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乌米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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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一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暗卫吗？虽然阁主对外宣称着他们是暗卫，但纵使他对外界的了解得不多也知道，没有哪家的暗卫会做那么多刺杀的活。然而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杀手。
他大概只能算作阁主的一把剑，凌霜傲雪阁最锋利的一把剑。
「不能说吗？」小柳好奇地看着凌一，就像一只不知危险为何物的猫。
凌一没有说话。
「好吧，」小柳露出了一副“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的表情，比划道，「不过我也相信你不是山贼，你不太像是坏人。」
凌一虽然算不得十分俊美，但也五官端正，加上因为常年隐匿在黑暗中而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过于纤长浓密的睫毛，擦干净脸上的血污之后，就是一个秀气的少年郎。
当然，这得忽略他比小柳高了将近两个脑袋的个子，以及虽然不算壮硕，但也十分结实的手臂与胸膛。
不管怎么说，光从面相上看，他确实不像坏人。但——
“我是坏人。”凌一说得很认真，一如他说昨夜的包子很好吃一样，他心里真是那样认为的。
「是吗？」小柳歪了歪头，「可是，真正的坏人，是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说自己是坏人的，心中至少还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而真正的坏人，并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恶事是坏的。
凌一不说话了。他说不过这个话痨的小哑巴。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
看着拒绝交流的凌一，小柳撅了撅嘴，也做自己的事去了。
虽然凌一帮她打扫了屋子，她今天还没给婆婆上香，唔，刚才吃的碗也没洗；哦，她也该洗头了。好多事情呢。
凌一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刚刚洗漱过，穿着宽松衣服，还用一块毛巾将湿漉漉的头发裹起来堆在头顶上的小哑巴。
正在翻找干毛巾的小柳察觉他睁眼，瞬间变成了一只警惕的猫，皱着秀气的眉头，凶巴巴地比划：「男女授受不亲，我刚刚洗了头，你不能看我！」
凌一并不懂阁外的人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但看到小柳皱眉，也无意惹她生气，听话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小柳见他没有多问，轻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爱说话有些无聊，但话少也有话少的好处。
她找到了毛巾便上了床，还将窗帘放了下来，没有露出一点缝隙。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小柳上工去得晚些，但也在寅时二刻（凌晨3点半）提着灯笼离开了小屋。临行前，她还不放心地嘱咐凌一不要出门，如果饿了就吃桌上的糕点，渴了自己用小炉烧水喝，但要注意别让火把屋子给点了。
凌一看着小柳灵巧地动着的双手，心想，若她能够说话，一定会是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凌一不由想到了某次因为任务，他在客栈的屋檐下潜伏了一个上午。他看到长街上车水马龙，商贩们叫卖，行人熙熙攘攘，还有戏班子卖艺，他第一次明白了“热闹”这个词的含义。
不过，当时的“热闹”只属于长街上的人，他只是热闹的过客。
可在这两天，在这个小哑巴安静的唠叨中，他忽然感觉到了无比的热闹，好像他沉寂了十八年的人生，忽地炸开了绚烂的烟火。
「你叫什么名字啊？」
「哪个“衣”？是“衣服”的“衣”吗？」
「我叫小柳。」
「骗子，你明明两口就吞了。」
小柳已经提着灯笼离开了，可是凌一的脑子里还是那个小哑巴挥舞着手臂，脸上摆出俏皮的表情，不住问他的模样。
一个奇怪的小姑娘，他想。
经过几日的调息，他的内伤已经痊愈，外伤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他腿上是一处贯穿伤，看着吓人，但没有伤及经脉，已经开始结痂了。腰腹的伤也被他避开了内脏，止住血后已无大碍。现在最麻烦的，是左肩和后背的箭伤。
虽然很幸运地没有感染，但伤口太深，没有药的话，很难好起来。
今日势必要出趟门了。
