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之*

4、4.

　　满室薄荷的清香和浓郁的中药味窜入辜言依的鼻间，她皱了皱鼻子，用力呼吸久违的中草药气息。

　　看着手掌上涂满的绿色药膏，辜言依不禁哑然失笑，回想起H大门口，逆着光的杨仲瑜一脸真诚地拿出一壶中草药配制的药膏，嘱咐她在睡前一定要涂上，用纱布包好，再套上一次性的手套，方可入睡，纱布、一整盒一次性的手套和一根近似面膜棒的小木棒，一应俱全，即使在寒风凛冽的空旷校门口，那一份真诚、温柔和细心都让她心里暖暖的。

　　有多久没有享受过陌生男人的温柔和呵护，辜言依勾起一边的嘴角，给自己一记安慰的笑容。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男人，只是她不再给人机会靠近她。

　　今天，纯粹是一次意外。

　　顺利地包好左手，辜言依左手持棒，不甚熟练地在药壶里搅动，杨仲瑜的细心而周到的嘱咐又一次在耳畔响起：“涂右手的时候，你把保鲜膜先铺在桌子上，再把药膏涂满保鲜膜上厚厚的一层，然后把手掌贴上去。不会因为左手不熟练而抖动，不小心沾到衣服上，这药膏要是弄到衣服上，不好洗掉。”

　　辜言依还是放弃直接涂到手上的办法，取出保鲜膜，铺在桌上，涂满厚厚的一层，手掌按压上去，缠纱布，套上手套，大功告成。

　　木乃尹似的双手，辜言依无言地摇了摇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小小的皮外伤，居然弄得跟残废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三等残废。要是被她那医生老妈知道，说不定会激动地痛哭流涕。

　　要知道，辜言依对医生有先天性的排斥，或许是因为她在娘胎里吸入过多的消毒水味道的关系，她从小生病就不爱看医生，不爱吃药，最害怕的事情是打针。

　　要说辜言依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也就罢了。偏偏扁桃腺时常发炎，春秋两季，准时报到，永不落空，天气变化，偶尔光临。发炎时常伴随着发烧、咳嗽等一系列症状，让医生老妈成天念叨，各种方法都试过，最后辜言依接受吃药这一治病的方式，坚决抵制打针、点滴等一切需要在身上扎洞的医疗器械，而且她愿意吃中药，多苦都愿意，只要不打针。

　　三十年来，连医生老妈都彻底对她失去信心，任由她自生自灭。出现扁桃腺引发的一切疾病，消炎药+退烧药+好吃的咳嗽药水，是辜言依唯一吃的三种药。

　　关键中的关键是，在生病的第一天、第二天，辜言依是不会轻易吃药的。她信奉多喝水是王道，然而，王道是医不好她的病的。

　　手机铃声悦耳地响起，打断辜言依欣赏双手的心情。

　　“姐，这么快就想我了？”辜言依无碍地拿起电话，贴在耳边。

　　“你的手涂好了没？”

　　“我发现一个问题。”辜言依皱紧眉头，盯着包裹好的左手沉思。

　　“恩哼？”

　　“我还没有涂面膜。”今天的保养程序还没有完成，她却提前把手包好，这下连水都碰不得。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涂好杨教授给的药膏了？”

　　“小昭姑娘，你好聪明，这是中药的，我愿意闻中药味。”

　　“啊……这是在做梦，我依稀记得，你某次和顾晔吵架，顾晔随手摔了桌上的烟灰缸，你打扫的时候划了一个大口子，任顾晔连哄带骗，你连创口贴都不贴。这下怎么变乖了？”

　　辜言依脸色微变，随即反驳：“以前我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骨儿，现在已过了花期，升华为文物。文物一旦稍有擦碰，会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价钱一落千丈。为了防止掉价的唯一办法就是合理细致的修缮，方可使文物完美如初，价格一落攀升。我现在做的就是修缮的工作，是对文物最好的保护。”

　　今时不如往日，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三十岁的年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手留下太多的伤痕而破坏原有的美感。保养要从一点一滴做起，不可以马虎。

　　再说，那时候不上药的另一个原因是仗着顾晔对她的疼惜，故意让他难受，让他心疼，让他再也不敢对她凶，她有恃无恐，任意妄为。

　　“辜言依，解释就是掩饰。老实交代，第一次见面你们都干什么了？为什么杨仲瑜专程等你给你送药，还送你回家？”

　　“因为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才貌双全，举世无双，他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誓死追随，从此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辜言依顿了顿，恍然大悟般的表情，继续说道：“于是，我同意等他死后，让他化身榕树，永远伫立在我家门前，为我遮风挡雨，守候我每一世的投胎转世，与他遥遥相望，一起打造千秋万代不死树妖之经典爱情神话……”

　　“停……”手机话筒里传来顾昭的一声暴喝。

　　“小昭姑娘，夜已深思，请勿大声喧哗，邻居会以为你家半夜杀猪，抄起家伙直奔你家准备分猪蹄……”

