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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Part 146 走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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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原赤也连忙扒拉开额前乱垂的小海带头发。
平常看到真田弦一郎，他一定会先紧张，再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敬爱亲近的感觉。这时候，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往外撞，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人的心跳能蹦得这么厉害。
他的胸骨嗡嗡震颤，耳朵腾地一下烧起来般发热。
残留在耳廓上的、曾被黑暗中的无形之物幽幽吹了一口气般的触感，切原越不愿意回想，越是在耳肉上清晰地重现。
“真田……真田副部长！”切原几乎把真田扑倒，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双手双脚缠住对方。
尽管有着敏感又带点尖锐的性格，被称为所谓“球场上的小恶魔”，切原毕竟只是国中二年级的男孩，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绝对称不上成熟的人。
“我……！”就算这样，真田也没试过被切原这样扑面抱住。少年简直能发出轰隆一声飞扑的声响。
他连忙托住切原，皱起眉头，严肃坚毅的面容上，有惊讶也有看笨蛋似的神情，“赤也？你干什么？”
“真田副部长，我……”切原触电般眼睛微微睁大，挂在真田身上，迷茫地眨眨眼皮，“……你？真田副部长，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刚从高中生一军那里回来。特殊对练之后的交流讨论……”真田没有把切原拎下去，他察觉到对方心神混乱，像救命稻草似地抱着自己，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但是真田切身感觉到，切原的力气和体格都很出众，坠得他自己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往下垂。
他被坠得胸口也有点发闷斜垂，往上提起另半侧身体，呼出一口气，“本来这边公共区域的辅助巡视，今天轮到我当班。就算错过了，也至少要来看看，不能那么松懈地完全蒙混过去。”
切原听得一愣一愣。这本来相当符合真田的性格，但是他一时就是思绪纠缠，没怎么听明白，只顾愣愣眨眼。
“……啊！”直到真田拍拍他的头，切原才一把轻揪住自己的小海带头发，连忙从对方身上跳下来，还被挂在手肘间的运动包绊了一下。
“你到底……？”真田凝视着他。“太松懈了”这样的口头禅，不知被什么东西堵回去一样，已经到了嘴边，硬是没能说出来。
“真田副部长，我们赶快走吧！”切原眼里闪出小动物般的湿润闪光，像是要哭。他抓住真田的手臂，压低声音，气息呼出的频率快得发抖。
“怎么了？”真田警觉起来。他胆子很大，这是由于他坚毅不退缩的性格，遇到事情总想要迎难而上，而不是赶快溜走。
他走出去几步，四下看看只有昏暗灯光的走廊。奇怪的环境暗示，像无形洪流般轰然扑面而来。
真田突然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心脏紧缩到能清晰感觉到筋脉的绷紧微痛一般。
他转过头，看到走廊中后部那里，属于公共画室的门正些许打开着，翘起的门板线条，在昏黑的环境中鼓起一条更黑的凸线。
“……你刚从画室出来吗？”真田盯着那里，目光不动，微微向后方倾身。
切原紧贴着真田躲在身后，从肩头探出眉眼，频率稍快地点点头。
真田移动视线，向侧后方些许垂下眼睛，严肃地盯了切原一眼，“在这个时间点，你跑出来做什么？”
“画……”切原有点组织不出语言，他心里那强烈的诡异恐惧和混乱感，几乎实体化成一片嗡嗡乱响的电流杂音，一个劲儿往他脑袋里打，“我是……想要修补……”
“……无论如何，你不该不关好门就走，这里是公共区域啊。”真田收回含着些质问意思的语气。没错，得赶快带着切原离开，他需要一个稳定平和的环境好好冷静下来。
“我去关紧门。”真田目测了一下，也就那么一小段距离，足够他走到画室门口。
就是这么一小段距离，在昏暗灯光无声的映照下，连通着走廊两端长不见底的黑影，此刻带给人一种深切的不安感。
真田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莫名其妙、让人畏首畏尾的不安感。他啧了一声，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势。
“不是，真田副部长！”切原手上一空，他正拽着真田的衣服，对方已经强硬地迈步往那边走了。
切原的手僵停在半空，整个人也似乎孤单单地站在了毫无庇护的黑影中，“算了吧！真田副部长，门关不关也无所谓，我们赶快……！”
真田侧过头，一下子看过来的眼神像寂静的雷电，“到底怎么回事？！”
“……！”切原哽住。他组织不出半个词汇，来形容他刚才看到的东西。
他本能地往前冲跑两步，抓住真田的手臂，“总之就是……我们快……”
