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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Part 201 报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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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眼升到了黑涡镇圆形地势的最高角度。
整个天空都融化成铁灰色的洪流，粗重的云纹滚滚翻腾，涌进台风眼中，又瞬间呼啸飞出，再度卷入狂风骤雨里。
这样疯狂循环的诡异天气，在全视之眼般的台风漩涡中汹涌旋转。
黑涡镇已经基本成为废墟。稍微高些的建筑都已坍塌，屋顶上错综缠绕的十字架般的电线也全部断裂，地上奔流的泥泞与雨浪中，不时垂死般跳跃崩闪出深蓝色的电火。
台风眼还在下降迫近，却似乎接触到某种隐形的极限，裹挟着液体般的天空，无比巨大地停顿在窒息的角度上。
就在那里，与台风眼遥遥相对的、支离破碎的地面上，满地纠缠乱涌的风涡和雨流中，断裂电线中喷吐的电火，如同骤然烫伤的条状怪物般，嘶吼着挣扎炸起。
一道凛冽的冰水般的月光，猛地从这些地狱般的电火和废墟中穿行过去。
月光骤然上行，顶着从天而降的台风眼中心尖啸奔涌的风雨，垂直上冲，破开一片圆锥形反向飞溅的雨势。
“该死。”草薙明月从月光中赫然显形，周身流萤般的灵光像暴跳的细小活物般，凶猛地飞溅盘旋着。
草薙明月在差点被吞噬的、极其危险的近距离内，直接从台风眼能量场之中，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导的媒介，抓住了一丝魔物的气息。
他的月光结界被台风眼以纯粹自然形式的外力生生剥离。那看不见具体形象的对手，已经与组成世界本质的自然元素融为一体，超越灵能与现实的区分，对幽灵般的通灵师造成难以想象的压制。
草薙明月被迫从月光中退出身形，周身粉碎暴跳的萤火，在危险的瞬间成为单薄而唯一的庇护。
“用通灵师本人的生命本质做载体！”源千鹤的声音在狂风骤雨中无限盘旋，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回音重叠巨响，在草薙明月脑海深处轰然响起。
“我们真是疯了！”她冷声喝道，“什么通灵师的准则……一切都要毁了！”
就在不久之前，源千鹤的心音突然像尖刺般扎入草薙明月的心中，没有灵力的牵引和铺垫，就那么响起来的时候——
“草薙明月！”她的声音也是这样，像身为捕食者的猛兽，反而拼死在即将被吞食的极危境地中挣扎，“过来！我自己抓不住它！”
当时，他们从笼罩着海啸阴云的海滩，以及藏着代表人类那伟大又残酷的至高科技的、血红色电子眼的钟楼上，各自飞奔会合时，他们早已有所决议。
“漩涡感染结束的时候，这个魔镇变异的气场才会终止。那是我们逃出这里的唯一机会。”草薙明月在怒海般云霾滚动的天空下，抓住源千鹤的手。
“但是这样，我们肯定也会卷入到变异之中啊！”源千鹤的目光，和盛开在她侧腹的血红玫瑰一样，盛放出逼迫到极致、从而反杀涌起的锐利光芒。
“所以，在变异最终完成的时候——”草薙明月紧握着她的手。
两人交握的双手仿佛形成悬吊着整个世界本质的、距离毁灭一切的地狱只有丝缕之遥的交点，他们的灵力滚滚交换，月光和烈焰凝成极其纤细的光线，直接溶入彼此的鲜血之中。
他们在灵魂深处种下了连接彼此生命本质的符咒，这符咒迅猛生成的灵魂震颤，却压不过草薙明月那时飞快而凛冽的声色，“我们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结界茧球里，这个茧球必须能扛住魔变的终极能量场。”
这个茧球只能是——这座毁灭的黑涡镇背后、那个“漩涡”的真实本体，就是它本身！
“你想把那个‘世外之物’本体整个析出来？”源千鹤知道自己在和最平静、最智慧的疯子说话，她自己也必须变得疯狂，顺着这恐怖的思维深渊跳下去。
“还想让这个本体成为反而能保护我们的、由通灵师操控的结界茧球？！”尽管源千鹤暂时抛弃了理智，她还是无法完全做到草薙明月那样的、冰冷月光般的冷酷。
“没错！”草薙明月的尾音罕见地绷紧，那时的回答，就和眼下处于绝对压迫的自然力的漩涡中，他与粉碎在无限狂风中的少女嘶吼的声音，正在进行的残酷对话一样。
