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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Part 169 失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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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明月抬起头，一直斜靠在车窗上的头皮部分，残留着坚硬的触感痕迹。
他摘下耳机。顺序播放的英文朗读声暂停下来。磁性又带着些诡异空灵的英式男声正读到《黑猫》的结尾处，这篇小说是草薙明月的心爱之作。在爱伦·坡的所有作品中，能毫不犹豫地选为首篇代表作的小说，草薙明月总是推出这一篇。
正读着“原来那可恶的畜生就站在我妻子尸体的肩膀上……我把它也一并砌进了墙里！”的男声，那优雅幻魅的吐息和英文咬字，在草薙明月按下暂停键的时候，消失在了眼不可见的幽深黑暗之处。
草薙明月随意揉揉头发。他总是牛仔裤和宽袖白衬衫的搭配，上身像披着洁白的月色，下半段身形则总是浸没在深色的幽影中。
长途汽车已经到站，正在减速驶入停靠点。车厢里播放着甜美的女声播报，提醒现在所处的终点站位置，并提醒各位乘客不要遗落物品。
草薙明月站起身，抬高身体，将放置在座位上方行李架上的中号旅行包拿下来。
旅行包脱离行李架边缘的横杠时，一下子落空，借着惯性往外甩了一下。
草薙明月用另一只手托住包底，放下身形。隔着包底布料，他那托举姿势的掌心，像是在隔空触碰抚慰什么柔软易碎的东西。
在背包内部，与现世隔离开的小型结界中，一个完美圆形的东西，像乖巧的小宠物一样，隔空贴了贴草薙明月的手心。
把这个来路不明、很有可能以病毒式传播的方式，出现在许多人身边的，孕育着与本体生命相连的头颅的蛋形东西，放在八咫镜分体造就的灵能结界中，可以说十分保险。
这种异常产卵般的传播，在草薙明月这里终结了。
草薙明月登上这辆从车站驶向九州城区总站的巴士时，还不到出发时间。他坐在不时有人登上的车厢里，正翻看着随身听里的曲目。
“所以，”源千鹤在那时候发来简讯，先是确认他们两人都已踏上即将会合的前往九州的行程，然后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我只能说，那确实不是魔物。”草薙明月说道。他在打字回复简讯的时候，头顶的旅行包中，那个浮游在浓烈黑红色液体中的蛋内头颅，也许就在静静地凝望着他。
“不过，单就这东西本身的仿形效果来看。”草薙明月合起眼眸，沉浸在有声恐怖小说的地狱之河般的静谧气氛里之前，给源千鹤发去简讯，“他确实很像我。”
此刻，草薙明月拎着旅行包，侧身从座位之间的狭小通道走出去。
走出车门时，九州热烈的阳光洒落下来，但光芒并不透亮，带着些刺眼却阴沉沉的感觉。
草薙明月抬头看看天空。霾蓝色的天空应该是阴天初晴，浓郁的阴云还缠绵不散。阳光却已经透出，光明和阴晦谁也不能消解对方，就这样奇怪地融合在一起。
“不是好天气。”在他身边，橘吉平单手整理着旅行包挎带，往肩膀内侧送了送。
“调整一下心情，橘君。”在他对面，几乎永远波澜不惊的冰山般的手冢国光，严肃的声色中也带着善解人意的些许柔和。
“不清不楚，阴暗未明。”橘吉平呼出一口浑浊的闷气，闷声低语，“我浑身都不舒服。”
