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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章 破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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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破阵子
身下浅蓝缀紫的罗裙招展裙摆,天儿好得让人想哼首腻腻歪歪的小调。
我走在夹道上,两边柰树果熟枝沉,阴翳生凉,纵使有几点金色光斑偶然里照在身上,也少有灼热。卖盐渍梅子和酽茶的小贩三五成群,空气里揉碎泛酸的甜气。日光经了一层厚厚柰树叶子的筛滤,反而愈发恭谨安宁起来。
到底是朱樱春熟,素柰夏成。这时节里柰是最爽怡适口的。嘉兴的柰薄皮汁浓,属白柰一种。江南水土适宜,又殷阜富足,于是道两边的柰果就大喇喇压弯枝头,让行人自行取用。
我一面走,一面吃。咬下晶晶若脂的一层外皮,内里浆水四溢,甘甜如醴液。
柰树高,没走几段儿就见着情深意笃的小儿郞小女儿家聚在树下,姑娘踮起足尖,石榴裙下露出绣蝴蝶的软鞋,依旧抓不到半片叶子。小伙子便在身后憨憨一笑,轻伸猿臂,将果最多的那一枝揽下到她跟前,末了采完松开手,枝条便啪一声弹回原处。
我看了几遭,忽然觉得这场景怎么都不能照搬在我和虹猫身上。
玉蟾宫也生果树,每年一入夏,青梅最先挂上梢头。如果愿意上去摘,甚至能凌风而起,单足立在最高处的叶片之上。就是犯懒不愿意上去,树底下铺块素色油布,随意拈块小石,冲着树干力道适中地一掷,饱满圆润的果子便一个个着了魔似的掉下来。
哪里用得着他先帮我弄低枝条,然后我再摘。简直多此一举,有画蛇添足之嫌了。
刚从街角那家药铺子出来,坐堂的郎中一把年纪了,白须奕奕,仙风道骨。他见我连着几天都去了,抓些黄芪、三七、穿心莲之类的药材,便问我,
“小姑娘,这药是给谁抓的。”
我刹那想不出寻常女儿家对自己没过门儿的相好的称呼是什么,于是编瞎话,说,“表哥。”
郎中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捋了捋须,“那姑娘可要好好照料你表哥身子了。”
我不解,“先生何意?”
郎中低头,包药的青筋毕露的五指停了停,笑道,“黄芪补气,三七补血,贵兄想是,肾亏。”
他那肾亏两字暗含深意,咬的重了些。我一时笑而无话,接了递过来的油纸包裹,转身走了。
这药是作祛毒用的,个中原委还需从几日前说起。
我那时正处盟主府桎梏之下,幸赖小六将解药与虹猫的书信送来,堪称雪中送炭。虹猫一向思虑缜密,万事都图周全,叫小六带的解药一共两瓶,一瓶给我,另一瓶留着,以备他用。
受控的武林同道之人甚多,救这一个,不救那一个,情理上合乎不过去。我最后干脆心一横,挑了每天晃悠在眼前最好看的一个。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似乎同我年纪相仿,身上亦是同别处杂役一样的短衣,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头发乱糟糟地打结,面上覆着厚厚一层尘,便是如此,精致的五官也是掩盖不住的,仿佛淤泥中发散微光的夜明珠一般。
我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先一个手刀朝她后颈一击,她登时顺着倒了。我撬开她雪白牙关,先灌下失魂丹的解药,又将解哑药毒的丸药硬生生塞进去。
我帮她顺一顺胸口,耐心的等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姑娘忽然张开眼,咳出一滩血。
她眼神一瞬里恢复焦点,澄澈似镜的眸子映出我的模样。
凌厉掌风迎面,不及躲闪堪堪擦着我耳后而过。我向后闪了几步,只见她顺手抄起地上树枝,挽个剑花便冲着我面门刺来,速度快到看不清那树枝的影子。带起周边空气翻卷震动。
一晃里我觉得她手里的不是那根叶子都掉光了的树枝,而是一柄寒光闪闪,削铁如泥的单手剑。
就在我聚气欲扣她脉关的时候,树枝最末端却忽然停在我鼻尖一寸处,她枝上握着的手莹白修长,腾空里竟是抖也不抖。
她倒吸了一口气,手中树枝吧嗒落下,身子一软,倒了。
幸而,她再醒的时候,倒是没再对我拳脚相向。
“在下峨眉,顾思年。”她向我一拱手。这姑娘的声音挺好听,不似普通女儿家娇美甜润,平仄起伏里自带一分飒爽。
我恍然大悟一般,之前身法娴熟轻灵,非是峨眉派的不可了。
“没甚么出奇的,”顾思年摆了摆手,“就一座全是道姑的山罢了。”
她眸子上下扫了我几眼,又道“你是个女的?”
