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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沈十忧……那女子也姓沈?

      霍眠回想起两人在集市上的匆匆一瞥,那女子明明是个陌生人,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当下再行细想时,霍眠却又发觉自己已经忘了那女子的长相,只记得她眼神冰冷,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交谈间,门外的走廊里来了一拨投宿的客人,那领路的店小二途径这里时顺手敲了敲门,问道:“客官,不久便是晌午了,可要看着时辰送些饭菜到您房里来?”

      霍眠暗暗握紧了剑柄,淡声道:“不必了,稍后我会自己下去吃。”

      那店小二应了声“好”,便就带着客人们往前走了去。霍眠竖起耳朵,听到这行人走远后,才将剑柄松开,抬手归入鞘中。连城见她这般警觉,便也给霍眠倒了杯茶,安抚道:“姑娘无需紧张,这镇上的官差都是些混吃等死的草包,梅花台的人一走,他们也就回了府衙吃茶去,断不会有人知道我在姑娘这里。”

      霍眠说:“你当然不紧张了,但我可不想再一次被你连累。”她走到榻边坐下,将先前蹬掉的靴子穿好,看也不看连城一眼,“请问你什么时候走?这间房是我订的,麻烦你上一边儿去。”

      连城看了眼天色,说:“等入了夜,不用姑娘赶,我自然晓得走。”

      “你还想待到入夜?”霍眠瞪着她,“你这是赖上我了不成。”

      “相逢即是缘。”连城道,“贺姑娘,你我不如做个伴。”

      霍眠白眼都要翻上天,不留情面道:“和你这样的逃犯作伴,我怕不是嫌命长了。”她把玩着手里的佩剑,将剑柄上的穗子用指尖拨动着,“况且梅花台的人究竟走没走还未可知,你能想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如若他们去而复返,看见我和你待在一起,那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麻烦你赶紧走罢,少害我几回。”

      连城佯装可怜道:“贺姑娘,你果真要将我赶出去?你看看,外边儿的天又要变了。”

      霍眠回头朝窗外看去,马上就是正午了,外头分明日光正浓,乃是春日里少有的晴天,晒得人间暖洋洋的,根本没有变天的迹象。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无疑是又一次触碰到了霍眠的忌讳,她横眉道:“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傻,觉着我很好骗?”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连城跟前将她衣襟一把抓起,拖着人到了窗边:“走走走,赶紧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连城露出戏谑神色,倒也不计较霍眠对她这样粗鲁,只是抬手将胸前的皱褶抚平:“行罢,既然姑娘不愿与我作伴,那我走便是了。可是贺姑娘,你这马儿能不能再借我用几天?”

      霍眠半分也未犹豫,拒绝道:“不能。”

      “我不占你的便宜,拿东西跟你换。”连城低声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这个,你瞧瞧喜不喜欢?”

      霍眠看了那玉佩一眼,说:“你想拿这玉佩换我的马?”

      连城颔首道:“正是。”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些……”霍眠被她烦得没办法,“这么好的玉佩,价值不可估量,你就拿来换我一匹马?你身上要实在没银子,我倒也不是不能接济你一些,只求你快些走人。届时你再去找人买一匹不就得了?真搞不懂你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说完这话一顿,立即一个眼刀丢过去:“这玉佩该不会是什么赃物罢?”

      连城啼笑皆非道:“贺姑娘,我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你怎么总将我想得这样坏?”旋即又赞同道,“不过出门在外,多个心眼的确没错。我这玉佩,除了是块玉佩以外,其实还是个信物。姑娘尽管收下,以后你自会知道它的用处,我保证不骗你。”

      霍眠说:“可是我那马……”

      “放宽心,我不会扔下它不管的。”连城说,“镇子上的人都已见过我的画像,我这时候出去买马,便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姑娘左右都救过我一回了,不如再多做一件好事,你把这马借了我,日后有缘若再相遇,我便再以此马换回我的玉佩,姑娘以为如何?”

      霍眠一想,她已经带着小黄牛下山了,等明日出了镇子,便得带着一头牛和一匹马同时上路,还真有些照料不过来。万一在路上碰见什么劫匪,随便抢走她一个,那也是很心疼的。

      霍眠于是点了头,将那玉佩接过来:“好罢,但我这马脾气可不好,饿了就要吃,累了就要停,你若不嫌弃,借去用用也无妨。”

      连城笑道:“是么?我倒觉得它还挺乖巧。那这玉佩,姑娘可要收好了,莫要弄丢了去。”

      霍眠催促道:“行了行了,赶紧走罢你。”

      连城轻笑一声,倒也没再赖着她,当即摸出一些碎银子掷去桌上,再将手搭上窗台,就要一跃而下。然而她却又在此时停住了动作,侧眸冲霍眠道:“贺姑娘,看在你一再帮衬我的面子上,有件事我还得提醒你两句。”

      霍眠看着她,无动于衷道:“什么事?”

