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遥步之初

4、4

　　这座宅院的位置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刚一入宅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波清澈的碧池，清波荡漾，翻起点点粼光，在太阳的映衬下好似无数条蜿蜒的银浪不停的翻涌。热浪的阵风一吹到碧池上热度似乎就消散了去，只剩的丝丝清凉透衣间。
　　“平日里就我一个人住的，略显冷清。现在好了，呵呵呵，哥哥回来了，还带着朋友，看来这屋里总算是可以热闹些了。呵呵呵。。。。。。”林苑踏着碎步轻快的在前面带路，清朗的笑声好似那灵莺出谷。
　　“苑儿。。。。。。”林侯细声唤到，“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语气里带了片片歉意。
　　林苑停下步伐，悠然转身，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哥哥说的什么话，你能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便不觉得是辛苦。”
　　林侯默默的看着她，眼神里闪烁不定。
　　肖一飞上前拍拍林侯的肩膀，“有这样美貌如花又善解人意的妹妹，你可真是有福气。”
　　缨离眼神一转，轻轻的划过林苑，看向肖一飞。
　　“房间我都安排好了。”林苑笑语春风，“肖大哥就住我隔壁的西厢房，缨离姑娘就住在哥哥隔壁的南落房，可好啊”，转过身笑脸盈盈的对着缨离“缨离姑娘？”
　　顿时间一股寒气从背后悄然升起。缨离微微握拳向后退了一小步，手心里渗出了细微冷汗。
　　“恩，就按林苑姑娘的安排。”缨离冷声道。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可这个感觉。。。。。。缨离摇摇头，“这一路上都相安无事，按他的性子，如果要攻击那早在路上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看来是太阳晒得我有点晕乎了。”这么想着也就稍微宽了心，随着肖一飞等人一起进了厢房内。

　　晚饭过后，夜色渐浓，夕阳耐不住时光磨砺，坠在了山谷里，山巅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繁星点点，带着清冷的微光窥察人间。
　　缨离坐在房内，桌上的烛光随着从窗外潜入的夏风左右摆动。芊芊素手中紧握着一根墨绿色的玉笛，笛子的尾端系着一个血红色的莲花结，杂乱的流苏自然的下垂。缨离轻轻的左右擦拭着玉笛，眼神迷茫扑朔不定。
　　“呵呵呵呵。。。。。。”门外传来了一阵清灵的声音，缨离立刻把手中的玉笛藏起来，听着门外的动静。
　　“林姑娘真是折杀我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接着那串笑声传入房内。“肖一飞？”缨离心头微微一动，随即打开了房门。
　　一片柔和的月光轻铺撒在大地间，朦胧的罩了一片。
　　依稀月光下，一张秀俊的脸庞抬头望月，淡黄色的亮光落在了他一对星目上，眼眸闪烁，亮过那银河繁星。
　　林苑凑到他的耳边低语着，惹的他不时的一阵轻笑。微薄的嘴唇缓缓向上，勾起了一条柔美的弧线。
　　一路山水走来，缨离从未见到他如此温柔的笑过，那笑容，好似能容纳进天地万物。心里跳动之时也不免划过一丝伤感。
　　让他这么笑的人，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热情似火的女子，而非寂寞立于房内冷清的自己。
　　缨离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胸口。有点疼。
　　情不自禁的踏出房门，跟在他们的身后。
　　肖一飞与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好似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的割着自己的心房，痛苦难堪。可就算如此我也是还愿意跟在你的身后，只为能时时看着你的容颜。
　　跟着他们来到了碧池边，夜晚的凉风清爽宜人，扶在身上清凉舒适。
　　可缨离却丝毫感受不到池边的清凉，相反，她觉得自己的体内正在发烫，火辣辣的燃烧着。因为她看到，站在池边的林苑正握着肖一飞的手，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庞。
　　“我不管。”林苑带点呐喊的说完这三个字，踮起足尖，向肖一飞的面颊亲了过去。
　　肖一飞木然的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缨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到埋在心底的某些东西被撕碎了，一个不经意倒退了几步，身子蹭到了矮树桩上，发出了嘶嘶响声。
　　闻声的肖一飞立刻回头，看到了树桩后的缨离，长发垂肩，眼神幽怨。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刚想开口唤出声，那白衣女子已经回头，消失在夜色中。
　　“缨离，缨离！你等等！”肖一飞顾不上这边还握着自己手的林苑，一个转身奔向了缨离跑走的方向。
　　肖一飞以前从不知道，原来缨离的轻功如此之高，只是轻轻的足尖微点，便以略过了几里，所及之处皆无声无息，平淡似水，就好似没有人到过一般。白色的纱衣随风飞扬，灌进了夏风的袖口好似一团烈雪将缨离瘦小的身体重重包围住，在月光下更显迷离。足足从后院追到了前堂，眼看着缨离就要跃墙而走，肖一飞追赶不及，情不自禁的在身后大喊了一声“站住！”，缨离微微一怔，便默默的站在外墙上，没有动。
　　肖一飞一个箭步跨上墙，落在了缨离的面前。一双幽怨朦胧的眸子似看非看的望着自己。
　　“有事么，肖大哥？”语气依旧毫无起伏的平淡。
　　“恩，我。。。。。。我。。。。。。”肖一飞一时语塞，大半天这么辛苦的追上了，可要启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干嘛跑啊？”憋了老半天只想的出这么一句话。
　　“我只是晚上散步而已，怎么了？”
　　“哪有散步是用轻功的？”
　　“我乐意，不行么？”缨离把头扭了过去，背对着肖一飞。
　　“。。。。。。”