“你知道千岁君的……”手冢国光说了半句，侧头看到草薙明月正走过来，微微颔首招呼，“草薙君，这边。”
“你是源同学邀请过来，参加不动峰中学的夏季联谊会的。”橘吉平也看过去，勉强笑道，“本来身为学长，又是我本校的活动，我应该负责带领你……”
草薙明月淡淡一笑，“没关系，橘前辈。”
他将旅行包往腰后拨过去一点，让双手可以松淡淡地搭在裤袋边缘，“千鹤和我处理这件事就好了。”
“你确定不去了？”手冢国光看向橘吉平，微微垂眼，做了个隐约点头的宽慰示意。
“我一心想着千岁的事情。”橘吉平伸出一只手指，快速地做了个想起什么的示意，伸手在口袋里摸手机，“现在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了。”
手冢国光看他匆忙接起电话，走开几步去低声急语着什么，默契地没有继续跟进。
他转过头，抱起双臂，向草薙明月微微放柔声色，“草薙君，其实不应该麻烦你。”
“如果我不在这里，那就另当别论了。”草薙明月说道，“既然赶上这件事，不帮点忙过意不去。”
“那么，就像我们上巴士时短暂商议的那样——”手冢国光很会理解别人，也从不轻易表露暴躁和疑惑，虽然此刻他心里的确泛起了幽微的不快的雾气。
不是怀疑什么，而是觉得——草薙明月站在这里，给人以奇异的安慰感觉，而对应这种温柔有力的安慰，能被这种力量压制下去的某种情况……
不正预示着，那会是一种无法轻易收场的、糟糕的灾变吗？
手冢国光第一次对具有沉静强大气场的、明明是抚慰人心的人，反而产生心头微冷的震颤。
“我会在稍晚的时候赶过去。”草薙明月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和千鹤办完不动峰中学的联谊会之后。前辈们不用顾虑我，按照你们的计划先行一步吧。”
手冢国光应着不远处橘吉平的呼唤，暂时转头看去。
橘吉平只是抬起手臂，反过拇指，指向身后的无意义的虚空，示意他同行。
“我们先到千岁君那里去。”手冢国光说道，抬手轻拍了一下草薙明月的肩膀，“我们把位置发给你。源同学熟悉九州这边的地形，我想你们在一起没有问题。”
“是，手冢前辈。”草薙明月弯腰拿起两位前辈暂时放在停靠点亭子下的袋子，里面满满装着许多慰问品，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可爱抱抱玩具之类的东西。
手冢国光接过来，自己拿好所有份量，又对快步走过来想要接过去一些的橘吉平轻轻摇头。
“即使我们都去看望，也会默契地保持少话。”手冢国光向橘吉平正式地微微颔首，“千岁君，还有他的妹妹，同样是我的朋友。你与他的感情联系更深，这种惊人的变故，拜托你去询问清楚了。”
“千岁他肯定不想多说。”橘吉平皱起眉头，“我也有妹妹，非常清楚这种感情。哪怕是寻常的烦恼，都舍不得让妹妹经受，更何况是失忆这种……”
“橘君。”手冢国光轻声道，“正因为是这种严重残酷的事件，我们才不能糊里糊涂。”
橘吉平凝望着手冢国光坚毅的脸庞。
“我们走吧。”手冢国光用气音轻诉，微微快频率地点着头，带给橘吉平安慰的示意。
橘吉平也默契地接受了对方的善意，没有分担拎东西的事情，转身匆匆地在前面引路。
“那么，草薙君——”手冢国光沿着大下坡形状的道路走过去，身形像被遮挡在幽深的群峰之下，回过头呼唤了一声。
草薙明月站在坡形道路的顶端，沉静躬身，目送两个人远去。
这时，时间前后稍错的另一班巴士进站停靠，在草薙明月身后传来两声响亮的喇叭声。