“这个魔物一定会析出一些有实体的、能够被通灵师以对付鬼怪的原则，所感应和捕捉的魔气！”草薙明月进入长屋之前，在他目睹弥漫在避难的、心灵绝望扭曲的众人，身上滚滚散发出来的等同恶鬼般的业力场之前，就对源千鹤这样斩钉截铁地说过。
“头发！”他的声色幽冷磁性，语意残忍干脆，“就像那时附身在你身上的漩涡长发一样！如果感应到这样的魔气，必须立刻抓住它！”
以此作为能够在毁灭的瞬间找到“世外之物”的魔性本体的、纤细又致命的牵引……
此时，源千鹤的形象分裂成无数块燃烧的碎片，从飓风中尖啸着出现，拼命反压住风力，逆向飞集到一起。
碎片轰然组成了源千鹤的身形。她没有任何保护和借力，浑身的樱色烈火包裹着她，如同从天而降的燃烧的星陨石，直接朝草薙明月坠落下来。
从月光结界中抽离身体的草薙明月，在身形分离的瞬间，将灵能凝聚到那只围绕着绷带的、与八咫镜本体共同承受着一次次本质强攻的手臂。
以血肉深层伤痕的形式，被他凝结保存下来、深埋在手臂肌肉深处的破碎灵能，那些沾染着八咫镜本体力量的千丝万缕的电火，被迅猛引动起来。
人的血肉之躯上，竟然能发出等同于惊雷疾电的、可怕的电火与炸裂响声。
草薙明月就用这只手，猛地拽住了瞬间从身旁刮擦坠落的源千鹤。
两人互拽的手臂，都响亮地发出了脱臼声。
源千鹤奋力挥动手臂，抓住草薙明月完全绷直的、肌肉几乎要爆裂开来的臂膀，如同攀上摇摇欲坠的救命绝壁般往上爬。
她咬紧牙关，猛然挥起燃烧着红樱烈火的手臂，砰然打中了草薙明月身上残存的月光流萤。
冰火相接的瞬间，两人合力在自然力与无名邪能的双重恐怖压迫下，硬是再造出一个坠落星球般的、不规则巨石状的结界。
两人身形虚脱，砰然坠撞在结界上。
月光与樱火咆哮着融合流动，冷水与赤焰的色彩交融奔腾。
源千鹤感应到台风眼中正纷乱地析出丝缕魔气时，立刻将这个稍纵即逝的、最可怕的机会传达给了草薙明月。
她将身形融化进烈火般的阴阳师符咒结界之中，冲入台风眼吞噬的范围内，接触到那丝魔气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一个人不行。
伤口上的灵力玫瑰就是那时候爆裂开来的，残破却仍然死死保持形状的花朵，是她实体外化的一部分生命本质。
源千鹤捂住玫瑰，撑起双腿，来不及在狂乱飘摇的结界茧球里稳定身形，刚支起跪姿就几乎扑过来，像是要吃了草薙明月一样。
“我抓不住魔气，脱手了！”她张开着骨节有些扭曲、掌心裂开着冒出猩红热气的深深裂口的手掌，只顾在草薙明月身上胡乱搜寻，“你有没有抓住？！”
草薙明月刚才结结实实撞在了结界上，通灵师凭空幻造的结界超过尘世任何一种坚硬的物质，真是让他有点吃不消。
他捂住撞击到的侧额，用力一按，让往外凸鼓的滚烫的皮肉裂口，在紧急释放的疗愈灵力强硬压制下，生生乱七八糟地基本闭合下去。
他顺势抹了一把额角的鲜血，将这只手放在源千鹤掌心上。
源千鹤感应到被少年生拉硬拽融进血脉的那丝魔气。她先是差点吐出肺腑般松了口气，又握紧草薙明月的手，仔细感受了一下，眼神微微透明，嘴角露出一点尖锐的牙尖痕迹。
她就这样露出一个“哼——”的冷笑，“都已经融入通灵师的血液中了，这种紧密融合的程度，居然还看不清这魔气的真相，看不清这背后魔物的原形！”
源千鹤往后倾倒，跌坐在狂乱摇晃的结界里，虚空狠狠一握鲜血淋漓的手掌，仰头透过冰火奔涌的结界，看向近在咫尺的、恐怖的台风眼。
“从这个角度说，”她狠狠地一笑，“我服气，我认输！”
草薙明月含住一口气，窒息般不上不下，紧紧抿着嘴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丝像有毒寄生虫般拼命挣扎的魔气，进入了一个完全敌对的、充满极强灵力的身体里。那种以死挣脱的魔物意志，就在他的身体里到处乱撞。
草薙明月冒险使用了受伤的手臂，不借助哪怕是残片的属于八咫镜的至高灵能，他刚才压根拽不住被台风眼近距离吃了一口的、灵魂受到重创的源千鹤。
“明月！”源千鹤眼眸一瞠，扑过去死死按住草薙明月痉挛的手臂，绷带已经完全破碎，残挂着几缕鲜血浸透的纱布。
“不要让八咫镜的感应析出来！”她大喊道，“你是神器的同体，八咫镜如果和你分离，你和它都完了！”
“按住……”草薙明月捂住心口，任凭源千鹤用全身的力量，压住电光乱溅的手臂，“再用力！”
源千鹤拼命集中灵能，将岩浆般的极度纯粹的灵力，不经过任何引导和保护，直接注入草薙明月的手臂。
她的眼底泛起带血的泪光。她早就理解了通灵师的力量和使命，知道通灵师拥有什么能力，也知道要付出什么。
