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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Part 62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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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场看台上，或坐或立，有许多青春身影。
阳光正好，流云影动。
彩色的条幅、飘带，还有烟尘状的烟花，将这片友谊赛场笼罩成热闹的乐园。
欢呼声、讨论声、加油声，汇成明媚的浪潮。
赛场上网球飞动，金黄色的幻影带起呼啸的清风。
这一切是多么热烈昂扬、青春美好……
比嘉中众人看着这一切，又默默地交换眼神，彼此在心火快要窜出咽喉的最难过的时刻，忍不住投出视线，远远越过U—17众人聚站的看台，往游学团那边看去。
那边的少年少女们，基本都是短衫短裤，身形高挑，充满活力。
在不时蹦跳起来加油的身影中，有一个人影远远站在看台边缘。
那是个怪异的少年，穿着长衣长裤，连帽衫的兜帽完全覆盖住头部，脸庞一点也不露在外面。
比嘉中的伙伴们收回视线，无言相视一眼，各自转开视线。
有人像突然从沉沉的梦思中回过神来，机械性地连忙鼓掌，还不明白鼓掌的原因。
平古场凛尤其心潮翻涌。他攥紧手指，看了那边怪异的少年几眼后，像是和自己狠狠较劲儿似的，发誓再不去看他。
完全无言、眼神也避开的陌生的见面……
平古场凛想起木手永四郎冷冷的话语，“他有他沉默的理由。”
好啊，那就将没有答案的、令人每当回想起来都会辗转反侧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决裂与陌路，进行到底吧……
木手永四郎仍是那种冷酷平静的态度，对眼前热火朝天的情景，似乎没有感动的能力。
直到和游学团的少年网球手进行的抽签自由对战开始时，当他看到塞满彩色签子的箱子搬出来，冰雕似的身体突然有所动作。
鬼魅似的轻快身形，让这个背负着“网球刺客”名号的冷漠的少年，每当经过人们身边时，都会留下莫名的阴影。
“抽到同样颜色签子的两人组成对战阵容。”斋藤那温和美好的声音，不管在场的每颗心是快乐磊落、还是藏着心事，都是那样毫无芥蒂地响起。
“……看。”比嘉中众人在注意到木手永四郎前去抽签的动作前，先短促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瞥到那边那个全身长衣服的怪异高健的少年，像一团哑巴阴影一样，走到抽签箱子那里。
然后他们才看到，木手永四郎已经动身，在箱子里摸索签子了。
“……永四郎。”大家动了动嘴唇，发出无声的轻唤。
木手永四郎没和他们说过相关话题。他总是这样，我行我素，冷酷无情。
少年抬起森绿色的眼睛，远远瞥了一眼游学团那边。
他看到那人手里的红色签子，又看看自己手中蓝色的签子。
在热烈的气氛里，木手永四郎立刻回身，挤过身边几个人，视线飞快又沉默地扫过其他抽签的人。
他快步走到一个身形幽柔的少年身旁，声音平静，不容分说，冷冽的礼貌语气让人无从拒绝，“草薙君，麻烦你给我红色的签子。”
草薙明月看向他，也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红色签子微微伸出去。
“谢谢。”木手永四郎短促地道谢，动作无比快速流畅，交换了签子就走。
斋藤正举起扬声器，“那么，抽到红色签子的选手进行比赛——”
他正说着，“友谊网球赛实行一球制，大家各展才能吧。”这样鼓励的话语，木手永四郎已经拿起球拍，像被冲绳的夏海之风推动一样，快步走下看台阶梯。
另一边，引起众人怪异目光、啧啧议论的完全把自己装在阴影里的少年——不知火知弥，也走到了网球场上。
游学团的人们甚至讨论过，他是否根本就是哑巴，那种程度的内向和无言……
“或者相貌上有什么缺陷……”偏颇的议论也忍不住小声流出。