      “先前我在房顶躲避搜查时,发现有几个人形迹可疑。”连城朝她凑了过去,附在霍眠耳边低声道,“不论姑娘是待在那家面馆,还是去了医馆,这些人都在后头鬼鬼祟祟地跟着你,看样子还都是些习过武的,姑娘知道么?”

      霍眠一愣:“你是说有人跟踪我?”

      连城笑而不语,没往下说了,只拍着霍眠的肩道了声“保重”,随后便自窗口纵身一跃,飘飘然落下地去。

      瞧见这人的轻功如此灵巧,落地时竟一点声音也未发出,霍眠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待连城将马儿牵出来,翻身上了马背,两人隔着距离对视少顷后,连城便一夹马肚,钻进了附近的巷子里。

      目睹这人离去,霍眠立马关了窗,暗自思索起来。

      ·

      到了晌午,霍眠先是下楼去大堂吃了顿饱饭,尔后又回到房里小憩了一场。等到入了夜,她便独自在集市上逛了逛,想看看能不能碰见祁颖儿,却仍是没瞧见她人。

      按那面馆老板所说,祁家的家产如今都已被祁老二从赌桌上输了出去,此番祁颖儿下了山,找了状师一投案,便能立马知晓此事。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无亲无友,也无谁来帮衬,原本满怀希冀,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定然是如遭雷劈,心灰意冷,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伤心去了。

      霍眠虽然与她相识不久,也没什么深厚的情谊可言,但祁颖儿在山中陪伴她的那些日子,还是给霍眠带去过不少温暖的。那姑娘在她跟前格外温和爱笑,又极其知礼懂事,而今得知她家中遭遇,霍眠自然是有些担忧,也因自己失去了师父,骤然间成了个孤家寡人,又与祁颖儿同病相怜起来,就更是放心不下她了。

      但事已至此,霍眠纵使有心相助,却迟迟找不见她人,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连城临走时说过有人跟踪她,这事霍眠倒是没察觉,她白天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些官差和梅花台的捕快身上了,自然没精力关注别的。而知晓了此事后,她也并不慌张,大街上一番闲逛,并未发现有人尾随,便就回了客栈去。待上了门闩,霍眠留神听了听外头可有人跟过来,还特地翻去房顶看过一遭,但都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人物。

      会不会是连城看错了?

      如果连城没有看错,那她一个初初入世的山里人,又不曾得罪过谁,也不曾与人结怨,谁会来跟踪她呢?

      若说是梅花台的人,那也不大可能,他们若是早已知道霍眠就是住在燕子山里的人,又何必要去医馆打听?大可直接将她抓起来,还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的跟踪?

      另有一种可能性,便是那几个人乃是蒙录的手下。可蒙录等人昨夜就已经和霍眠表明过自己的身份,倘使是他们下了山来与她汇合,就更没必要躲躲藏藏了。

      那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霍眠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出个合理的结论,只好将大被蒙过头,佩剑怀中抱,连衣裳也没脱,就那么睡了一晚。

      次日天明,霍眠要店小二送来热水洗漱,用过早膳后,便将连城留下的碎银子给了店小二,再另行结账退了房。等去街上买了水囊和一些干粮后,霍眠便骑着小黄牛慢悠悠地离开了临安镇。

      初春的天气阴晴不定,变化多端,昨日还是暖阳当空,今天却又变得阴冷起来。霍眠将斗篷穿好,把兜帽往头上一罩,回首而望时,临安镇已在瑟瑟寒风中渐渐远去,隐没在了清晨时分的雾气当中。

      远空一片惨淡阴云,连绵青山皆融在晦暗不明的天光里,记忆中的那座山在视线尽头淡了下去,只剩几道如墨笔挥洒而就的逶迤曲线,又很快被聚拢于眼前的林木所遮蔽。

      但霍眠没有急着收回目光,她极力远眺,试图透过枝叶缝隙再将那里的景致看清一些,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好。

      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立春那日,沈孤岚曾经问她:“若要孤身前往人间历练,少不得会吃些苦头,你敢么?”

      彼时霍眠并不明白“孤身”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而今明白了,回忆起沈孤岚当日的寂寥背影,她便忍不住舌尖发苦,胸中充满了难言的怅惘。

      敢还是敢的,她依旧不曾害怕,只是一想到世上再也没有沈孤岚这个人,心里便感到十分的寂寞,还有诸多难言的酸楚与不易消退的痛苦。

      她抬起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师父给的那枚金蝉还在袖袋里躺着,这是沈孤岚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却还不能完全算是她的。将来若是有了性命之危,便要倚靠做这东西的人救她的命,届时这东西也就得还了人家。到了那时,她就真没什么可拿来睹物思人的物件了。