　　“其实，刚才。。。。。。她突然就凑上来了，我还没明白是怎么了。。。所以。。恩。。。”肖一飞自己都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平日里自己豪放大方，可怎么偏在她面前就总感觉手足无措思维混乱，连话都讲不清楚了呢。

　　又是一阵沉默。

　　“那又关我什么事？”
　　肖一飞惊愕的抬起头。月光把缨离的身影紧紧笼罩，好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又仿佛远在天涯。呵呵，是呢，那又关她什么事。害怕她误会自己，害怕看见那个幽怨无助的眼神，害怕她会一个人独自悲伤，所以才担心的追到这里来。到头来，全部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只是一份悲情的自以为是，那一份刚刚萌芽的情愫就这样被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浇得肖一飞心底都结了冰。
　　“没有什么事，我就回房了。”
　　“恩。。。。。。”
　　“好”字尚未说出口，只听见一阵衣裳临风的西索声，眼前人早已离去，只剩的一抹孤寂的月光洒在这凉风的夜晚。

　　南落房里。
　　白衣女子衣衫未解，便一头栽倒了床上，脸颊触到枕头的一瞬间，眼泪再也忍耐不住，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这一路上为了掩盖住自己的情绪，装作冷淡已是辛苦万分了。还要不断的对抗每次与他说话时内心冒起的冲动，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眸带给自己的杀伤力。本以为已经伪装的滴水不漏不会再让肖一飞又念想了，但刚才他那一番不顾一切追出了的行为，实在是让自己害怕。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况且，这也是师傅应允可以出门的条件。
　　想到了百毒鬼医，缨离心底一阵不安略过，“他也改发觉了。。。。。。”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如果人可以不那么思前顾后，如果当时可以为了自己活一次，那么这一路的风雨相伴将是两人永生难忘的时光。

