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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往昔 ...


  •   江熠跟着温时绥下了楼,从陪读楼走了出去,到了学校的小道上,路上的灯已经全灭了,只能借着建筑里微弱的光勉强照亮。

      江熠正犹豫着要不要拿手机出来照着路,但看了眼在前面低头走路的温时绥,最后还是放弃了,觉得也许暗一点的环境会让人感到安心一点。

      说起来自己跟下来也是个意外,他本来只想看着人安全回去就上楼走的,结果楼梯间的灯亮的不是时候,这人走路也没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逮个正着。

      周围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还有偶尔几片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在黑暗里尤为明显。

      “我……”

      “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发脾气。”

      江熠脚下加了点速度,默默跟了上去,和温时绥并排走着:“嗯,我知道。”

      晚上有点冷,风在小道间穿梭,带着点凉意。

      温时绥打了球的衣服被汗浸透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短袖贴在身上,风直往衣服里钻。

      他没忍住搓了把胳膊,刚刚在楼梯间坐着的时候不觉得,走在路上还是有点冷。

      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忽然罩在了自己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熟悉的气息充斥在周围,让人没来由的心安。温时绥也没做推辞,把外套穿上后拉链直接拉到了最顶上。

      也许是体温渐渐回暖,脑子里的思绪也慢慢清晰了些,温时绥尝试着开口道:“这些事我第一次和人讲,说实话我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这些年我一直是我妈在带着,但其实在小时候我和所有孩子一样,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对爱我疼我的父母。”

      “以前我不住这,而是住在岱心湾附近的一个小镇上。爸妈是家里人订的娃娃亲,两家人关系很好,我妈从小到大眼里都只有我爸,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他做妻子。我爸也一样,很爱我妈。两个人十几年都没分开过,一直念到高中。”

      “后来我爸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是镇上的第一个状元,一时间何等的风光恣意,但我妈因为家庭原因上不起大学,只能留着镇上教书,说是等我爸回来。我爸也说等他念完大学就回来和我妈结婚。”

      “四年来两个人书信不断,我妈还经常去城里找他,他们的故事还成为了当时镇上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四年后我爸回了镇兑现承诺,娶了我妈,没过多久就有了我。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好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春天来了我妈就带我上山采野花,到郊外挑野荠菜和马兰头,拿回家中和了馅料包馄饨、饺子吃。我爸就带我去山上挖笋,然后背回家,妈妈就给现炒了,过了冬的春笋是最鲜的。”

      “夏天我爸老和我搬两个小木凳,坐在榕树下看大爷们下棋,就算什么也不干,光坐树下吹吹风也是好的。下午呢就乘着小船游荡,河边的小摊卖的都是我爱吃的。晚上吹着风扇,吃着凉面,再喝一碗我妈熬的绿豆汤,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夜里被蚊子叮得睡不着的时候,我爸就一手摇蒲扇给我扇风,一手拿着本晦涩难懂的历史书读。我一听就秒睡,这招在我小时候百试百灵,比安眠药都管用。”

      温时绥说着没忍住笑了起来,江熠也跟着带了点笑意。但看着眼前这人天真的笑颜,又想起楼道里红着的眼眶。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泛着细细丝丝的疼。

      “我爸还喜欢带我去逛镇上的文物馆,说是带我去玩,实际上看得入迷的是他自己,老是赖着不走,经常还得我来提醒他该回家吃饭了。”

      “秋冬的时候他们就带我去赏枫,去太湖边看芦苇摇荡,再喝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一整天都暖和和的。”

      “我还老偷喝我妈酿的冬酿酒,每次酒少了我爸都被我妈骂,说他偷喝酒。”

      温时绥说这些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带着点笑,看上去这些回忆真的是珍贵又美好。

      他停了好一会才接了下去,从来没觉得故事转折必用的“但是”一词这么难说出口过。

      这种感觉也只有你从故事的叙述者变成亲历者才能切身体会到。

      “但是……好景不长。”

      “有一次我跟镇上其他小孩出去玩的时候,在巷子角落看见我爸了,我很高兴,正想过去喊他。”

      “走近了这才发现那儿还有个人,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他们在……”

      “接吻……”

      温时绥闭着眼深呼吸了好几下,出口都成了气声,这两个字的声音几近于无,可江熠还是听到了。

      “我吓到了,手上的玩具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不受控制的开始大哭。我爸就发现我了,连忙跑过来哄我。他后来跟我解释了很久,还要我别告诉我妈。”

      “我没说,但年纪再小也知道,接吻这种事情是情侣夫妻这种亲密关系之间才能做的,我知道他背叛了我妈。”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我心里就更过意不去,这就像一种凌迟,不到死的那一天永远得不到解脱。”

      “每次看着我妈对着他笑,那笑容都像刀一样扎在我心上,痛彻心扉。”

      “我那时候晚上经常失眠,精神气也很差。曾经我最爱的爸爸渐渐成为了我的阴影,我不敢和我妈对视也不敢流露任何情绪,愧疚感与日俱增,已经把我逼到极限。”

      “我爸作为考古学家,忙起来之后就不常在家了,最后在我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我妈,她一开始不相信,扇了我一巴掌叫我别胡说,自己却还是冲到我爸那儿去要问个清楚。”

      “几星期后才回来,人瘦了一圈,看着憔悴了很多,问她什么都不说,唯一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爸爸不要我们了。”

      “从那之后我妈就带着我搬走了,离开了那个承载我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说是换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其实我知道她从来没有从那个家里走出来过。”

      “爸爸再没出现过,像从不存在一样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里,我妈没过几年得了病,身体越来越差,我眼看着她痛苦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有一次她发病整个人精神错乱了,质问我当时为什么告诉她那些事,瞒了那么久的事情就瞒一辈子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她说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和我爸分开,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罪魁祸首是我自己。我所谓的替她着想其实是害了她。”

      “是我毁了这个家……”

      “我开始不断怀疑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漩涡里。”

      “问题没想清楚,倒是染上了自卑、敏感、多疑的坏毛病。”

      “但这都不是最可悲的……”

      温时绥和江熠不知不觉已经绕了一圈回来了,在陪读楼门口,楼上几层都点着灯,学生这个点还在挑灯夜战。

      别人在爸妈呵护下努力学习的同时,有人却只能站在黑暗里撕裂伤口,才发现里面是一片血肉模糊,早烂了。

      温时绥低着头,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他深深地吸了口那让人心安的味道,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竟然带着笑容。

      手在口袋里攥得死紧,指甲都嵌进肉里,他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濒临决堤的情绪,尽量平静道:“最可悲的是……”

      “我和他,是一类人。”

      细碎的光揉在少年漂亮的眼里,泛着绝望的光,他一字一顿的说了下去,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

      “江熠,我也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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