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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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回到屋子，看到的就是纤尘不染的桌子上，并排摆着三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碟子。
……这场景怎么有些许诡异？这真的不是在进行什么奇奇怪怪的祭祀吗？
不过早已见识过这个奇怪的、自称不是山贼的“坏人”异于常人的思维的小柳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场景。
「你今天出去过？」这是小柳问的第一句话。
她早晨离开之前只在屋里留了一盆清水，可回来之后发现屋里桌子、柜子，乃至地板都被擦了一遍，桌上的碟子也洗过了。再怎么省，也不是一盆水能做到的。
凌一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他们发现不了我。”
对于他这话，小柳是信的。毕竟那天晚上，他一身是血，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掉，却还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了太尉府。而如今，他的状态看起来已经比前两日好了很多。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小柳比划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就像熟稔的朋友在问“你打算什么时辰吃饭”一样。
没想赶他走，也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
凌一抿了抿唇：“要养伤，再过几日。”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要走，但见到小柳亲自比划，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给我上药。”他从地上站起来，将一个褐色的药瓶递给小柳。
伤在左肩和后背，他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
听着凌一冰冷直白的陈述，小柳皱了眉头，没有接。
虽然不是用的命令的语气，但他这模样也太拽了吧？
凌·莫的感情的撒手·一：？
「你不会说“请”字吗？」小柳不太高兴。
“请”？是什么意思？凌一短暂地陷入了迷惘。
凌一学着小柳的动作比划了一个「请」，“是什么？”
这回轮到小柳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坏人”，不仅不知道“谢谢”是什么，连“请”字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在求我做事，当然要用“请”啦。」小柳噘了噘嘴。
「请」“是求的意思？”凌一的脸色有些难看。
「对啊。」小柳点点头。
凌一见到小柳的回答，唇抿成了一条线。
小柳，是讨厌他吗？
要他“求”她……
“不，”凌一摇了摇头，表情依旧冷得不行，但声音却有几分轻颤，“你，给我上药。”
他不想胁迫她，但也不想“求”她。
她给他带吃的，用勺子喂他喝粥。很甜。他以为，虽然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现在，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可是，她要他“求”她……
难道，她也是想驯服他吗？
不行！
「你是在命令我吗？」小柳皱着眉头。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就像猫一样，温柔的抚摸能让猫主动亲近，打骂和控制只能让猫变得警惕而安静。
“不是。”凌一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破了。他察觉到了他和小柳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但是他解释不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无知，恨自己的嘴笨。
他盯着小柳看了很久，最终也只憋出来了一句苍白的：“我是想你给我上药。”
小柳看着凌一因为着急而微红的眼眶，以及脖颈处微微突起的、颤动的青筋——凌一的皮肤很白，脖子上的青筋没有让他显得凶狠，而是衬得他莹白如玉的脖颈愈发的纤细脆弱。
明明是这家伙出言不逊，怎么搞得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哼！装可怜也没用，」她气还没消呢，「你刚才那么凶，不求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小柳把脸撇向了一边，不愿看他。
凌一看着小柳不愿再与他交流的模样，心里就像有一个鼓槌在敲，钝钝地痛。
他是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吗？
可是他不知道啊！
是他错了吗？他终究还是不能成为一个“人”吗？
是他僭越了。他只是一把剑，可以夺人性命，但怎么可以妄想和“人”并肩而立呢？
是要杀了小柳，还是……
凌一以为自己会犹豫，但并没有。
“求你，原谅我。”他卑微地跪在地上，俯着身，额头轻轻挨在小柳的脚尖上。
他选择了臣服。
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只是为了抑制那阵由悲伤带来的剧痛。
然后，他就被人拎着胳膊拉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他在小柳生动的连上看到了愤怒。