      思绪翻飞间,视野已被茫茫山林所占据,再瞧不见临安镇和燕子山的虚影。倒退的风景倏忽一顿,是小黄牛停在了原地,这家伙将脑袋扭了过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将霍眠看来看去。霍眠瞧了瞧它,心里一下就觉得好受许多,她在小黄牛头顶轻轻一拍,叹息道:“没事,快走罢。”

      幸而离开临安镇的这条官道上,倒是有不少路人同行,途中遇见一家茶肆,霍眠便也跟着旁人在茶肆里吃了点东西,听着别桌客人谈天说地,便不那么孤独,反倒觉得新鲜有趣。

      头三日,霍眠尚能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不紧不慢地赶路,毕竟寒冬已去,眼下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天,而自打离了临安镇,这三日里又都是朗朗晴日,并不十分寒冷,霍眠也就沉醉于欣赏沿途美景,未曾觉得哪里辛苦。

      可到了第五日,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同行的路人也都接连分道而去了,尤其是当天气又开始转为阴冷以后,霍眠便渐渐感到兴致缺缺,有些不适应起来。

      这五日之中,她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风餐露宿,幕天席地,也才晓得出门在外无人相陪,原来是如此孤单乏味的一件事。何况她至今仍未想好要往哪里去,只是顺着官道漫无目的地前行,加上赶路途中又得时刻提防着山贼盗匪,颇为耗神,生活方面亦是极其不便,连衣物也不好换洗。几天下来,刚开始的那股子新鲜劲早就去了七七八八,霍眠只想快些路过什么城镇,好去饱餐一顿,再找个客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唯一称得上好事的只有一件,那便是经过连城的提醒,霍眠这一路都极为注意周围的路人,哪怕那些人都已由旁的小路拐去了别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个,她也格外警醒,始终不曾发现有人在身后跟踪她的迹象。

      这日霍眠在路上碰见一队走商,向对方问了下路,听说再往前走上半日就有一个村子,只要给村民一些银钱,就能在他们家中寄宿吃饭,霍眠自是喜不自胜,连带着精神也好了几分。

      只是没走多久小黄牛便不肯走了,霍眠只得牵着它四处找水喝,好在附近的林子里便有一条小河,霍眠老远就已听到哗哗水声,便带着小黄牛穿林而过,到了河边去。

      那河水波光粼粼,异常湍急,宛如一条玉带般嵌在两旁的芦苇丛中,使人见了之后心情格外舒畅。霍眠先是松了小黄牛的缰绳,叫它自己去饮水,随后又将腰间水囊取下,正准备给自己也装点水时,忽听有个女人的声音在风里远远地传来,懒洋洋道:“小娃娃,这水可不干净,我劝你最好别喝。”

      霍眠耳朵一竖,取水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她顺着那声音的来源侧头朝上游看去,便见那里的芦苇丛中正停着一艘乌蓬小船,船头上还躺了个人。

      山风连绵,吹得两岸芦苇晃动不止,配合着此刻的阴沉天色与林中薄雾,就将那小船衬得若隐若现,颇有几分虚幻缥缈之意。

      霍眠定睛看去,那船上的人观相貌并不年轻,约莫四十来岁。只见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僧袍,一颗头又圆又亮,好似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十分悠然地躺在船板上闭目养神。

      这是个出家人。

      霍眠长这么大,极少看到什么和尚与尼姑,此刻见了她不免觉得稀罕,但也有礼道:“这位前辈,我瞧这河水如此清澈,并无污秽,料想是可以喝的。再说我自小在山野间长大,也早就喝惯了生水,并未觉得哪里不干净。”

      她说完这话,便听那尼姑呵呵一笑,同时偏头朝她看了过来,说:“你不信?那你过来瞧瞧便是。”

      霍眠虽然有点不解,但也起身朝她走了过去,待行得近了,她才看清岸边的浅滩里竟然横七竖八地堆了好些死尸,只是被茂盛的芦苇丛所遮挡,令之前待在下游的她未能很快发觉。

      粗略一看,那些尸体少说也有十来具,且个个都是年轻男子,身上都有明显的剑伤,已被河水泡的肿胀发白,模样难看至极。而经由此地流向下游的河水中却不见半丝血迹,足以说明这些尸体已经在水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连体内的血水都被冲干净了。

      “这些人怎么……”霍眠从未见过这等景象,当下不由吃了一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那尼姑翻身侧躺,以掌心撑着半边脸颊,饶有兴味地瞧着霍眠的反应,笑道:“废话,当然是因为有人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丢在了这里。”

      发现这人居然面带笑容,还一副十分欢愉的样子,霍眠不由皱了皱眉,问道:“谁杀的他们?”

      那尼姑听她此问,脸上笑意越发深了,立即抬手指了指自己,说:“我啊。”

      言罢竟还笑出了声,惊飞不少林中的鸟雀,邀功似的看着霍眠道:“是我杀了他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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