我一愣,低头看去,胸全部束平了,衣裳看不出来,头发也是绑好的,声音又特意变过。
居然叫她一眼看破。
顾思年见我发愣,噗嗤一笑,指尖在眉间一捻,露出颗眉心红豆一般的朱砂痣,见怪不怪似的,道,
“小爷以前和你一样,也爱这么穿。要不是这回盟主大会,谁爱穿那叽叽歪歪的裙子。”
她说着作势素手自身下做了个平日里撩道袍的寻常动作,却忽然发觉自己穿的不是道袍,悻悻然收回手。鼓了鼓嫩白两腮,狭长眸子一眯,看向我,问,“我说完了,那你是谁?”
“我叫蓝兔。”
“蓝兔…”顾思年皱眉,道,“冰魄剑主?”
我点一点头,“正是。”
见她瞧着我的眼色仍有疑虑,我采了一片青绿草叶,上有滚圆露珠几颗。我盯着顾思年,一手执草叶,另一手伸展做掌状,手心离露珠两寸远,暗暗运气。叶上露珠霎时由内而外缓缓凝结成冰,掉落在地啪一声化为齑粉。
顾思年两指伸在地上一捻,碎冰在她指尖化成水。
她释然一笑,身子朝背后墙根一靠,箕踞而坐,两手支在膝上。
“原来是你,那就算自己人了,我们都是使剑的。”她挤挤眼。
我从没见过峨眉派有如此恣情脱洒之人,正暗暗惊异,却见顾思年坐的随意。便不再拘礼,在她对面坐了,压低声音将她为何中毒一干事和盘托出。
她听着听着忽然问我,“蓝兔,这儿有女儿红么?”
我与她虽恢复神智,但还身陷囹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哪来的酒。一时不解,如实回了。
“没有。”
“是么……”顾思年蹙了蹙眉,仍道,“有花雕么?”
我摇头。
她不死心,“不会连烧刀子都没有罢?”
我终于点一点头。
她不屑似的哼了一声,拍了拍衣裳站起来,却因起的太急,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欸呦…居然没有酒,这什么破地方,还把人关起来?”她愤恨着一扯我袖子,“走,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顾思年这句话说的挺气势恢宏,铿锵有力,若是放在战场上不但不颓唐,还能一鼓作气当振三军。
但她现在蓬头垢面,连把趁手的剑都没有,浑身是伤,喊着要杀出去。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也不搭她的腔,自身后取出长虹剑,解下包裹长虹剑的布,剑刃出鞘,明晃晃的照见人影。我将那一面伸在她眼前。
“小爷的……脸!”
“妈的方静安我要掘你祖坟!”
次日再遇见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偷着将凌乱打结的长发和满是尘土的脸洗了,语笑嫣兮,气若幽兰,眸子里清波流转,眉心一点红痣万种风情。虽然还挂着伤,也足以惊叹她爹娘是修了多大福分,才生出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莫说是五陵年少,就算是个姑娘,见了这张脸也没的要心跳停上一停。
“怎么,被小爷美貌惊到了。可惜,小爷不喜欢女的。”顾思年一挑眉,细长眼尾堆起小小的笑纹。
我竭力移开目光,随便抓了几把锅灰,照脸给她抹去。
“你不要命了,就怕别人看不见你?”
