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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Part 155 邪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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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没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身为降伏魔物，并将无辜的普通人从厄运的深渊里拉上来，轻轻推回到幸福的现世中去——身为拥有这种力量的通灵师，草薙明月正在心中回味着自己说过的话。
就像那时，自己身处于青色月光照亮的幽冥中，帮助南健太郎那坠入无尽噩梦的弟弟，从魔物「死太郎」的陷阱中解脱出来一样。
这一次，他对亚久津仁说了同样的话。
这轻语的余音，飘入在场那些少年们的心灵时，也许有某些触碰到黑色秘密的心弦，正被模糊顿悟的力量轻轻拨动。
草薙明月坐在U—17主楼楼顶的平台边缘。这里是整个基地的最高点，平台无比宽阔，从任何一个独立的角度看去，都会陷入望不到边的空旷的视觉陷阱中。
夜风像无形的洪流般，裹挟着现世分裂出的碎片。那些碎片中有逝去的笑语、断裂的幸福，以及像电流错乱干扰之下的黑白画面般闪动的记忆。
风无穷无尽地吹动着。遥远的夜空上，冷白的月亮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巨大浑圆的冰球般的眼睛，散发出破碎毛发般参差迷离的雾圈。
草薙明月抱着双臂，随意幽静地搭起二郎腿。他的前方和后背都没有丝毫支撑，他是越过了平台最边缘的玻璃做的禁入隔离带后，几乎完全悬空地坐在平台边缘的。
月光和夜风混合成冲向幽冥之岸的海浪，照耀着他，吹拂着他。
草薙明月面色平静，微皱的眉角却凝聚着一团任凭鬼神也不敢轻易靠近的、不太高兴的寒气。
他深深凝视着无边夜色。没有任何方向感的、彻底融化成虚无一体的黑暗，静静地映入他的灵能视界。
在深深感受着黑暗中的灵能场时，草薙明月心里掠过一声冷冷的暗诽。
“说是那么说了。”他回想起亚久津仁看向自己的目光。冷澈的黄玉色瞳孔，独狼般的戾气与静谧，近距离看着亚久津仁的形象时，草薙明月的心突然被稍纵即逝的闪电划中。
这可以归结为亚久津仁冷冽的魅力，即使在灾难降临时，也能不可阻挡地触碰一个人的心弦。
但是……
“奇怪的波动。”草薙明月拨开转瞬的迷雾，在那条闪电消失前的瞬间，抓住了那闪烁着不祥预兆的灵感片段。
亚久津仁的身上——有一种隐秘而深邃的能量场波动。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
草薙明月微微向前轻探身体，绷紧身形，像是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什么。
那是将溶解于通灵师无上力量之中的潜行的鬼怪，还是令草薙明月这样的顶级通灵师，也产生“我才是猎人”这样致命的误解，从而在某个命运暗潮疯狂逆转的可怕瞬间，反扑上来的未名之物？
无论那是什么，草薙明月没有退缩。
月光洒落在他的眉眼上，将瞳孔遮蔽进幽深的黑影中。
他轻轻歪了歪头，紧紧一抻侧颈的筋骨，发出一声狠厉的轻撞。
“正常情况下，亚久津前辈的身上没有出现过任何异于常人的气场。他毫无灵力——这一点我可以确信。”草薙明月想道。
夜风将他的宽袖白衬衫吹出雪痕般的纹路。
“但是现在……”他深深感受着黑夜中的能量场，抱臂的动作下，手指微微扣紧了手臂。
他身上这股明显是某种灵能感应的气场，它是来自……
草薙明月目光一闪。他的灵能场正像一片宽广的穹顶一样，笼罩在整个U—17基地上空。
借由这全面的覆盖，他终于捕捉到完全与黑夜同化的、那邪恶的灵能场的真相。
确认的瞬间，他将紧绷前躬的身形缓缓直起。
“是被这邪能场引动的。”草薙明月从眼帘下方，投出寒气森森的目光，“亚久津前辈身上的气场波动，和这黑夜中的灵能感应——”
和那个东西所发出的波动，是一样的。
有什么被深植于亚久津仁身上的力量，借由这邪能的吸引，而在草薙明月的灵能视界中显形。
在这之前，草薙明月竟没有半点察觉。
“这种力量……”草薙明月闭了闭眼睛，身形像粉碎在水中的月影一样，骤然消散。
一条幻影反向跃起，凌空飞落，站在楼顶平台最高的一根角柱上。
草薙明月站在柱尖上。雪亮的圆月出现在他背后，遥不可及，寒光无限。
“不属于这个世界。”草薙明月想道，“既不属于现世，也不属于幽冥。”
那是连通灵师也未曾触及和理解的……世界之外的东西。
“不过还好。”草薙明月微微耸肩，轻声吐息，仿佛在对流逝的夜风说话。
