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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Part 48 深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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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完全亮时，定时巡查的医护人员来到南健太郎家。上次南良次发狂的情况，他们记录了下来，其暴力程度与之前的记录相比更加严重。
“具有那种力量吗？要三个体格强壮的国中生压制住。”医护人员们啧啧叹息。
这是观察期的最后一天。在家看护时，每隔二十小时会进行一次病理测试，包括身体状况和精神评估。数据一直在变坏。
在看护协议上，关于最终决议送入精神病院的条目，讲明在观察期最后一次测试中，如果数据依然处于非正常水平线，即使南健太郎作为暂时履行监护人责任的哥哥，拒绝在协议上签字，收容程序也会自动生效。
还有大概二十小时多一点。
外面是阴天。看不出时间的天气，无穷无尽的阴霾，浓厚、沉默、冷酷地压下来。
医护人员更换了医疗箱，加了两层束缚带，并严厉嘱咐不能打开。
南良次陷入半昏迷状态，迷迷糊糊地喊着，“疼……我不能喘气……”
南健太郎看着医护人员做这一切。他手臂上缠着绷带，密集的针头划伤差点发炎，一跳一跳滚烫地疼着。
他皱着眉头，脸色苍白，透露出一种心死般的静谧。
当他听到，南良次迷迷糊糊地带着哭腔喊道，“哥哥……哥哥。”他无法忍受，窒息似的气息在他胸腔里猛地冲起，顶得心脏险些破裂似地疼了一下。
南健太郎将有些无力地斜靠在门框上的身体猛地支起，转身离开病房。
在他身边，东方雅美沉默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转过头去，打起精神和医护人员交接。
“要是提前签字的话，也许大家都能放松一些。”他们把病院收容协议放在资料最上面，话虽然冷酷，事实却很清楚。
东方雅美没有发怒，默默接过了那一叠资料夹。
医护人员走后，东方雅美站在仿佛无限空荡的房间里，一时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整个人抽空了似的。
一阵阴风吹进来，仿佛带着漆黑的颜色。
他浑身一颤，回头看到阳台落地窗打开，南健太郎的背影正站在阴霾下。
草薙明月走过来，用口型示意自己留守在病房里。东方雅美点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也令他十分疲惫似的。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向别人表示周全的礼貌。草薙明月表示理解，示意他去找最在意的人。
东方雅美来到阳台上。铁灰色的云霾缓缓流动着，风吹动着柔软的一切：少年们的衣衫、头发，以及分明面对命运却很无力的心脏。
南健太郎双手放进裤袋，简单朴素的衣裳，勾勒出健秀高挑的身形。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健太郎。”东方雅美轻轻呼唤。
南健太郎的沉默，仿佛使两人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
“这就是结局了。”南健太郎淡淡道。他那清亮磁性的嗓音，总是说着并不华丽、平凡无奇的话语，那种朴素平常的温柔，也将被眼前严酷的事实消解殆尽。
东方雅美走过去，靠在阳台栏杆上，望着与自己相识那么久、好得像是同一个人的男孩。
“我想爸爸妈妈回来之后，不会原谅我的。”南健太郎微微低头，仿佛要从阴霾的空气里，分解出父母的形象，“尽管他们在场，也只能这么做。”
东方雅美沉吟着。
“这不是努力不努力、坚持不坚持的事情。”南健太郎撇开头，声音里含着喟叹的轻气。
他望向远方，“……雅美，如果这样的话，还有一件事，我现在就要告诉你。”
东方雅美抬起眼睛凝望他。
“网球……”南健太郎望着模糊的地平线，那里有铁灰色的云影，和淡淡的火烧般的遥远朝阳。
接近破晓的空气有些潮湿，打在肌肤上冷冷的。
东方雅美微微瞠目，却没有张开一丝唇缝。
“这种事实发生过后，”南健太郎看向他，平凡但其实蛮漂亮的脸上，露出悲哀的一笑，“我不会再打网球了。”
东方雅美绷紧身体，在一阵冷风的缠绵后，随着心跳往无边的深海里沉沉落下，又把身体疲惫地放松下来。
“这种心痛我承受不了。”南健太郎简洁地说。他也惊讶于自己的用词如此直白，但他毫无余力去粉饰此刻的感受。
他闭上眼睛，忍耐着什么。
他发出一声仿佛吞下一口血似的轻轻的啧音，继续说道，“网球是我的最爱。在阳光下，全力奔跑、尽情挥洒，享受幸福与兴奋……”
东方雅美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光无力地聚向眼角，望着虚空的某处。
“我把良次亲手送进病院后，我无法再拥有那种幸福的心情。”南健太郎轻声说道。
他的心将被一起送走。
“……”东方雅美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飘动。他抬手将散乱的发丝一捋，用了很大力气，才将涣散的目光重聚起来。
“我能理解。”短暂的沉吟，也仿佛让人不能呼吸。他顿了顿，终于开口，“如果是我，经历这种命运，也无法在阳光下享受任何快乐了。”
南健太郎看向他，唇瓣有些发抖，“然而……我还是想到你。”
“我？”东方雅美有些出神地喃喃。
“我们是同心共体的双打组合。”南健太郎说道，“如果分开，我们单独每个人，都平平无奇。因为彼此都在打网球，才分外感觉到梦想的存在。”
“是的……”东方雅美微微放空眼神，点头的动作像是强忍疼痛，“我们约定过，一直在一起打双打……”
“如果我不打网球了，我知道你的心也会随之离开。”南健太郎垂下眼帘。
