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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祁颖儿原本听霍眠说不会杀了他,要放他走,胸腔里的一颗心便已凉了半截。可没想到那男人转身之时,霍眠却又将匕首朝他凌空掷去,正中此人后心,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这条狗命,祁颖儿自是喜出望外道:“霍姐姐!我还以为你真要将他放掉,险些连我也骗了!”

      霍眠面带嫌恶,语气极是厌烦:“烂人一个,死不足惜。我今次若不杀了他,来日他不知还要残害多少无辜少女,此番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话毕便将插在男人后心处的匕首拔出,在他身上擦了擦,然后走到那吴老大身旁,将自己的佩剑也拿了回来。

      此刻天色黑沉,月光非常浅淡,已是彻底入了夜。霍眠将佩剑归了鞘,捡起火把朝祁颖儿走去,说:“我离开临安镇之前,还在镇子上找过你好些次,当时还奇怪怎么四处都不见你人,没成想你是遇上了这样的事。”

      火光明亮,照出祁颖儿消瘦疲惫的面庞,也使得霍眠将她身上的伤情看得更为清楚。祁颖儿扶着树干,脸上泪痕未消,颇为伤心地道:“霍姐姐,你不知我这些天过着怎样的日子。那日与你分别之后,我便去找了讼师,说明了来意,想请他替我写封状纸,可他却告诉我说,我们祁家的家产早几个月前便被我二叔挥霍光了,镇上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祁颖儿不知道。

      她整日里独来独往,沿街乞讨,每天愁的不过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多讨些银钱,有关祁家的消息,却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她也不会想得到家中产业会有那么快就被二叔败光的一天。

      那日霍眠将她送下山,又额外赠了她一袋银子,祁颖儿心中好不欢喜,回了镇上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找了讼师。而当她得知家产已被祁老二挥霍一空时,自然是悲愤交加,恨极了祁老二,便又立即找上门去,打算将他痛骂一顿。

      可她去的实在不是时候,那祁老二自来便尤为好赌,即便输光家财后也不晓得悔改,铁了心要在赌桌上将失去的一切给赢回来,结果却是越输越多,同个无底洞一般,反倒欠了赌场一屁股债。

      当日祁颖儿到时,祁老二正被几个赌场的打手围在家中,责令他赶紧还钱,若不还钱,便要砍了他一只手。

      那祁老二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听到祁颖儿踹开大门的动静,便回头朝她看去。见得祁颖儿穿戴整齐,浑身焕然一新,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小姐模样,祁老二脸上瞬时露出算计之色,忙冲那伙打手的头目说:“大爷莫慌,您先别急着砍我的手!您快看,这丫头乃是我的亲侄女,她模样生得还不错,又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该是能卖个好价钱!我那赌债就拿她来抵,各位大爷意下如何?”

      祁颖儿适才进门,就将这番话听入了耳中,她脸色骤变,对着祁老二“呸呸”两声,骂道:“真不要脸!你占了我家的宅子和店铺,如今又都败得精光,还想拿我去抵你的赌债,你就不怕遭天谴么?就不怕我爹娘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么!”

      祁老二听她当众辱骂自己,自觉颜面有失,蛮横道:“你家的就是我家的,你那老子爹可是我的亲哥哥!他死了,这家里的东西就该是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轮得到你一个黄毛丫头来置喙?”说罢又回过头,十足的谄媚道,“各位大爷,你们快些将她捉住,别叫她跑了!我这手便是叫你们砍了去,那也值不了几个钱,可这丫头却不一样了,你们拿了她,可比拿了我这手划算!”

      几个打手交换了眼神,都觉得祁老二此言有理,便将他丢到一边,要把祁颖儿捉过来。祁颖儿哪里知道这些人唯利是图,个顶个的心肠黑,竟真的同意了祁老二的主意。眼见他们朝自己走来,当然是拔腿就跑,可对方身高腿长,又都是成年男性,要想将她追上,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

      就这般,祁颖儿被那伙打手带回了赌场,当天夜里又将她转手卖给了人牙子,便是已然丧命于霍眠手下的吴老大和那公鸭嗓男人。

      这二人把她带到一间屋子里关了起来,里头还有十来个同祁颖儿年纪相仿的姑娘,俱是因为各种缘由被发卖至此。那天晚上,有几个姑娘想拿发簪撬门逃跑,却被那二人及时发现,当场便被活活打死。而剩下的姑娘们也都叫他二人毒打一通,遭了恐吓,便就谁也不敢再提逃跑二字了。

      到了第二日,她们被绑着双手赶上了一辆马车,进了车里后又被绑住了双脚,于清晨时分离开了临安镇。赶路的几日里,姑娘们每天只有一个冷馒头可以吃,那二人相当吝啬,连水也懒得给人喝几口,还动辄便要动手打人,看谁不顺眼就扇上一个耳光,或是踹上一脚,以此为乐。

