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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Part 191 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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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是早晨时源千鹤对草薙明月说的话。他们参加黑涡高中的晨读后，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去操场边的露天盥洗池那里用冷水冲洗手脸。
铁丝网笼子就设在那里，不得不经过。同学们来来往往，三两结伴驻足，在那里张望讨论。
这种异形动物园一样的存在，怪异地融入了他们的日常。
源千鹤正从笼子旁经过，听到女生们的窃窃私语，还有叶片之类的东西哗哗的轻响。她侧过头，稍微放慢脚步，看到五岛桐绘和几个女孩子一起，正在往笼子里添放喂蜗牛的菜叶。
她皱了皱眉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桐绘温柔沉静的脸庞。
就是在那时，草薙明月柔冷的声色，越过那些神色或凝重、或出神地思考着什么的围观人群，进入源千鹤的心灵。
“包括我们。”
源千鹤回过头。她低垂眼睫，看向草薙明月始终无法拆掉的绷带，他手臂上深刻翻卷出灵力残痕的血口，从来没有愈合过。
她吞下一口轻颤的呼吸，咚咚的心跳仿佛在灵能空间中无限扩散，应和着浮游在灵魂中的草薙剑本体，不停叩响着她的心房。
“你说什么？”源千鹤这样询问道。
草薙明月将自己的灵感描摹传递给了源千鹤。他们一直寻找的所谓“世外之物”的载体，不是哪个精神失常、散发出恶鬼般业力场的活人，也不是那些异常现象——人类变异成蜗牛、或是蚊子直接钻入耳蜗里，将毒素注入到脑子中，让颅内组织活生生变成一整块蚊虫叮咬的红包。
“是这座镇子。”先前草薙明月说过的话语，直接在源千鹤心中响起。那是通灵师之间冷冰冰的默契，应对的是超过任何灵异现象和魔物躁动的局面。
源千鹤在听到草薙明月飘入耳朵的补充的冷语前，心里也在默念，“这整座黑涡镇——就是魔物的载体。”
草薙明月走在她身后。他们都停下脚步，周围弥漫着没有出口的、让人发疯的潮热空气，以及正在发出清脆啃咬声音的、笼子中的蜗牛人——那是长岛老师。
源千鹤皱起眉头，吞下草薙剑本体反复被刮伤的、来自无名之处的攻击触动，咬住一侧口腔内壁，声音绷紧，透露出极差的脾气。
此时此刻，草薙明月看着源千鹤的眼睛，又重复道，“你和我也包括在里面。这个必须以某种异常扭曲的毁灭为终极目标的、‘世外之物’的魔变漩涡中，也包括我们。”
源千鹤没有回答。她转身就走，漆黑闪亮的黑发梳成漂亮的双马尾，飒爽又浓厚，在风里丝丝飞舞。
草薙明月望着她的背影。她的长发飘扬在风中，那股锐利的气势，仿佛不惧怕前往任何地方。
他眼前闪过这样的影像。使这短促的回忆戛然而止的，是走廊里响起的悠扬音乐。
现在是下午的大课间休息。走廊广播里传出清越的旋律，师生们交谈穿行，有的倚靠在窗边眺望远方，有的靠在墙上互相指点着笔记本上的字迹。
所有人都在……试图正常地生活。
草薙明月坐在走廊中段靠墙设置的休息椅上。早晨过后，源千鹤自顾自要去探查整个黑涡镇范围内的灵能波动，并且她还要再次尝试在隧道那里架设通往外面的结界。
“草薙剑本体的裂痕，已经冒出黑色鬼火了。”草薙明月曾帮她检查灵魂内部映照出的能量场图像，神器的伤痕往外冒着某种活体肉芽般飘摇的黑焰，强烈的魔气侵蚀的反应正从中滚滚散发出来。
“我还撑得住。”源千鹤只是简短地说道，走开时扫了草薙明月一眼。
那一眼里，竟然包含着连洞察鬼神的草薙明月，也无法马上看明白的、飘忽的情绪。
源千鹤到现在也没有露面。他们两人之间建立了互通生命本质的灵能感应，至少草薙明月可以确定，她还在安全地穿行于樱色的结界之中。
她只是不太想和自己多说话而已，至少现在不想。因为他们的极限，已经绷成极细的一条线，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那涌动着魔之风的悬崖边缘了。
草薙明月也不想去碰那条心线。他收回对源千鹤的回忆，坐在流动的音乐声和日常的现世气息中，搭起二郎腿，静思着什么。
“又来了。”在来来往往的声影之中，偶尔划过去隐约的“嘁——”的吐槽声音，“明美，你真奇怪。在蜗牛笼子那里时，你就一直在说怪话。”
“我可没有。”有轻柔到像是飘忽风影的声音，含着笑淡然说着，“我很羡慕那些蜗牛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紧紧盯着他们。我也好想这样。能够得到无数目光的注视，那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不要理明美了！”尖锐的冷哼声毫不客气地甩过去，伴随着推搡快步的微微凌乱的人影摇晃，所有这些声影都落在音乐广播的水流里。
“我看你们不会懂的……”散成缥缈风烟般的呓语吐息，从草薙明月身边飘然而过。
草薙明月抬起眼睛，但并没有聚起瞳光，只是扫到一个制服裙装的身影，模糊成黑白色块般溶解流动到黑涡镇的日常中。
他仍保持着半抬眼睛的动作，缓缓直起身体，靠在椅背上。
“必须要想办法了。”草薙明月轻动着指尖，在臂膀肌肤上虚虚地敲打，“就像千鹤说的，我们必须要退一步——哪怕针对魔物的行动无功而返，至少也要全身而退。”
U—17的所有人，是否有机会脱离这片崩坏的漩涡……？