她虽调笑,倒是没拒绝。脸上蒙了几层灰,才总算像点样子,不至于那么惹眼夺目了。
顾思年又拿长虹当镜子照,叹气,“堂堂峨眉掌门和玉蟾宫宫主居然灰头土脸,世风日下。”
我抓住重点,道,“你是峨眉派掌门?”
“怎么,不行”她笑了笑,自衣裳里头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玦,冲我晃了晃,“幸好这东西没丢了。”
“…你先前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我啊。”顾思年一摊手。
我自知嘴皮子上占不得她半点儿便宜,便把话题拐在如何脱身上头。
顾思年一面细细的听,一面下意识地轻捻衣角,道,“办法是好的,里应外合,胜算最大。”
“不过,”她顿了顿,唇边生花,笑说,“你同长虹剑主的关系也真是好。”
“你这把剑也不是冰魄罢,剑气如此灼热,想是把你家少侠的剑偷着拿出来了?”
我白她一眼,无奈道,“顾掌门,得空还是想想正经的,到时莫要出了岔子,功亏一篑。”
她正经了不少,闲适懒散地靠着墙根儿,缩在阴影中,双手环抱于胸前,朝我挑了挑眉。
顾思年有对远山眉,委实好看。颜色却淡,弧度宛如一只静卧花上的蝴蝶,轻轻一颤就飞了似的。这样的眉形,叫人看的时候难免生出许多遐想,像是横翠远山与溪水深浅,她眉心微蹙的时候,那一点红痣闪烁其间,秀眉入鬓,越发添一分风流。无端牵扯出什么“懒起画峨眉”,什么“呵手试梅妆”,什么“修眉敛黛”。
但在刀光剑影里的时候可就完全没有这幅闲情逸致了。
我一手持长虹剑的剑柄,一手撑剑格挡,对面人的刀头都快杵到我鼻尖了,纷乱里忽然听见顾思年喊。
她离我太远,我只能隐隐看见那点朱砂痣闪了一下。
周遭喧嚣盖过声响,刺入耳膜,聒噪里她口型极其缓慢,一字一顿。
“上楼!”
我此刻身在大堂,转头朝楼梯一看,一熟悉身影正飞快沿楼梯窜上顶层。我一眼认出是那假盟主。
顾思年在重围里探出头来,腾出一只手,瞳孔张紧,遥遥冲我在她雪白脖颈上比划一道。
我猛地一踹对面人下盘,右足一点飞入她包围圈。同她背靠背。
“你自己撑得住么?”我问。
顾思年舌尖一舐干涩的上唇,道,“自然。”说罢手里剑气凛然,刺出去立时断了一人脖子。
“你快去,当心放跑了那家伙。”
我一咬牙,剑自右手换至左边,几下开出一道口子,飞身上楼。
原本我脚踝处就有伤,动辄又崩裂开来,一片鲜血淋漓。我五感已麻木,只凭本能运气,踏在阶梯上只觉踩在棉花上一般。
阁楼无人,空气凝滞,楼下激烈的打斗声隐隐透过隔板传来。我单手提剑,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定了定神,一掀掩住前额的湿漉漉的刘海。
面前横着一道门,我一剑刺开,刚踏进两步,身后却轰然坠下又一道门。
我心头一凉。
“蚍蜉撼树,可笑。”
假盟主站在屋子正中,负手而立,面上的妆因为跑动花了不少。
我猛的咳嗽几声,指尖悄悄抹去嘴角血丝,生生吞下口中腥咸,朗声,“你堂堂盟主,只会耍这么一点阴险诡计么?”
“你想法子破了我的失魂丹,不也是阴险诡计么,”她五官扭曲成一团,“彼此彼此!”