这力量的本质虽然暂时超出他的理解，但它附身的介质，并由此凝形现身的怪物——这介质终究还是成为了某种魔物。
只要是魔物，草薙明月就有办法。
“是的。”他缓缓抬起手，向身侧斜向提起手臂，指尖上流转出融化玫瑰般的深红色雾影。
亚久津仁的母亲——那名脆弱又美丽的女人，她既不是在做梦，也没有什么精神妄想。
因为追逐笼罩她的，那个有着青蛙般的眼睛和树旋似的脸庞的影之男——
是真实存在的魔物。
使它成形并活过来的内在力量，草薙明月一时看不穿它的本质。
“失控。”草薙明月动了动嘴唇，像轻读出除魔心咒一般，将这个词语模糊地嚼碎，吹出一声冷冷的吐息。
“那个词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吗？”不久之前，源千鹤从名古屋打来电话，透过长途通话的虚妄电波，听草薙明月诉说U—17的灵能场中又出现什么怪形时，她对草薙明月使用的词汇狠狠吸了口凉气。
“可怕至极。”她毫不客气地吐槽，“连你都说‘失控’，我看一定会出大乱子。”
草薙明月回忆着源千鹤那清俏甜美又干脆利落的声线，吐露出不屑于美化半点的词句。
同时，他微微侧过身体，将手臂斜斜抬到身前，像斜向握着一把锋刃朝上的武士刀。
他的指尖血雾流动，滚滚扩散，月光之海中也掺上了融化水母般稀释扩大的血色。
在他冷冷盯着的方向上，在那无穷的黑暗之中——不，不是“在那之中”，而是这片黑夜本身，像一大团黏稠的有毒糖液一般，向上扯起一个膨胀的所谓人形。
人形的顶端，出现一张脸。
这张脸仿佛弥漫到与天地同等大小，又仿佛只是遥远彼岸的一个可怕幻觉。
草薙明月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张眼球凸出、笑容痴痴的，如同树皮缠绕团成的男人的脸。
“嘻嘻嘻。”每一道吹过少年衣发的夜风，都变成缥缈的笑声。无所不在，入脑攻心。
那声音里有一种口涎垂落般的湿漉漉的啧舌声，像是在一边发笑，一边试图将那成为黑暗本体的身躯包围过来，拥抱你，亲吻你。
草薙明月皱起的眉头高高一抬，轻蔑地重重叹了口气。
“我是够烦心的。”他眼看着全部的黑夜从这个世界的基石上汹涌拔起，那个能与纯粹现实物质同化的魔物，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的能量场，朝自己窒息弥漫过来。
其实，是草薙明月发出的灵能场，像一把拽住猎物毛皮，使出无声无语却狠厉入骨的力量，活生生把对方拽过来一样。
就这样将那个魔物逼迫显形，并吸引到自己的灵能压制之中。
“千鹤传来的消息也不好。草薙剑出现裂缝，绝不是什么所谓魔物或灵异磁场剧烈紊乱，能够造成的。”草薙明月想起，自家神社供奉的至高神器八咫镜，也曾出现过裂痕。
那是在多年以前，那溶解世界本质的灵异危机之中出现的——
“「幻之村邪灵事件」吗……”草薙明月的眼神微微放空，高悬的白月所发出的阴森光辉，臣服地向着他半透明的瞳海中流去。
“甚至就连那一次事件，也只是某种混乱的表层感应而已。奶奶是这么告诉我的……”血雾沿着少年虚空握住锋利叶刃般的指形，不断凝聚着。
“没错，一切都在崩坏失控。千鹤，这是不能逃避的。”草薙明月早就听到了手机传来的简讯提示音。他向自己的心海倾诉出幽冷的语句，这心声随着手里的灵能雾气一起，流入另一颗心存在的黑暗汪洋中。
远在名古屋的源千鹤，是否在长生烛围成的供奉草薙剑的永恒祭坛中，突然目光闪动，感受到了这遥远又冷酷的心声？
“虽然如此……”草薙明月骤然抬手，血雾与月光纠缠的阴影，将少年猛地抬起的脸庞遮蔽大半，只有一只凝聚着静谧锋芒的眼睛，从这极黑的暗影中赫然亮起。
在他眼前，那存在于任何影子、直接融化为现世本质的一部分的影之男，那张永远痴痴笑着的脸庞，直接压迫进他的眼球。
一条血色闪电从塌缩宇宙般的黑暗深处，亮起一颗奇点般的爆光。
草薙明月站在漂浮于世界之河上的虚空境界中，挥动手臂，将指尖凝聚的灵力猛地挥出。
那张痴笑的巨大脸庞，从额心开始，被一条血影深切劈开，断口剧烈延长裂大，分成两大半的脸孔像溶解的树皮一样，剥落下浓重的褶皱状的肉皮。
“你这种魔物——”草薙明月歪了歪头，自下向上投出一点冷冽的目光，“我还是手到擒来。”
他心里有一股无声的、连皱眉的轻微动作都无法寄托的极度不爽的寒气。
哪怕是面对超越世界本质的不可名状之物也罢——
他不爽极了。
以至于在急剧崩塌粉碎的、被自己的灵能场迅速侵吞殆尽的黑夜，像剥落的浓厚油漆结块般疾速消散时。
草薙明月刚刚捕捉到那正在灰飞烟灭的魔物，所暴露出的本质气场时，眼球被某种奇怪的触动，像针尖轻轻扎了一下眼肉般发出剧烈酸楚时。
他迟了半秒，才骤然凝起眉眼，死死看向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消散在黑色的风中，“……编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