不知火知弥站在球网一侧，看着对面的木手永四郎。
他早就看见了比嘉中的朋友们。看到他们，冲绳的夏日记忆，就在他脑海里清澈地翻涌。
木手永四郎一言不发，那种称霸网球赛场的气势，就那样凌厉地散发出来。
看到这熟悉的气势，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不知火知弥的脸上，以似乎是泪光的轻闪勾勒出淡淡的眼睛轮廓。
不知火知弥摘下兜帽。他那张不算出奇、但显出可靠气质的清秀的脸，与其说是面无表情，不如说是充满了一种寂寞至极的沉静。
“那位选手——”斋藤善意地提醒道，“你可以换上短衣喔。”
不知火知弥微不可见地侧过头，向斋藤的方向动作极轻地颔了下首，没有回答。
他从地上捡起网球，没有任何开场白，就开始做发球准备。
木手永四郎紧紧一握球拍。
热烈的气氛似乎冷下来。看台上的人们不由得小声议论道，“奇怪的比赛气氛呢。”
比嘉中的众人沉默着，却都默契地挤到前面来，想要看得更清楚。
他们的心里，无法不默念着伙伴的名字。
知弥，知弥……
为什么？
仿佛感应到那无声的、充满哀伤情谊的心问，不知火知弥一收掌心，握住了刚好弹回来的网球。
他抬起头，看着充满阳光的世界。
“……哈。”他露出微笑。浅淡的笑容，却像忍着莫大的艰难。
不知火知弥猛地抛起网球，充满惊人运动力的身姿，立刻爆发出令人惊叹的网球手的风采。
这瞬间爆发的风采，令本来心怀疑惑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看那发球！”惊叹声还没落地，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刁钻的飞程角度，都让人难以置信的漂亮至极的发球，已经逼近木手永四郎那边的得分区域。
木手永四郎精神一紧，使出绝技缩地法，像一阵魅影般移动身体，保持惊人平衡的同时，飞快地追上网球。
他奋力挥动手臂，击球的瞬间感受到了入骨穿髓的强大力道，震得他几乎肌肤破裂。
“……！”他不由瞠起眼瞳，“不知火君……！”
不知火知弥仍然那样的姿态：长衣长裤，把自己装在无言的阴影里。
几乎在对方回球的瞬间，他已然奔到了最佳的击球位置。
那种预判力、反应速度，毫无疑问属于最优秀的网球手行列。
“天呀！”无论是U—17这边，还是游学团那里，都忍不住惊叹阵阵，大声拍手。
比嘉中众人却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寒气，在心脏上爬出疼痛的裂痕。
“……那是不知火吗？”甲斐裕次郎呆睁着眼睛，嘴唇僵硬地动了动。
不知火知弥，他们再熟悉不过。那小子网球技术是很好，但肯定不到这种程度，哪怕在销声匿迹的时间里，他经过再刻苦的练习。
而且，完全没有听说他离开后又投入网球，那些零星的传闻，都是说他怎样处理了家里苍凉的后事，然后以尚未成年的年纪，不得不进入少年福利院，接受社工培训……
此时，在赛场上，木手永四郎的身影仍是鬼魅幻影一般，不放过任何一球。
他心里涌起强烈的情愫。对朋友、对大家共同珍重的那段记忆，以及只要站在网球场上，就必须全力以赴的痛快渴望。
他狠厉地击回一球，展现了他名为“大爆炸”的球技。
网球像猛坠的小行星一般，从高空轰然落下，掀起巨大的风潮和响声。
“永四郎！”比嘉中众人忍不住叫出声。
木手永四郎这一记球，格外注入了似乎和谁生气般的、强烈沉默的愤怒，力道更加惊人。
他凝紧眉眼，冷漠的森绿色的瞳孔下，翻涌着沸腾的心海。
“告诉我，不知火君……”他在心里无声地尖叫着，“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火知弥仰头看着那记球，绷紧腿部肌肉，沉腰猛跃，那种弹跳力简直不属于人类。
“看！”就连斋藤教练也忍不住一下子前倾身体，抓住了看台栏杆，“多么惊人的小伙子！”
不知火知弥在飞程中间截住了网球，单手承受住这记凶猛网球的力量。
球拍的摩擦声借着击球掀起的风浪，剧烈地扩散开来，人们听到了受伤的野兽哀嚎似的、那种震撼又悲凉的巨声。