东方雅美忽然笑了。他走到南健太郎旁边，把手放在对方手背上。
“是的，健太郎。”这种心情下，任何温柔的粉饰，都不如直白的剖白，更让他们感觉到彼此的真情。
“雅美……”南健太郎低声道。
“那样的话，我想我也不能再打网球了。”东方雅美柔声道，“我的心会和你一起走的。”
“这样不公平吧……对你。”南健太郎强忍痛苦，在几乎崩溃、只能以平静来表现的精神压力下，他拼命分出一点余力，投映到东方雅美身上。
“在这种心情下，还为我着想。”东方雅美靠过去，轻轻贴贴对方的额角。
南健太郎紧紧闭上眼睛。
“你的心意，我非常明白。”东方雅美用磁性的气音说道，“无论如何，你自由地选择吧。不管是网球，还是未来的生活……让你的心告诉你答案吧。”
“雅美……！”南健太郎从咽喉深处、直接连通心的地方，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
“我也会坚持自己的心，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东方雅美说道，“我永远跟随你的心。”
南健太郎的情绪越过了极限，他猛地转过身，肩膀不停发抖。
“我真心在想……我控制不住，我满心里都在想……”他哑着嗓子说道，“我们虽然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平凡身份，毫无扭转的能力。就算这样……在这种局面下，我会恨自己。”
“健太郎。”东方雅美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会不介意？在这种局面下、命运下，不可能不介意。”南健太郎抬起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手背捂住了脸。
“不可能不怨恨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废物。”他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含着哭泣。
“……”东方雅美微微倾身，将他环住。
“不管是什么心情……不需要粉饰，发泄出来吧。”东方雅美没有说些苍白的好话来劝他，只是在他耳畔柔声低语。
南健太郎发出沙哑的呜咽声，泪水顺着紧紧盖住脸庞的手背缝隙，不停滴落下来。
“健太郎……”东方雅美陪伴着他，叹息、爱恋、绝望，都混合在柔柔的气音里，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种弟弟，我也不……”南健太郎满怀痛苦地说了半句，“我也不要了”这样的充满无力的哀伤与愤怒的词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转过身，把自己交给东方雅美。
东方雅美轻拍着他的肩膀，像安抚一个恐惧黑夜的孩子。
“雅美……雅美。”南健太郎嗓子发紧，流泪后的肿痛使他的声音格外虚弱。
当缓缓流动的阴霾，将无形的时间洪流吹过他们身边时，破晓的粉红色的淡光，在触摸不到的远方的一线天空上，艰难地渗出。
短暂的逃避用的阳台，也只是虚妄的处所。
两人还是打起精神，回到充满着绝望与哀伤的、南健太郎最依恋的家里。
东方雅美关上阳台窗子。南健太郎坐在小饭厅的桌前，看着那份精神病院收容协议。
良久后，他伸手去摸签字笔。
“健太郎。”东方雅美发出一声叹息似的低语。
这时，一个幽柔高秀的身影从病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换下来的各种药瓶，正在系着医疗废品袋的袋口。
东方雅美看过去，连打招呼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草薙明月并不介意，一面系着袋口，一面用他那莫名使人无比平静的、沉静磁性的声音唤道，“南前辈。”
南健太郎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
“不是还有二十小时吗？最终测试也还没做。”草薙明月走过来，轻轻拉开椅子坐在旁边。
“……已经没有意义了。”南健太郎出神地盯着那冷酷的协议。
“如果测试指标脱离危险水平线，就可以取消病院收容程序，而是转入正常的少年健康管理中心，等待恢复就可以了。”草薙明月轻抚着协议上的条目字样，轻轻点了点。
南健太郎看向那双漆黑的、充满冷冽柔情的眼睛。
草薙明月眼中映出一张平淡秀气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正像渴望春天的小动物似的，充满一种哀伤的期盼。
少年笑了笑，安抚地轻轻点头，伸手将签字笔从南健太郎手中拿掉。
“就算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遗憾吧，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草薙明月将签字笔轻轻放下，它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声，随着惯性滑远了一点。
“不差这二十个小时。”他柔声道，“坚持到最后吧。”
“健太郎。”东方雅美心中充溢起难以言说的感激，他走过来，向草薙明月深深地投去一眼。
他又看向南健太郎，“草薙君说得对。”
“……”南健太郎双手捂住脸，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东方雅美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眼中虽然短暂地亮起感激的光芒，但想到冷铁般的事实，眼光又黯淡下来。
不知为何，他自然而然地将心中强烈的信任感投向草薙明月，无声地抬头看他。
草薙明月安慰地做了个摊手安抚的手势，淡淡笑道，“也许世上真的有奇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