明明她只是将他拎了起来，比划了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做。可被她那双愤怒的眼睛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就像被谁狠狠地扇了两耳光一样。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死气沉沉的眼底漆黑一片。
「你……」小柳深吸了一口气。
她败了，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脑子有坑的“山贼”呢？
小柳放弃了搭理他，挎着她带回来的食盒，走到桌边，把并排放着的三个碟子叠起来，将食盒放在桌上。
她又走到凌一身前，比划道：「先吃饭吧，吃完我给你上药。」
她知道凌一是看清了她的比划的，但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一切的生机都被什么抽走了似的。
小柳叹了一口气。
这山贼……怎么跟条被人抛弃的小狗狗似的……
她踮起脚，抬手，轻轻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
然后，她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她听到了这个“山贼”有力的心跳。
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柳很想比划这句话，但被禁锢在凌一怀里的她做不到这一点。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她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少年的悲伤与无措。
是的，少年。虽然从身形上看，绝对没有人会怀疑比小柳高了将近两个脑袋的凌一是否已经成年；但在小柳看来，眼前的凌一，就是一个脆弱的少年。
他不会哭泣，也不会微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卸下脸上的冰霜，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好好地和人说话。
他不会感谢，因为在他过去的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感谢；不会请求，只会乞求；他也不会道歉，只能在察觉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之后，无措地拥抱她。
而这个拥抱，也仅仅是出于本能。他自己或许根本就不懂拥抱的含义。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但小柳还是从他无声的拥抱里听到了，他在说：对不起。
凌一的头发不长，披散着，只堪堪到肩膀。
小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维持着举着手臂，将手掌轻轻放在凌一头顶的动作。她用柔软的掌心，轻轻地，从凌一的发顶抚到了颈窝，一次又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亦或许就只是几秒，凌一松开了小柳。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低着头。看起来还有几分乖巧。
「好啦，先吃饭吧。」小柳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桌边坐下。
「今晚吃春饼。」小柳把春饼和配菜都从食盒里端了出来。
春饼是她回来前在灶上亲自摊的，米白色的薄饼上缀着些许金黄，外香里糯，光是看着，就能让人胃口大开。
「按理说春饼是要立春吃的，但你以前应该也没吃过，今天就尝尝吧。」
小柳用筷子夹起一张薄饼，又舀了两勺配菜裹在里面，然后将裹好的春饼夹进了凌一面前的盘子里。
「你尝尝。」小柳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凌一的学习能力很强，不过一天，就已经能很熟练地用筷子夹起春饼了。他克制着自己想将食物一口吞下的冲动，小心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怎么样？好吃吗？」小柳亮晶晶的杏眼盯着凌一，不愿错过半分反馈。
今年立春那天她吃的春饼是她做的面饼，李婶儿炒的配菜，虽然好吃，但总没有今天从面饼到配菜全由她自己做的有意义。她如今是专做糕点的厨娘，平时很少能碰炒锅。
“好吃。”凌一回答得十分认真。
面饼香糯劲道，中间卷的配菜鲜咸可口，还有些脆嫩，每嚼一下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炒的荠菜香干，里面还加了春笋、香菇和肉末，这个季节的荠菜和春笋最好吃了！」小柳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嗯。”凌一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小柳说的是什么，但跟着点头附和总是没错的。
凌一将咬过一口的春饼放在面前的盘子里，然后学着小柳之前的模样，夹了一张春饼，裹上配菜，夹进小柳的盘子里。
「请用。」凌一也比了一个和小柳之前比的一模一样的手势。
小柳倒是没想到凌一能学得这么快，惊讶地挑了挑眉，才比了个「谢谢」，夹起春饼放进嘴里。
晚饭两人都吃得很开心。
饭后，不等小柳动手，凌一便主动收了碗筷，学着昨日小柳的模样，打水来把碗洗了，收进食盒里。
小柳惊叹对方的上道，不禁比划道：「你这么勤快，哪家姑娘要是嫁给你那可真是享福了。」
凌一是知道嫁娶的意思的，他以前潜入过一个婚礼刺杀新郎。为了完成那个任务，他在房梁上蹲了三天，从婚礼筹备一直蹲到新人拜堂，也大概明白了嫁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于是，他看了小柳这话，几乎是下意识地问：“比起小吴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春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