我再不同她废话,一招凝了十分功力的冰天雪地直冲她面门而去,霎时空气霜结,寒凉剑气裹挟冰屑划过耳垂,
忽听啷当一声,三五刀客自两边屏风后闪身而出,钢刀齐齐挡在长虹剑上,我被生生推出去五六尺。
方静安神色一凛,“你不是长虹剑主!”
一声令下,原先埋伏的人一拥而上围在我四周,弓弩刀剑,一触即发。
以剑撑地,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揉了揉震得发麻的虎口,两指自脑后发髻上一扯,白色发带断成两截,长发俶尔落下。
脖颈上传来久违了的发尾轻扫的温软触觉。
“在下,冰魄剑主,蓝兔。”
“我说呢……”她自负一笑,走近跟前,两指捏住我下颌。
“俗话怎么说的,”方静安笑得开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姐姐这楼里布的满是干硝火石——你那位少侠,不会来救你的。”
我趁她得意,反手一剑朝她刺去。准星却没把握好,伤了她一臂。
假盟主被两个家丁搀扶着退到墙角,大吼,“杀了她!”
喘了一口气,头晕目眩里,我摆了个起手势。
我不相信虹猫不会来。
我等。
厮杀过久的时候,我总会出现一种奇怪的幻觉。像是觉得周身的血腥气都弥散不见,又或是自己的真气内里都还充沛饱满。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手腕本能的劈砍。
朦胧眼光里,似乎看见我自己的冰魄剑,然后是那团灼热剑气快如闪电,四下里先前还立着的家丁登时倒了大半。
我只觉有什么人朝我走过来,开口叫我。
“蓝兔!蓝兔!”
面上满是鲜血,我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以衣袖擦了擦,睁开眼。
一袭白衣的少侠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眸光清澈一如往昔。
“你…来了…”我当时什么东西都不过脑子,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说你没受伤吗,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我视线恍惚,只朝一边躲在墙角堪堪欲走的方静安指了指。
“虹少侠,蓝兔呢…欸…”
身后又窜上来一个影子,顾思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见我倒在虹猫怀里,徐徐松了口气。
“少侠,你可知道你家姑娘被那什么假盟主折了两根肋骨,掉了脖子后头一块肉,断了手背上一片骨头,灌了哑药和失魂丹,还差点……”顾思年慢条斯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被挑了脚筋。”
“是么…”
我听见虹猫指节啪嗒一声响。
“有劳顾掌门先替我照看蓝兔了。”
虹猫朝顾思年温和一笑,将我交递与她怀里。然后接过我手中紧握的长虹,慢慢的,缓缓的,出鞘。
我盯着他朝屋里其余人走过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一股肃重的杀气。
那种鲜有在他身上见过的,仿佛令人置身尸山血海的千刀万剐的杀气。
顾思年哑然失笑,一只手覆上我眼睛。
“别看了,大杀四方,万一你将来怀了对小孩儿不好。”
然后我就听见一声,“火舞旋风!”。
据顾思年后来同我说,当时的场景以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来形容,绝不为过。
假盟主被活捉,水鬼窝点大白,武林一举商讨推举新盟主。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圆圆满满完了,谁知道我才把伤养好些,虹猫又倒了。我方才想起他还中着毒,之前一直记挂着我,如今松懈,毒性便如蚁穴溃堤,如山倒袭来。。
于是就有了我替他抓药做祛毒药引子一事。
我推开客栈门,阳光正好,他坐在床边,正翻着手头一本书,
我捱着他坐了,抓回来的药丢在桌上,道,“你可该好了,再这么拖着,都有人编排你肾亏。”
虹猫蹙了蹙眉,“什么肾亏?”