      几天下来,姑娘们被折磨得战战兢兢,十分害怕,都缩在马车里动也不敢动。幸好祁颖儿的银子虽然早就被那伙打手抢了去,可霍眠给她的匕首却是揣在怀里未被发觉,一直藏得严实。这日两个人牙子勒马停下,要去河边打水喝,祁颖儿便将匕首拿出来,割断了身边一位小姑娘的绳索,又叫她也割了自己的。

      几个人互帮互助,除去了手脚上的桎梏,祁颖儿低声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若是入了城,我们便彻底没了逃跑的机会。过不了多久天就黑了,待会儿我们出去以后,务必要各跑各的,他们肯定不知道该先追谁。何况这地方到处都是山林,他们也不熟悉路径,我们完全可以找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你们千万不要害怕。就算是被他们抓到活活打死,也比去什么青楼卖身好,反正我是一定要逃的,就看你们的想法了。”

      一听她说了“青楼卖身”这几个字,姑娘们便都面露惊恐,忙不迭点起头来。

      祁颖儿于是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看,那二人正在河边解手,还有说有笑的,约莫是想着这些小姑娘都被捆绑得严实,又被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是以他二人根本不曾担心她们会有办法逃跑,便也没将注意力放在马车上。

      “都下来,当心弄出动静。”祁颖儿第一个跳下马车,却没急着逃,而是将后面的姑娘们都搀扶下来,才小声道,“快跑!”

      随着她话音一落,姑娘们便如事先商量好的那般分散逃开,直往树林深处跑去。有几个速度快的,进了林子便没了踪影,不知去向。

      祁颖儿表面镇定,实际心里却是比谁都要担惊受怕,她攥着匕首闷头朝前跑,忽然听到那公鸭嗓男人喊道:“糟了,吴老大,她们跑了!”

      祁颖儿忍不住回头看去,便见那二人自河边匆匆忙忙地赶回,直冲着两个还未跑远的姑娘追了过去。

      原来那两个姑娘乃是一对姐妹,不肯与对方分散,便决意相携而逃。可她们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不剩多少力气,没跑几步就双双摔在地面,弄出动静叫那二人听了去。

      见此情形,祁颖儿脑子一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下意识就掉头往回跑了一截,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二人扔去,一边叫嚷一边后撤道:“喂!你们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真是蠢材一双,活着也不嫌丢人,赶紧死去罢!”

      她不过是随手一扔,可偏生就那样准,刚好砸在那吴老大脑袋上。吴老大挨了她这一下,登时就被砸得鲜血直流,痛得哎哟连天,连忙捂着伤口指着她,骂骂咧咧道:“快!快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那公鸭嗓男人见祁颖儿不但不急着逃,还有胆子向他们挑衅,便抽剑上前,势要将她逮回来打死不可。

      有了祁颖儿的相助,那对姐妹自然又一次迎来了逃跑的机会,急忙朝另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她们这厢逃出生天,却是苦了祁颖儿,还没跑出多远,便被那男人快步追上,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放开我!”祁颖儿死命挣扎,攥着匕首一顿乱砍,“把你的脏手拿开!”

      男人气得嘴歪眼斜,掐着祁颖儿的脖子道:“臭丫头,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他力气极大,下手又重,掐得祁颖儿接连干呕,一张脸很快憋得通红。男人仅靠一只手便擒住了她,当下冷笑一声,夺过祁颖儿手中的匕首,咬牙切齿道:“你坏了我兄弟二人的生意,叫我们损失惨重,便是把你卖了也赚不回本,倒不如就这般把你掐死,好叫老子心里痛快痛快!”

      他说罢,将匕首别在腰间,用两只手齐齐掐住祁颖儿,使她双脚离地,把人举了起来。

      祁颖儿呼吸困难,眼睛渐渐开始翻白,她下意识挣扎起来,想伸长手去戳瞎这人的眼珠子,却怎么也够不到。情急之下,她只得使出浑身力气朝男人踹去,却不想一脚便将此人的裆部踢了个正着,叫那男人惨叫一声,瞬间松开了祁颖儿。

      祁颖儿顺势跌落在地,急忙大口呼吸,那男人见她要逃,便忍着疼痛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祁颖儿反应得快,立即在地上滚了一圈,等那男人再度袭向她时,她便干脆抓住他的手,张嘴便是一口狠狠咬去。

      男人一手捂裆,一手被她咬住,又迈不开脚去踹她,只能夹着两腿弯着腰,佝偻在原地大骂道:“……臭丫头!你找死!”