凌一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脚。
伤口还会痛，但使用轻功已不成问题。
门被小柳从外面锁了，凌一只能打开窗户，从窗口翻了出去，然后站在窗外，隔着窗棂用内力控制着窗栓落下。
外面的医馆是不能去的。他在洛城出任务，任务没有失败，影子和接应的人全军覆没，唯独他不知所踪，现在城中的医馆定然遍布着阁主的眼线，只要他去，就会被带回凌霜傲雪阁。
这次的损失如此严重，他能想象自己回去之后会遭到怎样的惩罚，那绝对不是重伤未愈的他能够承受的。现在回去，他会死。
虽然他是阁中最出色的暗卫，但阁主从来不是什么惜才的人。而且这两年他的剑术愈发精湛，他已经好几次在阁主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忌惮。之所以没有直接收掉他的性命——
可能是因为他能给凌凇带来的利益够多；也可能是，凌霜傲雪阁最强暗卫的临死反扑，怕是身为阁主的凌凇也不敢赌。
凌凇只能借任务，或者阁中的“规矩”削弱、甚至杀死他。只有这样，凌一无法反抗。毕竟，与“任务”和“规矩”的博弈，他还有一丝苟延残喘的可能；反抗凌凇，或许可以重创、甚至杀死那个老家伙，但凌一必死无疑。
他和凌凇都知道，只要有一丝活着的希望，他就不会铤而走险，这是凌凇花了十四年训练出来的，“束缚大象的绳索”。
这次的博弈，凌凇折了两个跟踪暗卫的影子、三个负责接应的线人，而凌一受了重伤。
算是两败俱伤。
太尉府中暂时不会有凌凇的眼线，凌一可以去府医那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伤药。
最开始的那个晚上他就大概摸清了太尉府的布局，北边是太尉以及他的几位公子的住所，西边是女眷的住所，东边养着太尉府的客卿与幕僚，南边住的则是丫鬟与仆役。
小柳的小屋在太尉府的西南方，正在女眷与丫鬟住所的交界处，很少有人过来；而太尉府的府医应该是在东南侧。
凌一隐匿身形，沿着回廊一路潜伏到了太尉府东南侧，循着药香找到了府医的药库。不过此时药库前正有两个人在说话。
“小吴，就送到这儿吧，就送到这儿吧，今天临时找你拿药材已经很麻烦你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妇人嗓门儿还是那么大。
“李婶儿，您说这麻烦不麻烦的，不是在埋汰我吗？”被称作小吴的青年笑得十分灿烂，“小柳的事儿，我才是真地要麻烦您。”
“嗐，这有什么？你尽管放心，话我一定给你带到，”李婶儿道，“若你们这事儿成了，婶儿还能讨杯喜酒来喝哩！”
“那一切就拜托婶婶了。”小吴道。
“小柳”、“喜酒”？这人是想让李婶儿给他和小柳说亲？凌一伏在树上，看着李婶儿提药离去，抬眸打量起了这个被称为“小吴”的青年。
长相平平，身高平平，除了那一口牙不齐让他有些与众不同，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儿出众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说的“小柳”是不是小哑巴，若是的话……
“不般配”，词汇匮乏的凌一只能想到这个评价。
牙不齐的小吴对凌一给他的评价一无所知，他目送李婶儿离去后便走进了药库。
太尉府的府医素来忙碌，药库平日里就小吴一个伙计在看守，凌一很轻松就潜入进去，找到了需要的伤药。
身为守卫，警惕性太差。凌一看着被他用石子击中睡穴，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吴，再次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中肯的评价。（小吴：大佬，您对于一个药库伙计的要求是否过于高了！）
拿到伤药，凌一没再在外逗留，径直回了小柳的房间。
他用内力抬起窗栓，翻窗进屋。
……
已近午时，凌一将药在桌上，拿起小柳昨夜带回来的糕点，开始进食。
小柳带回来的糕点有三碟。
第一碟是洁白如雪的团子，咬开之后又见缕缕银白的面丝，尝起来松软可口。
可喜可贺，经过昨天那一遭，凌一终于学会吃东西尝味儿了。
第二碟为粉色，形似梅花，松软香糯。不幸的是凌一最开始的时候没想到这东西那么不经捏，不小心捏碎了一块。
第三碟是黑漆漆的小块，有些黏，小柳让他在炉子上热一热再吃。凌一不知道要怎么热，只能找了根棍子串起来放火上烤，结果烤糊了……
他果断地将糊掉的糕点通通塞进嘴里，消灭罪证。
唔，没太尝着味儿，有些烫嘴，靠近糊了的地方还有些粘牙，不过挺香。
原谅凌一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不认识那三盘糕点，也尝不出它们是用什么做的，只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好吃。就连那串烤糊了的糕点在他看来都是人间美味。
填饱了肚子，凌一就开始打扫屋子。
他不太理解扫一间第二天还是会脏的屋子有何意义，但小柳执着于此，应该也有她的道理。或许，每日打扫屋子，这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乌米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