但是，但是……
源千鹤的记忆也融化成岩浆般的洪流，她真实经历过、感受过的一切，痛痛快快地活着的所有体验，都在这一刻涌向她轰鸣的脑海。
“我们也会……”她拼命压制住几乎流出草薙明月手臂的、来自八咫镜本体的幽魂，“也会痛、也会痛啊——！”
草薙明月发出一声极痛的嘶吼，猛地把手臂抽出来，紧紧按住，缩紧身体。
源千鹤被掀翻后仰，脊骨底部狠狠地坐在坚硬无比的结界上。
她全身都发出“哐当——”一声可怕的撞裂声，睁大眼睛看着命运同体的伙伴。
“我……”草薙明月突然仰起头，抬起不再痉挛飞溅电火的手臂，向充斥着魔鬼的虚空中一摊手。
他望向源千鹤，抬起手指，做了个让人想要失声哭喊的安抚示意，“我从来没这么疼过。”
源千鹤缓缓抬起眼珠，一时连改变脊骨剧痛的跌坐姿势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草薙明月站了起来。透过他浸满灰黑色战损烟尘的衬衫，胸口部分有一条斜向割裂的血红伤口，正骇人地渗透出来。
他指了一下那道伤口，仅仅是反过手指的细微动作，他也只能极快地比划一下，再多坚持半秒的力气也没有了。
但是源千鹤清楚地看到，在她的灵能视界里，草薙明月的全身正在被自下向上涌起的月光淹没。
那是从通灵师本人的生命本质里分割出的灵力，他在透支着自我修补，让他的灵力马上充盈恢复。
“等一下！”疯狂走马灯般的记忆洪流，还没有彻底平息下去，源千鹤眼前骤然亮起了过往的某个画面。
在滚热战损的情况下，还要立刻调动灵能，草薙明月以前也这么做过。
就是在消灭富江本体的那一次，在不能错过丝毫机会的急迫的瞬间，草薙明月为那位他所静静倾慕的学长，抽离怪物感染的记忆。
这份回忆被冰冷至极的月光驱散，源千鹤倒吸一口凉气，发现草薙明月全身浸泡在飘摇幽冷的月光中，那种纯粹的灵力色彩，她无法不甘拜下风。
她曾经执拗地想要与草薙明月一较高下，但此刻浮现在她心里的，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
“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她只是想道，“也要承受同等甚至更大程度的痛苦与责任。我能像他一样做到吗？”
“千鹤。”仿佛是草薙明月的灵魂，直接回应着这来自比鬼神之所更幽深地方的声音，“把结界升起来，避开台风眼。”
“……？！”源千鹤浑身一激灵，将她的感官重组起来的，是疯狂灌入她全部感知的、击打在结界茧球上的风雨轰鸣。
“啊！”源千鹤只是呆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然而她已经后怕得肌肤都要掀起一层。
“可恶！”她一巴掌把草薙明月肩膀推开，抬高手臂，全身疾奔着猛地撞到结界围墙上。
掌心砰然拍在结界上，眨眼震荡生成一片符咒。符咒轰然旋转，扩散成令人恐惧的、近在咫尺的巨物，蔓延溢满了整个茧球。
在源千鹤的操控下，硬生生顶住台风眼风暴的结界茧球，像是在沸腾星海中轰鸣调转方向的巨船一样，掀起漩涡状的风雨激流，从台风眼吞食般的圆心下疾速逃离。
在他们下方，地狱般的黑涡镇残墟上，连成诡异圆圈形的、那些窒息的长屋，在疾风暴雨中若隐若现。
它们立在摇摇欲坠的地势高点，而从这圈包围状的长屋往下，圆形地势的黑涡镇，已经成为极度塌陷的、深挖状的巨大漩涡。
草薙明月垂下眼球，注视着这座被诅咒的镇子。
这座黑涡镇，同时被神秘的幕后人力、不可名状的世外魔物，以及他与源千鹤这两个当世最强的通灵师，出于不同的立场与目标，所共同放任打造成真实的地狱。
草薙明月抬起手，拇指狠厉地擦过唇角，将血迹抹散成模糊的红影。
他想起，就在刚才，在他应着源千鹤的紧急呼叫，一言不发地瞬间离开时。
在他眼前消散的，是近在咫尺、向他求助的南健太郎，以及散发着强烈变异业力的东方雅美。
草薙明月甚至能感觉到，那声被自己骤然踩碎的呼唤，那声发自无比信任他、将恐怖的求生希望颤巍巍寄托给他的呼唤，在那个无声分离的瞬间，变成了静默的、近乎诅咒的绝望。
草薙明月闭上眼睛。淹没全身的月光，在结界茧球内部升高充溢，像是灌注进来的、末日的海水。
“明月！”源千鹤的惊呼声，从窒息的月海之外传来。
“我有事要做。”草薙明月睁开一线目光，那是透过他自造的吞噬月海，而流露出来的最后一点光芒，“刻不容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