色。看向门内，也是青砖黛瓦的一片青灰。说也奇怪，明明山外时值仲冬，这山内气候却宛若初春，只是微有凉意。
此间风景幽静，确是个不错的居处。
只是此刻，她对着两柄交叉在她身前的剑，也无暇去闲看山间风月。
“子棉，子槐，不得无礼，这是我请来的客人。”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两个小生身后传来。两个小生回头一看，便一并放下了剑：“小姐。”
北辰月着一青灰上衣，与门前两个小生是一样的制式，下面是一条月白的裙子，衬得她沉静而庄重。
那日在学校，她一身黑袍，看不出身材如何，今日才知道原来这女子高高挑挑，一身都是肃穆之意。
“失礼了。”她对索依露微微行礼。索依露还礼，便随她进了门。
门内亦是清净景色，多了些小桥流水和奇棱怪石，修得雅雅静静。四下里也只能闻见一些蝉鸣蛙叫，并无多少人声。
“好清静的居处。”索依露不禁叹道。
“原先也是热闹过的，只是家父生前不喜人多，叔父继任家主后，延续了家父的习惯，才渐渐清净下来。对了，方才两位小生失礼，实在是因为之前安棘花一事而对贵族心存芥蒂，那件事我私以为我族也有过错，烦望不要见怪。”
索依露摆摆手，只说无事。想到子棉和子槐两个小生，心念一转，道：“那两个孩子，也是你家的？”
“不，他们是外姓子弟，只是拜在我父亲门下。我家这一辈，其实只有我和哥哥两个。”
一路这样聊着，便进了北辰家的客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小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