草薙明月没有回头，向旁边让开，身后明亮的表示停靠的车头闪光灯，正亮起着致盲般的亮色。
草薙明月走到亭子下。已经快到傍晚了，天气闷热，阳光和阴霾浓烈混合，橘粉色的暮色从遥远天际上艰难地透出一点，甚至能感觉到这天色变化的费尽力气般的凝重不快。
草薙明月左右看了看。停靠点周围没有自动售货机。
“我还说可以喝一罐冰镇饮料来痛快一下。”他没有转过视角，像是对闷热的风说话一样，直接淡淡开口，目光仍停留在落下浓厚斜影的亭子一侧。
“这是老式公交总站，没有设自动售货机的。”源千鹤的声音传来。两人的关系是任何现世的情谊或是由鬼神连接的感情，都没法精准描述的。
就好像他们彼此是对方的心的侧面，那是浸泡在鬼神责任和幽冥力量之中的、火热跳动的心脏。
草薙明月回过头，在眼前掠过什么的时候，同一时间伸手接住。
“是这里没错。”源千鹤将背包摘下来，自然而然地放在草薙明月手上，以便侧转过身去整理连衣裙侧面抽带式的麻花结。
她穿着并不夸张的蓬蓬裙版型的裙子，这种樱粉色可能会让人看起来皮肤黯淡，但源千鹤实在是身材高挑、肌肤白皙，根本不会烦恼外在的装扮。
“我是说，”源千鹤将抽绳系成漂亮的小麻花形状，捋捋垂落下来的段落，“草薙剑的裂缝中，积存了一部分缥缈的‘世外之物’的感应。我将这份感应提取出来，放在了我的灵能感官中。”
草薙明月微微点头，一面倾听，一面拎起她塞给自己的背包，提起背带，稍微用力地晃了晃，让堆成疙瘩的内里物品，大致整齐地散落开来。
源千鹤抬起手指，像认真思考问题的小女孩一样，轻轻敲了两下太阳穴，“这段感应可以帮助我们锁定所谓的附身魔物。而我现在锁定到的位置——”
她抬抬下巴，示意草薙明月移动视线。
草薙明月顺着她的指引，回头看向坠落山峰般大幅度下坡的公路，视线一直延伸到映出破碎的城市边角痕迹的远方。
“就在九州。”源千鹤低声道，“你知道千岁前辈的事了吧？”
“他比U—17提出的假期时间更早出发，一个人先行回到九州了。”草薙明月说道。
“杏和我说起这件事了。我来参加不动峰的联谊会，本来也只是外在的小小借口。”源千鹤将卷发束成一条马尾，丰厚的黑发润泽闪亮，一直垂过腰际。
“不过，听说本来要参加这件事的橘前辈他们，突然改变了行程。”她叹了口气，一手扇着凉风，尽量缓解闷热，“我也就得知了这件事。你已经铺垫好了吧？我们不要奇奇怪怪地突然出现在千岁前辈那里。”
“你在维护通灵师的秘密。”草薙明月轻笑一声。他抱着双臂，搭在一侧臂弯中的手腕轻微用力，挂住源千鹤的背包。
源千鹤没有接话。她瞥了草薙明月一眼，小豹子般凌厉的眼神中，掠过心诽吐槽的冷气。
“至少不要现在就让一切崩塌吧。”过了片刻，她用轻鼓嘴唇时才会发出的微微圆滚的声色说道，“通灵师的守则，我们还是要继续遵守。毕竟，如果我们自己开始推翻破坏这些东西的话……”
草薙明月眯了眯眼睛，听到源千鹤咬重字眼的耳语，“那不就等于现在就认输了吗？”
而在少年轻眯眼睛的时候，他那无形的灵能场，已经划过了阴阳裂缝中涌动的深渊，留下一条冷酷的月痕。
草薙明月感应到了什么。他望向源千鹤，周身没有任何动容的意思，只有眼睛上下微移，打量了源千鹤一下。
“你把草薙剑带出来了。”他淡淡地说道，“脱离永恒不移的镇守祭坛，你把这枚至高神器带在了身边。”
源千鹤望着远方，眼角像卷起的锋刃般，锋利地眯紧了一下。
“而且，不是像我现在这样，带着八咫镜的分体。”草薙明月稍许前倾，凝视向源千鹤的眼眸深处，“你带着的，是草薙剑的本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