真田顿住脚步。当切原的话语说到一半、他自己那莫名躁乱的心情也涌到咽喉时，就在这诡异僵持、被昏黑环境包围的奇怪气氛里。
真田刚动了一下嘴唇，突然僵住。
“是幻觉吗？”他用力眨眨眼。
一种像是雾气、又像实体的黑紫色粗壮波纹，在他眼前弥漫波动着。
就像透过涌动的水蒸气看过去，视线会被湿漉漉地扭成章鱼足般的抖动条纹一样，整个环境在真田眼中，现在就是这样奇怪地波动着。
“……？！”真田下意识地把切原拽近身边。
切原也像看到了什么一样，但更多似乎是从他脑子中散发出来的悸动，他抱起头部两侧，额头冒出大颗的冷汗，“副部长……”
真田转身拉住他，声音竟然不怎么发抖，“好，我们走！”
他们转过身，急促迈步，又同时冻住。
少年们整个后背，像被连肉带皮整个掀起来一层般发麻。
清晰的开门声，“吱呀——”一声从背后传来。
那声音穿过不长不短的走廊距离，凝成直接入骨的怪异冷风，传达到他们心头。
“嗒、嗒——”
真田刻骨地感觉到，为什么说后背是最脆弱的地方。
眼睛看不见、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背对动作，比直面看到些什么东西，更让人恐惧。
真田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真田副部长……”切原发不出实在的声音，只能用彻底的气音颤颤吐露。
“走。”真田没有回头，只是结实地抓住切原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下。
那个声音是……
“嗒、嗒——”
是脚步声。像石头那样，结实敲在地面上、不着急却也无法阻止，哪怕让这步声放慢半点都做不到的，就伴随着这样沉重的心理无力感，而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真田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不是人的脚步声。”
是坚硬又冰冷的、石头般的敲打声。
切原向后胡乱摸索两下，拽紧真田的衣服。他双腿发麻，心里一阵阵发出轰鸣，“走啊……！跑起来、跑起来——！”
他拼命拔起腿，拽着真田往外跑。
他心里充满着孩子气的尖叫，“这下完了……我实在无法在U—17呆下去啦——！”
切原刚要狂奔起来，身后的真田却全身把他扑住，猛地掀到一旁。
“副部……！”切原发出半声变调的惊呼。
一个坚硬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切原的肩膀，这是致命的擦肩而过。
“这……！”切原视线一闪，一个白花花的巨大东西，就贴在他脸对脸的距离内。
“嗒、嗒——”的脚步声狂乱起来，那是近在咫尺的、属于坚硬石膏的声音，从不断靠近的脚步，变成了巨大的动作。
那动作是……
“切原！”真田惊呼一声。
他迅猛地抬起胳膊，半空中挡住了雪白的石膏手臂。
那东西竟会那么坚硬、那么有力！
真田死死挡住石膏手臂，因为瞬间极度用力，覆在药纱下的眼睛也本能地紧紧眯起，另一只瞳孔紧缩的眼中，显出震惊又无法不透露出恐惧的、却依然凝聚着坚毅意志的目光。
他的脸上瞬间潮湿一片，冒出难以想象的惊悚冷汗。
就在离他的脸不到一个手指宽度的位置，紧握在石膏手掌中的、最大号的尖锐美术刀，就颤巍巍地悬在那里。
仅仅是刀尖上闪出的冷冷白光，就仿佛足以划破真田的眼球。
真田瞳孔轻碎，终于在把人逼疯的瞬间的变故与混乱感中，看清了那个东西。
“石……”切原被紧紧挤在切原的半个怀抱庇护下，勉强发出喉咙被掐住似的颤抖声音，“石膏人像……？！”
开玩笑吧？
真田总算知道，身边隐隐约约传出的议论，就像南健太郎说的所谓“哪里怪怪的，以我们的理智无法理解……”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与其说是震惊悚然，不如说是极度混乱的、脑袋里全是密密麻麻旋转金星的、疯狂的疑惑与不解。
一个比正常人体比例大出一号的、用来远距离素描的石膏人形，正把攥在手里的美术刀，死死地往下压迫，逼近真田。
真田只凭瞬间的格挡力量，挡住那条坚硬无比的手臂，轻微骨折的痛楚，已经滚烫地蔓延上来。
“怎……”他清晰地感觉到，冷汗像一条长着细密触角的虫子一样，痒痒地爬下鼻梁，“怎么回事……？！”
“……啊！”切原被挤碎般的变调惊声，从真田的怀抱下拼命传出，“脸、脸……！”
“什么？”真田的语气里带上致命的迷茫。
切原的理智几乎消解，只顾惊呼着，“那张脸……脸——！”
真田格挡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眼看着美术刀尖锐的白光，贴到了自己的眼球上。
在这恐怖锐器挤满视线的前半秒，真田微微抬起头——这抬头的动作，纯粹是出于脖子的无意识痉挛。
他看到，石膏人形惨白的脸部，那里原本完全平滑，没有任何五官……
现在，那里有一张脸。
用最粗重的极黑铅笔，无限狂描、重重叠加，就像那样画出来似的脸。
像一团真实恐怖的涂鸦，或者干脆是一片从无名之所缠绕虚贴上去的黑色雾气……
那张脸有着浓黑的眉眼，和仿佛轻轻张开、倾诉着什么的嘴唇。
那些浓黑的线条里，裹挟着的深刻斑点，如同铅笔扎穿的污痕、或是由于撕裂而产生的铅笔灰的分割痕迹，就是那些黑点，正轻轻颤抖着。
是因为脸庞在动，露出着淡淡的微笑。
“我在……”真田有些失神地喃喃道，“我在做梦吗？”
一口轻轻冷冷的呼气，吹过他的耳朵。
入骨的悚然颤抖，一下子传遍了真田的全身。
那声呼气中，幽幽散出耳语般的诉说。
“色彩。”那些气息吹进真田的耳廓，“我要真正的色彩，完成我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