“千石出院没关系。”似乎有冷肃又可靠的音色，在遥远的地方随风响起着，“斋藤教练还是不能移动。而且，先不要向教练说什么吧，他伤情很重，这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
仿佛有什么对话进行着。草薙明月歪歪头，月光般可以照亮和流去任何幽冥地带，以及装满秘密与哀伤的心之角落的性情，即使不动不语，也可以化作敏锐无声的洞察力，从他的心灵深处发出。
他没有转头，却也没有被倏忽间坐在身边的人所惊吓。
“草薙君。”磁性深沉的声音，毕竟还深含着不到十六岁的少年的激昂与清亮。严正的性格并非拒人千里的藩篱，反而更加明澈热烈地衬托奉献出本心里的良善和责任感。
像真田弦一郎这样的人，草薙明月那颗掌握着鬼神杀伐的冷酷的心，也有柔软的位置，将现世的这些同伴们，轻轻地放在那里。
草薙明月聚起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窗口透露出的、灰蓝色的天光。
他转过头，看向侧身坐在旁边的真田。
真田微微靠近他。这名严肃高傲的少年，一向不善于流露温柔与亲密，但此刻将他拉近草薙明月的，是产生于每个人类本心深处的、想要彼此依靠抚慰的本能。
以及……
那遥远月亮一般，给予人深厚又温柔的光明感觉的少年。
真田微微垂眸，张了张嘴，又轻吞吐息，似乎在反复嚼碎着难以组织的词句。
他抬起眼睛，看向草薙明月黑海般的瞳孔，“如果直接从隧道连接的山体上方，按开辟徒步山路的思路，去尝试打开一条向外的通道……”
毫无铺垫的正经话语，却带着极度认真的、从肺腑深处捧出来的恳切与焦急。
草薙明月倾听着。他那静谧的眼睛，将真田不停往月光冷照的深海中拉去。
“千石已经出院了，我们在公寓里给他弄一个适合伤者的休息区。”真田仍然继续着突如其来的话题，只管严肃地往下说，“斋藤教练的事情，我们也要尽快想办法。最严重的腿伤如果实在来不及完全痊愈，我们哪怕用人力去护送他……”
草薙明月仍然不语。他侧过身子，深深地凝望着真田。
在两人身后，刚与真田说完这些话题的亚久津仁，正拍着一脸朴素恳切的河村隆的肩膀，任凭对方火急火燎地一个劲儿请求着什么。
真田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下唇又松开，些许用力地咬住牙关，声音含上了微微切齿的意思，“我们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草薙君，我知道你……”
草薙明月注视着他。真田的脑海里掀起寂静的海啸，回忆的画面呼啸奔袭着掠过他的感官。
他想起关于眼前少年的一切。他那没有破绽的运动力，超脱尘世般的静毅与聪慧，还有那永远含着淡淡柔情的、凛冽清澈的眼睛……
真田突然想道，“草薙君是深深投身于真实的生活中的。他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我身边。”
真田吞了吞声息，继续说道，“你，还有源同学，你们具有‘一些力量’，对吧？所以，有你们在，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
草薙明月蓦然想起东方雅美。当山吹的众人，在灰烬般的日暮下，拼尽全力打完那场痛快自由的网球后，东方雅美也曾这样问他。
“你告诉我，我们会没事的，明月。”
草薙明月缓缓垂下眼帘，又再次抬眼，目光凝成一条指引着彷徨魂灵的冷澈的冥河。
“真田前辈。”草薙明月轻声开口，目光落入虚空，感官和语言都停顿了半秒，才继续发出让真田无比熟悉和信任的、磁性淡冷的声色。
“不要担心。”少年说道，“只要我们在。”
草薙明月没有正面回答那些语焉不详的、试图揭开某层幽冥面纱的话语，只是跟着心声，说出最简洁也最具有力量的语句。
他反含住嘴唇，抿了一下，轻轻吸气的同时，发出情愫静谧、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的声色，“不过，真田前辈，方式可能会超出理智。”
“……理智？”真田咀嚼着这个词。肥厚雪白的蜗牛人、由蚊虫热症恶化为严重脑部感染的女性患者，这些无法理解又真实出现的东西，连同这个……
“连同整个镇子一起……”真田喃喃道，“都在瓦解我们的理智。”
“无论如何，我希望——”草薙明月抬起手，按在真田肩膀上。真田的目光像追着永夜中一点月光的飞蛾，即使将扑向吞噬的漩涡，他也必须试一试。
真田就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草薙明月。
“我希望你们都没事。”草薙明月说道。他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此刻的真实，和未来岁月中，真田那大海般包容了无数哀伤与希望的心房与记忆，两者的最深处，都将永远刻印着这个笑容。
“……明月啊。”真田再次开口，将敬语融化在砰砰跳动的心中，呼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让那悬照在人间与幽冥之上的永恒的月亮，告诉我们将去往何方……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他们身边沸腾起来。
真田突然惊醒。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草薙明月的身影，被拽入嘈杂流动起来的走廊气氛中。
草薙明月没有马上回头看去。他轻微咬住一边的口腔内肉，横过视线，仿佛在空气中追捕着什么恶灵的幻影。
在他真正投去视线之前，那边嘈杂围观的黑压压的人群中，在那些仿佛漩涡般围绕起来的人影中间，有人厉声大叫起来。
“那位同学！你顶着这种花里胡哨的头发来学校，是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