　　年轻时那份冲动的情愫都因为太多的阻碍而渐行渐远，等到霜叶落地，轻纱漫舞，才知原本一切不过是浮云。可就算如此，还是愿意豁出一切去得到那飘渺中的一点安慰。

　　翌日。
　　“肖大哥，肖大哥，快起来。”
　　睡意朦胧中肖一飞似乎听见了一阵悦耳的催床声，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透着窗户向外看去，已然是艳阳高照了。
　　“肖大哥，午饭都好啦，你还不起来么？”门外的女子开始用手掌频繁的扣着。估计再不起来那门就得命丧掌下了。
　　“好，我起来了。”肖一飞对着门外的林苑喊着。
　　起身坐在床边，肖一飞又不禁的想到了昨晚的一幕。一个是自己对其没有男女之感，对方却对自己有好感的林苑，一个是自己心仪心喜却冷若冰霜的缨离，遥遥头，不住的叹了口气。
　　慢悠悠的换上了一袭似火的红衣，把发髻稍稍的打理后才悠悠的走出房门。在回廊上悠闲的踏着小步，现在肖一飞恨不得这个回廊长到没有尽头，让他可以遥遥的走下去，这样就不能够走到终点，也不用和缨离面对面了。
　　心底里，终究还是退却了。
　　正一番胡思乱想着，不远处飘来的一阵悠扬笛声把肖一飞的思绪一下子从幻想拉回到了现实。
　　断断续续的笛声轻轻的落在周围的树枝上，柔和的音符宛如行云流水般在天地间涣散开，余音袅袅，宛如阳春白雪，将这天地间污浊的一切洗得干干净净。
　　这笛声，他是认得的。
　　循着笛声望去，看到了坐在碧落亭中的随曲起悦的三人，林侯正坐于两女子的中间，比起第一次相见时风尘仆仆的衣衫，今天的他换上了一件冰蓝色上好丝绸，衣襟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阳光打在身上仿似渡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如果不是与林侯交手过，那么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联想到“武林高手”四个字。林侯此时一手撑住下巴，微抬起脸，正凝神看着身旁吹笛的女子。
　　林苑依旧是一身碧绿罗衣，头发以竹罄束起，脸如杏桃，一手端着酒壶正在为自己的哥哥斟酒，但眼神全然落在了吹笛之人身上。
　　缨离则是优雅的站在碧落亭的一角，衣衫雪白，一尘不染。阳光打在身上仿似渡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墨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衬托出她发髻下珍珠白色颈脖的光泽。她正低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优美而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按在笛子上，人随音乐而动，与音同醉。
　　“啊，肖兄，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林侯看到肖一飞似愣非愣的站在回廊上，朝他挥挥手，“快过来，林苑做了好多吃的来招待你们呢。”
　　“是啊，快过来过来啊。”林苑像只小黄鸟一样在那里奋力的挥舞着手臂。
　　缨离微微的抬眼，寂静的眼神悄然划过肖一飞的脸庞，转而又低头继续吹奏。
　　肖一飞的注意力被林苑热情的呼唤吸引了去，全然没有留意到缨离的眼神。
　　“来来，肖大哥，坐这里。”林苑扯着肖一飞的衣袖，另一只手指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肖一飞看着林苑的热情，又想到昨晚的事，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杵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缨离，给你，这个桂花糕是我妹子拿手的，你尝尝看。”林侯嘴角弯起了微笑的弧度，递了一片桂花糕过去。
　　缨离停下曲子，伸过手去接了一块。“谢谢林公子。”说罢也微微笑起。
　　肖一飞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自己已经化作空气一般，顿时心头低下生生蹿起了一团莫名的小火焰。随即一个大力坐到了林苑身边。还把林苑吓了一跳。
　　“来，肖大哥，这个是花生羹，你尝尝。”还没等肖一飞坐稳，林苑就舀了一碗羹放到了肖一飞跟前。
　　正欲拿勺端碗，一只玉笛突然落在了碗口上，玉笛和瓷碗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有患在身，吃花生不好。”缨离这番话是对着林苑说的，可眼神却静静的看着肖一飞。
　　看着眼前温婉的女子，又想着昨晚是那样一个绝情冰冷的模样，肖一飞心头里的无名火“噌”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我的身子好不好，由我，不劳得缨离姑娘你费心。”说罢眼睛一横，用手拍掉了压在碗口上的玉笛。
　　缨离似乎被肖一飞这毫不留情的举动吓住了，默默的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哎呀，既然缨离姐姐都这么说了，”林苑笑笑着，伸过手去拿走了肖一飞正打算吃的花生羹，“那肖大哥还是吃点薏米粥好了。不过，这羹也浪费不得啊，不如缨离姐姐给你好了，你可以吃花生的吧？”
　　林苑说着就捧着那碗花生羹走到了缨离跟前。
　　缨离向来对林苑都有着些防范的，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太过热情。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望了她笑颜如花的脸一眼，正欲开口道“谢谢”的时候，突然膝盖一软，好似被什么重物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又麻又疼，一个支撑不住，往林苑身边倒了过去。
　　“啊！”随着一声叫唤，林苑跌倒在了地上，那碗花生羹也不知怎么的摔到了地上，碎了。一颗颗晶莹的糯米和一粒粒饱满的花生慢慢溢出碗边，摊了一地。
　　“哎呀，缨离姐姐，我不过是不小心拿了碗对肖大哥身子不好的花生羹，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就这么摔破了呢。多浪费啊。”林苑半躺在地上，娇柔的呻吟。
　　缨离看着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刚才是她，精而准的撞击到了自己小腿处的穴位，让自己一时支撑不住倒向她那边，而她更是顺势倒在了地方，更顺手的将花生羹一起打翻。整个过程因为她背影的阻挡，其他人也很难看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她却恶人先告状。
　　肖一飞赶紧扶起跌倒在地的林苑，急切不住的问：“怎么样，哪里伤着了么？”说罢还不停的上下仔细检查。
　　“没事没事，缨离姐姐一个不小心罢了。不大碍的。”林苑一副柔弱的样子靠在了肖一飞的怀里。
　　“来，我送你回房。”肖一飞扶着一瘸一拐的林苑走出了碧落亭，离开前甚至没有看缨离一眼。
　　打扫完亭内后，林侯看见缨离还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看向的是刚才肖一飞离去的地方，默默的没有表情。叹了口气，“回去吧，下午太阳毒，站在室外不好的。”
　　缨离深深的看了一眼林侯，“刚才，对不起了。你妹妹。。。。。。”
　　林侯听到这一句，怔了半天，才回了句“没事，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说罢，一个拂袖也走掉了。

　　碧落亭中央，缨离的手紧紧的握住了玉笛，眼底里没有了往日的平淡和温婉，只剩得一股凛冽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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