      祁颖儿不想和他过多纠缠,于是见好就收,又火速从地面抓了把土,猛地洒在他脸上。这么一来,那男人便又被她迷了眼睛,一时间狼狈不堪,方寸大乱。见状,祁颖儿赶紧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拼了命地直往前冲,再也不敢回头一下,就将那男人甩在了后头。

      ·

      “然后我就一路逃来了这里,碰见了霍姐姐你。”

      祁颖儿讲到此处,仍是心有余悸,不住发抖道:“还好你把他们都杀了,要是没有你,我早晚会耗尽所有力气,终究会落到他们手里,到了那时……”

      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山风穿林而来,吹得火焰颤动,那昏黄的光华落在祁颖儿苍白的脸上,将她眼里的惊惧映照得格外清晰。

      听她讲完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霍眠心情复杂,很是沉默了一阵,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她才好。

      祁颖儿虽然只比她小了三岁,但她既不会功夫,又体形瘦小,若非靠着自己头脑灵活,随机应变,此刻怕是已经成了孤魂一缕。不仅如此,眼见旁人境况不妙,她还果断挺身而出,愿把自己当做诱饵,为她人制造逃命的机会。这一切的一切,直教霍眠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肃然起敬,心中极为佩服起她来。

      “想不到才分开短短几日,你便吃了这么多的苦。”霍眠一声轻叹,摸了摸祁颖儿的头,“早知如此,当日我就该陪你同行,有我在你身边跟着,断不会叫人这样欺负你。”

      她声音轻柔,语调里含着明显的疼惜,祁颖儿怔怔地看着她,感到霍眠的掌心是如此温暖,就像娘亲从前呵护她那般。

      “霍姐姐……”祁颖儿眼泛泪光,喉头一番哽咽,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与悲痛,一下便扑到霍眠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还好有你,还好你救了我……”她哭得肝肠寸断,话也说得断断续续,“霍姐姐,你真是我命里的贵人,只可惜你给我的那些银子,全都被赌场的打手给抢走了。对不起,霍姐姐……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霍眠摇了摇头,抬高双手将祁颖儿回抱住,拍着她的后背缓声道:“又不是你的错,说什么对不起?银子没了便没了,只要你人没出事就好。”

      父母双亡之后,祁颖儿从未被谁这般温柔以待过,霍眠就像是她灰暗人生里的一道光,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关爱与温情。她紧紧地抱着霍眠,心里暗暗地想: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全力报答霍眠的恩情。霍眠对她好一分,她便要回报她十分。只是不知……霍眠能否给她报恩的机会呢?

      祁颖儿这样想着,便就努力平复好情绪,抹着眼泪问道:“对了霍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这么一问,霍眠也就立即想起那可恶的贼尼来,便将自己是为何离开了临安镇,来到此处后又遭遇了什么同她简要叙述了一遍。祁颖儿一听她被人迷晕,还叫那贼人偷走了她的贵重物品,便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这里耽搁了你,说不定你抓紧时间追赶过去,还能将她拦在路上。”

      “是我自己不够谨慎,不关你的事。”霍眠说,“就算没有你,我也已经追不上她了。此处本就是偏远山林,四通八达,我根本不知那贼尼究竟去往了何方,即便想追也没得追。”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祁颖儿虽止住了眼泪,却仍在抽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天又黑了下来,我们是留在这里过个夜,等明天早上再做打算,还是连夜赶路,看看附近可有村庄借宿?”

      霍眠一想,她白日里碰见的那队走商倒是说过往前行上半日便有一个村子,只是此时已经很晚了,夜间行走多有不便,也容易遇到危险。加上她和祁颖儿又都疲累得很,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便回道:“就在这里过夜罢,那河边有艘小船,我们可以在船上睡一觉。横竖东西已经丢了,急也没用,不如先将精神养好,等睡饱了再说。”

      祁颖儿并无异议,自然是霍眠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人举着火把回到河边,小黄牛还在那处乖乖待着,见了她们便甩着尾巴哼哼了几声。

      霍眠抱着祁颖儿落去船上,用竹篙将小船驶远了些,避开了那些浅滩里的死人,藏进另一处芦苇丛里。那船舱内有酒有肉,还有几床被褥和一些干粮,连药箱子都有一个,东西相当齐全。

      霍眠一顿翻找,又瞧见被褥里还夹着男装几件,才晓得这船原来并不是那尼姑的,定是那些死人所有。她微微一嗤,只取了药箱替祁颖儿处理伤势,酒肉和干粮什么的一口也未吃。

      等到上好了药,两个人都已困得呵欠连天,双双倒在地铺上,无力再做别的。霍眠扯过被褥一盖,将祁颖儿的手臂拍了拍,闭着眼睛道:“睡罢睡罢,我实在困得要死了……”

      这船舱不算宽敞,两个姑娘睡在一起也显得有些挤。火把熄灭以后,周围便都归于黑暗,四下里静悄悄的,可祁颖儿却觉得十分安心,甚至非常高兴。

      她往霍眠身边挪了挪,小声问她:“霍姐姐,往后我能跟着你吗?”

      霍眠睡得快,才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低低地“唔”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祁颖儿强撑着精神,把耳朵凑过去,这才听见霍眠傻笑着梦呓道:“师父,我还想吃莲藕馅的饺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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