我将方才郎中的话说了,他笑得将手里的书都合在地下,“现在做个郎中都这么多嘴多舌的是吗。”
“还有…”
他忽然敛了笑意,欠身压来,我本就靠着床沿,一时没防备,跌进床褥里。
“你之前告诉那个郎中,我是你的谁?”虹猫挑了挑眉。
我只觉轻暖气息拂上脖颈,宛如鹅毛略过生痒,告饶说,“自然…不是表哥了…”
他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支腮看我,唇角浸染出笑意。
“你是我的,行了吧?”我转脸不与他对视,面上发烫。
“你就是好了!还有闲心玩笑。”
我一推虹猫,坐起身来,两指在他额头一弹。
又过了一日,推迟许久的盟主大会总算是开了。只是重中之重变成了推举新的武林盟主。外头正下着漂泊大雨,我不大喜欢那闷闷的气氛,找个空子溜出堂来,站在外头屋檐下,偷偷打量虹猫在里头的颀长身影。
转头却瞧见一个人。
近在咫尺的顾思年。不再是那身脏的难堪的杂役短衣,换了绣仙鹤云龙的素色道袍,乌发轻束,右手执一柄雪白的浮尘。轻袍缓带,面如冠玉,背后一片烟雨朦朦的景色,愈发衬得唇似桃花落,眉如远山长。
“你同他很像。”顾思年没来由道了一句。
“什么很像?”我问。
“看对方的眼睛,”她笑了笑,“那日方静安困兽犹斗,除了顶层的阁楼,命人自大堂起每一层浇上麻油,再以干硝引火。当时四下里火光熊熊,独你还在上头,其他人都劝少侠别上去,他仰头看阁楼方向的时候,那样的眼睛,和你方才看他在大厅里的背影一样。”
我颔首一笑,只觉心里蔓起一层柔柔暖雾。
“喏,这个送你。”
她又自怀中掏出一做工精致的漆盒,细腻的漆色上独独绘了一只修长翠竹。
我摸了摸盒子,道,“是茶叶?”
顾思年点一点头,“鼻子倒灵。”
“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诸春。我们那儿的茶最是稀罕,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不一定讨得一盅。这是今年才下的峨眉雪芽,本来打算我自己留着,现在送你,就当是提前送结婚的贺礼了。”她缓声说。
我拉过她的手,道,“我嫁时,寄帖子到峨眉,可好?”
顾思年轻轻摇头,“不必了,清修之人远离红尘三界,静处逢生。踏足尘世,百害无一利。”
我接过那沉甸甸的飘着茶香的漆盒,一时语塞,心头惘然。
“别那么瞧着我,你那双大眼睛都快弄得我不好意思了。”顾思年轻轻一笑,朗声道,“小爷这么出挑,以前也是有喜欢的人的,不过不像你这么顺遂,有一日能嫁给那人。”
她眸子里顾盼神飞,仿佛夏夜里骤惊起漫天的萤火虫,连带着雨雾都淡漠了几分。我似乎听到这双眼睛正娓娓道来一个千回百转、求而不得的故事。
顾思年双手合拢,盈盈稽首,雪色夹靛蓝的道袍清风出袖。她一甩手里拂尘,飘然而去。
雨急雾重,那抹淡蓝的影子渐渐同周遭融为一体,轻盈流动,再看不见了。
这场没来由的雨一直下了两日,雨过天晴的时候,我和虹猫终于能坐上回程的轻舟。
天色碧蓝,恍若水洗过一般。我走到船首,与静静赏景的虹猫并肩而坐。
“你当真就不可惜那武林盟主之位?十个里有九个是为你说话的。”我靠在他肩头,一手把玩他腰际玉佩。
“什么武林盟主,亏你还信那东西。”
他浅浅一笑,“我现在只想着早日回去,若不然赶不及中元节了。”
我伸个懒腰,枕在他膝上,闭上眼,耳边是行船的潺潺流水声,只觉阳光似乎要穿透薄薄一层眼皮。
“我也想。”我轻声说。
忽然就觉得世人追名逐利只一个“贪”字。到头来,不过一梦黄粱。
我要的实在不多,有轻舟八尺,有低篷三扇,占断蘋洲烟雨。
这就很好了。