　　“我求你，快停下来……”顾昭放低音量，声音有点发颤。

　　“小昭姑娘，你现在的声音好荡漾哦，人家又没有对你怎么样，为什么要求我停下来嘛……”辜言依故作扭捏，阴险的笑容，明晃晃的洁白牙齿。

　　“我不和你说了，睡觉去。”

　　“是你不说的，不是我不告诉你。”奸计得逞，辜言依眯着眼睛按掉电话。

　　电话那头的顾昭惊呼上当，转过头对着房间里的男人说：“小晔，不是姐不帮你，关键是敌人太狡猾……”

　　※ ※ ※

　　再见杨仲瑜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为了这次的文物修缮普查的前期准备工作，牛局专程请他到局里开一次碰头会，也是为后天市政府召开的专题会议做好相关的材料准备。

　　说是碰头会，其实也就牛局、杨仲瑜、辜言依三个人。

　　鉴于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第二阶段接近尾声，被抽调到H城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的文物局人员正在忙碌地进行最后的总结阶段，为迎接第三阶段的工作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无瑕顾及市政府下派的新任务，只好由牛局亲自挂帅。

　　本来辜言依被分到宣传保障组，被牛局大人一句话给要了回来，原因是副市长需要年轻的骨干担任这次文物修缮普查的主要力量。

　　“牛局大人，副市长怎么可以歧视老弱病残呢？这文物普查需要有经验的，学识渊博的，越老才越吃香。”辜言依拨弄着她的齐刘海，瞪着大眼睛，一付打抱不平的模样。

　　“你是说我老弱病残？”牛局正烧开水泡茶，闻言脸色一暗。

　　辜言依赶紧坐到茶几旁，挪过小马扎，屁颠屁颠地拿着茶碗在沸水里泡了泡。“我是说您越老越吃香，您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好比是弥勒佛，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佛光普照，四海升平……唉哟……”

　　奉茶专用的茶叉重重在敲在辜言依的脑袋上，“小依，你别跟我扯，上次去H大见得如何？”

　　“什么如何？”辜言依茫然四顾。

　　“杨仲瑜啊……”牛局揶揄地眨眨眼。

　　辜言依眼波流转，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牛局，人家杨教授可是历史系的形象代言人，是公众人物，我一小小的文物怎能随便瞻仰……”

　　“小依，有客人在，不许贫。”牛局清了清嗓子，绷着脸说道。

　　辜言依这才往门口一看，原来是那位H大历史系的形象代言人杨仲瑜是也。她连忙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泡茶。心中腹诽，为什么他出场都是没声音的，大白天的吓人嘛不是，而且还专挑自己贫嘴的时候出现，害她商用的淑女形象都没有机会展现。他们刚才说的，他没有听到吧？

　　辜言依拉了拉身上的西装小夹克，挺起胸膛，以最完美的“笑不露齿”优雅地向杨仲瑜打招呼：“杨教授，您来了，快请坐，这天冷，您先喝杯茶。”

　　在杨仲瑜还未落座之前，一杯清香四溢的铁观音已经摆放到座位前的茶几上，“您请用。”左手掌心略微朝上，以45度的姿势做出“请”的动作。

　　“手没事了吧？”掌心正好对着杨仲瑜的方向，他低头扫了一眼，柔声问道。

　　“没事了。还没向您道谢呢，谢谢您的药膏。”辜言依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这就是辜言依“接客”时的举止，初次见面、公务接待、不想深交的人，她都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斯文有礼、端庄大方，并保持一定的疏离感。

　　第一次和杨仲瑜的见面，已经超过她待人接物的标准，所以她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我应该做的。”杨仲瑜端起茶杯，置于鼻尖闻了闻，“这茶不错，不过，辜小姐是不是忘了把第一遍的茶汤倒掉？”

　　“啊？”辜言依把茶海上的过滤器拿掉，探上前一看，茶海满满的茶汤，似乎第一遍的茶水她忘了倒掉。她尴尬地端起茶海，忿忿地噘着嘴，将茶水倒入茶桶内。

　　都要怪牛局，没事敲她的脑袋干嘛，变笨了都。

　　可怜的牛局大人丝毫没受影响，正襟危坐，乐呵呵地看着辜言依出糗。辜言依出糗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人前人后完全不同的她，在人前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错的，这和她摩羯座的严谨、死要面子有很大的关系。

　　冲水、盖碗、稍待片刻，倒入茶海，拿掉过滤器，重新倒上一杯放在杨仲瑜的面前，“杨教授，请用。”

　　“不锈钢的过滤器会让茶汤氧化掉，也会改变茶汤的品质。”杨仲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谢谢，浓度正好。”赞许地朝辜言依点了点头。

　　这时的辜言依已经听不到后面的感谢，她右手握紧奉茶的茶叉，恨不得在杨仲瑜的脑袋上敲出一个大窟窿，喝杯茶都这么吹毛求疵，氧化就氧化嘛，喝进肚子里又变不成舍利子，有意见不要喝嘛。

　　“杨教授平时都怎么喝茶？连茶沫渣子一起吞了吗？”

作者有话说

　　留言好少，收藏好少。。水水内牛满面。。。
乃们不喜欢文物吗？那么值钱的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