这种程度的接球，肉眼可见的无声爆裂的打球氛围，好像那两人是在搏命一般。
“……知弥！”平古场凛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终于大喊出声，喉结激烈地滚动着，“不知火知弥！”
人们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彼此交目，不知所以。
U—17这边的少年们也发出躁动，有人说着，“我就说看着有点眼熟，是以前比嘉中网球部的……”
在平古场凛耳朵里，这些声音缠绕成啸叫的寒风，刺得他呼吸一次，心就猛疼一下。
他用力前倾身体，双手抓住栏杆，差点就一跃翻到赛场上。
“凛！”比嘉中众人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而就在此时，仿佛被那一声叫他名字的撕裂似的呼唤短暂地震住，不知火知弥手中的球拍明显倾斜颤抖了一下。
他却立刻凝聚力量，全身飞跃，双腿交错支撑住上身爆发的力量，猛挥手臂，以数倍的更强力量，把网球凌空打了回去。
高度、力道，加上阳光强烈的遮蔽，木手永四郎眼看着网球呼啸袭来，直冲着他的脸来。
他眉角轻轻颤抖着。他的心声堵在胸腔里，弄得心脏狂跳狂撞，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他不是不在乎……他不是忘记那些过往回忆了。
而是他那种冷酷的性格、内敛的深沉，让他的灵魂忘记了怎么大声哭泣。
木手永四郎挥起球拍，双手合并握着手柄，像是挥出一把想要斩断心魔、却连心魔的影子也碰不到的，虚妄的武士刀。
他终于发出一声无法忍受的、超过心痛极限的嘶吼，拼力打回这一记网球。
人们惊叹议论的声音里，渐渐有了担忧的意味。
在人群中，一个身影挪了挪位置，让视野更加集中到场上那个阴影般的少年身上。
草薙明月指缝间轻夹着木手永四郎换给他的蓝色签子，任凭它随风轻飘。
他看着不知火知弥的运动身姿，极致的速度、耐力，力量骇人的击球方法……
闪耀的阳光、清朗的长风、梦想的运动，那个少年仿佛在用尽所有力量、把灵魂也全部用上去，在最后抓住这一切。
草薙明月那幽深的黑瞳中，静静流动着深沉的柔光。
他的灵能轻轻颤动着，仿佛有眼泪掉在上面，就这样拨动了它。
他凝望着那个毫无破绽、一点喘息的间隙也不给自己，只管将网球一次次击成飞流的幻影，就是那个阴影似的、沉默不语的少年。
“已经到极限了，”草薙明月心中发出冷柔的暗语，“他体内强行灌注的超出人类的力量……”
随着他的心语飘散在无垠的鬼神空间，现世的一切激烈地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抽气声。
“不知火——！”比嘉中众人的冲绳腔声音，惊乱错落地大喊出来。
在球场上，木手永四郎扔掉球拍，最先冲向痉挛倒地的不知火知弥。
不知火知弥蜷缩抱着自己，像一条离开自由大海的窒息的鱼。
他紧紧缩着身体，痉挛颤抖的样子十分骇人。
“突发事故！”乱七八糟的场面下，斋藤立即打医疗队对讲机的声音，通过手边来不及关闭的扬声器，支离破碎地传出。
一大堆人围了上去，有的跳脚查看，有的惊慌乱说。
“不知火！”比嘉中众人当先围着不知火知弥，手忙脚乱地帮忙抢救。
医疗车的刹车声、旋转警示灯的尖叫声，在夏日的幻光里，融化成冲绳海水一样的浪潮。
“你不理我们、不见我们，没关系，可以的！”平古场凛含着泣音大叫道，“我们什么也不问，我们不烦你，我们不打扰你！你别怕，你忍住！”
在比嘉中众人的围拥下，当先是木手永四郎施力一把抬起救护担架，其他人在后面帮忙。
在这冲绳大海般的幻影中，不知火知弥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吹出一声带笑的低语。
“木手部长，各位……”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最深的黑暗将他埋住。
“我好想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